待明日天亮,再继续乘胜追击,争取几日内将塞国大军打出甘肃境内。
军士们搭起营帐,支起火堆。
秦枭立于高处遥遥望去,能瞧见塞国大军密密麻麻的营帐,以及几万大军慌乱溃散的阵型。
胡方行至他身侧站定,也眯着眼看了一阵,才又道:“大人,程硕大概明日午时才能赶上来,咱们可要等到那时再动手?”
“不必。”秦枭转身朝营帐走去,“敌军死伤至少四万之数,我军不过两万。”
如今他们两方人马数量差不多,打起来胜算极大。
且程硕其实并不会来与他们汇合,他有其他事要做。
但此事机密,秦枭并未告诉其他人。
胡方打过不知道多少次战役,年轻时更是跟着秦太尉学过不少东西,现在自然也看出秦枭有其他安排。
但军营中最忌讳的就是军情外泄,越少人知道越好。
因此胡方也没多探究,而是问起别的:“那等把敌军打出甘肃之后,咱们可还要乘胜追击?”
“嗯。”
“可——”胡方瞥了眼人群中自成一派的两万军士。
那都是西北军的人,主将庞锐志并不在其中。
此前西北去信京中,说七万西北军不敌塞国军队,三日之内就失了甘肃。
秦枭率军到了陕西之后,就叫人去寻了庞锐志。
这位庞将军是兵部尚书陆有为的妻弟,三十出头,一副吊儿郎当的样,见着秦枭之后就是一通哭,说自己无能,还说要将功补过,主动请缨跟着秦枭一起来甘肃。
但秦枭却说:“既知道自己无能,便卸了这身军甲,回家当你的少爷去。”
京中诸位都已经习惯了秦枭这般言语,庞锐志却是第一次见识到。
不过他好歹也是军将出身,倒是能好接受一些。
闻言他也只继续说自己确实无能,但还是想要将功补过之类的,叫秦枭给他个机会。
甚至都摆出了要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架势,也不知道和谁学的。
不过秦枭一点不吃他这一套,直接说若是他还这般墨迹,那就直接罢官。
庞锐志这才消停下来。
秦枭就又问他要了两万西北军,充入军队中,凑了十一万将士。
其实秦枭这一路走来,每到一处地方就会从城防军,或者守卫军里,挑些军士和将领。
武将们升官的路本就在战场,眼下有机会自是开开心心跟来,带的也都是自己的亲信,因而这整盘散沙一样的队伍其实也还算统一。
偏偏这两万西北军不同。
或许是因为主将没跟着来,所以没有主心骨,又或者是受了庞锐志的影响和蛊惑,所以总自成一派,与大军格格不入。
亏得他们还知道战场之上要听从军令,若不然这仗还真没法打了。
而胡方眼下担心的,就是这些军士间会不会藏着心怀不轨之人?
这些人目前都想着把敌军赶出甘肃,所以还乖乖听话,可若是出了甘肃地界,就说不准了。
秦枭如今是所有人的暗杀目标,若是真有什么杀手藏在这些军士之中,在战斗中忽然放个冷箭,也是防不胜防。
所以秦枭想一路打去西域塞国,深入敌国腹地,面临的危险就会更多。
秦枭却看都没看那些人一眼,随口道:“这近十万将士,有半数都是各方势力的人,防也防不住。”
倒不如直接把利益摆到他们面前。
拿回甘肃是大功一件,但收回失地只能算是武将们的本分,便是有奖赏,也没多少。
但若是大军一路向西,打下了西域塞国,那就是为大宁扩充了版图,是绝对的大功一件。
到时候这天大的功劳落到实处,谁都能得些想不到的好处。
且西域塞国有不少好东西,可都是战利品,足够这些将士们鼓了钱袋。
何乐而不为?
胡方听他一点播,也觉豁然开朗,笑道:“大人说的是,是老臣糊涂了。”
难怪秦枭从一开始就不担心,也不如何提防,原来是心中有数。
也是,这些军士身后确实站着各方势力,但他们也不过只是那些势力手中的小小棋子。
对他们来说,比起那些虚缈的承诺或者所谓庇护,能落在实处的功绩才是更重要的。
这些人本就因利投靠了各方势力,那便也能因利投靠秦枭,为他所用。
“放心吧。”秦枭又道,“眼下所有人都希望我继续向西,打下塞国,在那之前没人会对我动手。”
胡方一怔,随即面色微变。
与此同时,远处的塞国军营中,匆匆逃回去的几万兵马阵型散乱,不少人都直接冲进军营中。
望不到尽头的营帐内,不少身娇体弱的舞姬歌女等都惊叫着冲出来,还有不少人便被凌乱的战马踩踏至死。
百里御坐在营帐中,听着外头的嘈杂面色平静,缓缓啜了口茶。
“主子。”下属沉声道,“塞国大军已经准备退了,咱们该怎么办?”
“这不是还没退吗?”百里御淡声道。
他与塞国合作,本来就是为了逼秦枭来他的地盘。
所有人都想要秦枭死,可谁也不敢先动手搭起戏台。
百里御就给众人这个机会,端看其他人如何下手。
眼下王家是指望不上了,其他势力也不知道都准备做什么,总归宁王还要在此地多待一段时日,百里御也不急着动手。
待到其他人都没办法了,他再动用自己的手段也无不可。
可到时候,他难免要多担些风险。
所以如果可以,他还是不希望秦枭死在他手里。
因此之前他也想过,若是能借着墨巴赞普的手除了秦枭最好,但现在看来,对方显然不敌秦枭的手段。
不过话说回来,眼下塞国军队确实还不会退兵。
甘肃是个很重要的战略位置,塞国若是占了此地,便是迈出了踏入中原的第一步。
所以不到万不得已,墨巴赞普不会退兵。
他现在率军撤退回到军营中,其实是最明智的选择。
此处驻地两侧都是险峻的山岭,是真正意义上的易守难攻,因为地势比刚才的战场更狭窄,所以也不用担心再次被秦枭从身后包抄,腹背受敌。
反倒是秦枭,眼下才更应该紧张。
两军酣战三个时辰,无论是士兵还是战马都已经疲倦,必须要修整一番。
比起塞国军队在军营中修整,大宁的军士要重新架起营长,重新烧火做饭,都更费事,定也休息不好,
并且这段时间内,夜黑风高,还很可能发生影响战局的事。
百里御起身走出营帐,看着逐渐恢复平静的军营,抬眸望向远处。
隐约间,他能看到有火光闪烁,那是大宁军队驻扎的地方,地势较高,在那里定能瞧见塞国军营中的一举一动。
雨势好似比白日里更大了些,寒风直往人骨子里钻。
百里御拢了拢衣袍,双眸幽邃深沉。
这个时辰,墨巴赞普派出去的五千人的队伍,应该也到甘营驿站了。
那处囤积着大宁军队的粮草,百里御只是提了一嘴,说等天晴了就断粮,墨巴赞普就已经迫不及待直接派人过去了,想来是想直接来硬的。
又或者,对方是想把粮仓里的粮食劫了偷了,拿回来给塞国军士们用。
百里御更偏向后者。
与此同时,塞国这五千骑兵队伍,确实已经来到了甘营驿站附近。
甘营驿站坐落于甘营镇,因当地百姓少,所以粮仓几乎荒废,户部侍郎王朋义便将护送过来的粮草都放在了这里。
既远离战场,有什么不对可以及时撤离,又离得不算太远,能随时供应粮草。
镇外矮山头上,领头的校尉率军隐在林中细细观察了一阵,只瞧见不到千人的卫兵,心里便有了底。
他一挥手,便有近百位军士下了马,轻装简行,摸入城中。
这些人一路悄无声息,行至粮仓悄悄进去查探是否真的有粮,以免有诈。
不多时,一位军士便瞧见城中某处有火光亮起。
这是他们的暗号,若粮仓有粮,且城中卫兵不足为惧,便点燃城中随意一处地方。
若是情况有变,就直接烧了粮仓,剩余的军士们便能撤离。
此刻燃起火光的便不是粮仓,证明城中安全且有粮。
因此这校尉便一声令下,率领剩下的四千多军士冲向镇中。
然而他们刚刚行至镇外,就见有一队大宁军士从镇内冲出来,足有两三千人。
校尉心一跳,当即知道自己落了圈套,便当机立断准备撤离,可身后也从远处冲来一队军士,他们转瞬就被困在了中间。
镇内,王朋义来到粮仓门口,见程硕已经率军把方才潜入城中那些军士都抓了。
“辛苦程将军。”王朋义道,“忙了大半日了,后面的事交给本官处理即可。”
程硕冷眼看他,说:“不劳烦王大人,我们即刻就走。”
王朋义知道他是不信自己,便也不多话,道:“宁王大人交代要的东西都备好了,将军一并带回去吧。”
“多谢。”程硕公事公办地说完,就大步朝镇外走去。
而在他身后,那上百位被抓住的塞国探子,都被大宁军士一一抹了喉。
王朋义凝眉瞧着,虽知道这些都是敌军,但总想着他们也不过是被支配的小兵,若能劝其归降,总好过杀了。
但军事上的事,他总不如这些武将,想法也多有仁慈和不足之处,便也没想着多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