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则在谈成远的眼神示意下,主动起身替梁叙白倒了杯茶,他把装满茶水的杯子往梁叙白面前一放,瓷杯碰撞玻璃面发出清脆的敲击声。
梁叙白抬眼看了他一下。
谈成远主动开口:“叙白,我可以这样叫你吧?”
梁叙白礼貌微笑了下:“可以的。”
“你父亲这些年身体怎么样?”谈成远挑了个很老套的话题开场。
“身体还好,”梁叙白人精似的看出他藏着掖着想问的话,“但他最近比较忙,人在首都开会。”
“听说您要来,拜托了我哥来接待。”
谈则坐在梁叙白身边,听见这话时喝水的动作都顿了下,他还真不知道梁叙白有个哥。但请吃饭的点已经过了,这位神秘莫测的“哥”会不会来都不好说。
总觉得像是梁叙白说出来给人台阶下的。
谈则坐在这里浑身不自在,总觉得空气都稀薄了,他看着向来态度强硬的谈成远在梁叙白面前和颜悦色的样子,看着他仔细反复斟酌语气的状态,总觉得如坐针毡。
而梁叙白也并没有让步出所谓的“小辈姿态”,气氛十分古怪。
“我去催菜。”谈则起身,不容分说的往包厢外走,门一开,险些直直撞上人。
谈则抬眼和对方对视了下,这人长相和梁叙白有五分像,年纪稍大些,看上去大概有二十七八的样子。浓密的眉毛压着眼头,静静注视过来时有种不怒自威的气质。
谈则抬腿让开道,让他先进。
“来晚了,抱歉。”
谈则余光看见谈成远立刻起身,微弯着腰和对方握手问好,这人只是敷衍地伸手虚虚握了一下,转道将手拍在梁叙白身上。
“我让你替我招待,怎么到现在桌上都只有一壶茶。”
谈则看着真正的东家,谈成远脸上露出些许尴尬之色,冲他使了个眼色。
谈则面无表情的出去,催了下服务员。
气氛一直很尴尬,尤其是在梁叙白的哥哥来了之后。
谈则主动介绍自己的名字,也不自讨没趣地伸手跟人家握手,礼貌笑笑鞠了个躬。
梁叙青来之前还好,他来了之后,谈成远若隐若无透出的、伏低做小的姿态越发明显。
而地位、姿态明显摆在上位的梁叙青态度始终淡淡的,偶尔眉宇会微微蹙一下,让人觉得他疲于应付,十分不耐烦。
谈则觉得自己要被这种气氛压得喘不过气来,他闷不吭声地喝了很多茶,很少动筷。
一桌四个人,动筷最频繁的就是梁叙白,他倒像是真的来吃饭的。
“爸,我去下洗手间。”谈则忍不住了,打声招呼就打算走,便听见旁边梁叙白也跟着起身,附和了一句。
“哥,我也去了。”
两人一前一后去了洗手间,谈则沉闷着不说话,上完厕所后也懒得再回去,走到尽头的吸烟室,直接开门扎了进去。
梁叙白一路跟着他,推开门也走了进来。
谈则利落地点了两根烟,坐在沙发上,双腿敞开,小臂压在大腿上,以个身体前倾的姿势垂着头,不看梁叙白的脸。
散下来的头发遮住他一侧的脸,一半的头发被别在耳后,抽烟时腮的位置微微凹陷下去,白雾顺着鼻尖的位置延出来。
梁叙白神色动了动。
“梁叙白,”谈则见他在自己跟前晃,罕见地喊他大名,“你能不能滚出去啊?”
梁叙白声音里带着点笑意,却听不出温度来,他凉凉开口道:“我回去坐着,场面不是会更难看吗。”
“……”
谈则沉默两秒,胸口有股气翻涌着、沸腾着,他把那即将燃尽的烟头掐灭扔进垃圾桶里,忍耐着不发作。
“我爸是个要面子的伪善企业家,习惯把自己包装成一个老好人,像你爸这样曾经和他有点交情的同学,他处理过很多。”梁叙白语气平静的阐述,“自找没趣的也不少。”
“没什么好羞愤的。”
谈则抬起头来和梁叙白对视上,梁叙白那双幽深的眼中承载着些他剖析不出成分的情绪。
梁叙白坦然地回视他,并不觉得自己话里有什么不对。
谈则忽然有种感觉,这群姓梁的就是火堆,而他爸就是那只自找没趣的飞蛾,被这种犀利的、直白的傲慢吞噬成渣。
梁叙白直言,讨好他们的人有很多,他们已经完完全全习惯这种生活。
然后呢?谈则不理解,心里觉得十分可笑。
“你有什么了不起的?”
谈则站起身来,有种双腿都不是自己了的错觉,他半身都是麻的,方才沸腾着的情绪在此刻都消失不见,似是某种感官被麻痹掉了。
谈则心里清楚,他父亲谈成远是个自以为是、自信颇丰的中年男人,这场不痛快是他自找的。
但谈则就是看不惯,他没有对谈成远的窘境产生任何的心疼,只是觉得在这样的处境下,自己心中有些难堪。
因为他身边坐着一个年龄与他相仿的同龄人,他讨厌的人,看破了他父亲并不成熟的心计,或许更在心中嘲笑他的不自量力,甚至还高高在上的表示他无需因为这份讨好而感到羞愤。
而他刚好是这位父亲的儿子。
谈则走到梁叙白面前,一字一句道:“不是所有人都想费劲地讨好你。”
“我就不想。”
谈则极其用力地撞向梁叙白的肩,没撞动,冷着脸离开。
梁叙白在原地待了一会,用手揉揉肩,心中越发觉得荒谬,他分明在宽慰谈则。
他怎么不分好赖?
这顿饭以尴尬收尾,梁叙青说自己后面还有事,暂时先到这里,他和梁叙白两个人并肩走在前面,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两个人话都少,像自动问答机似的。
你抛出一个问题,我回答,如此反复。
梁叙青的助理把车开了过来,他上车前跟谈成远告别,随即扬长而去。
梁叙白从口袋里掏出车钥匙,主动道:“谈叔,我送你回酒店吧。”
谈成远笑着说好,上了梁叙白的副驾。
经历过梁叙青的架势,谈成远似是觉得梁叙白好相处不少,坐在副驾驶上热切地和梁叙白聊天,话题围绕着谈则展开。
说他不太懂事,拜托梁叙白多多照拂。
谈则都不知道自己的毛病有这么多,他听得心累,倚着窗一言不发。
“谈则,谈则!”谈成远扭头看他,“改天去把你这头发剪了,收拾得干净利落一点,搞这么不男不女的像什么样子。”
谈则木着脸,第一次没回头看他,盯着窗外:“我不剪。”
“……你说什么?”
这或许是向来懂事听话的谈则第一次在他面前说“不”,谈成远有些怔。
谈则懒得重复,抿着唇不说话。
梁叙白:“到了。”
谈成远下车了,谈则翻出自己的手机,一条条专注地回着雷苗苗给他发的信息,心情不佳的跟他讲述今天晚上发生了什么。
梁叙白透过后视镜看他,放置的手机嗡嗡震动了下,他等红绿灯的间隙,抽空看了一眼。
他忘记把自己账号切回来了,现在登的是黑犬那个账号。
肉松言贝:[哥哥,你今晚来看我吗?]
第7章 23:00 等级35
谈则回去后先洗了澡洗了头,套了件短袖坐在桌前调设备。
今天还没到十一点,他打开了直播间,开播时间突然提前,直播间里进的人没有太多。
谈则沉默着调设备,他这次用的是电脑直播,调好镜头后便直接挪动鼠标点开了常玩的端游。
谈则平时很少直播玩游戏,他打得也一般,每次直播的时候总有人说他打得太菜。
但是谈则也不是专业的游戏主播,只是心情不好的时候玩一玩,他把游戏里的人都想象成梁叙白,梁叙青,一刀一个使劲砍,玩了快一个小时,压在胸口的郁气才长舒出去。
谈则退出游戏,低声骂了一句脏话。
身心都舒畅了。
【谁家的直男跑出来了。】
【光看表情爽得没边,嗔怒版小贝。】
【怎么不说看看战绩……】
谈则扫了扫屏幕,脸上阴霾随着个笑一扫而空,他笑吟吟地盯着镜头:“抱歉大家,今天心情不太好,提前上播玩玩游戏,播会儿音乐,一会老样子哦。”
今天用的是电脑直播,屏幕更大更清晰些,细到甚至能看清谈则脸上的绒毛,他调了调滤镜参数,又调出来常播的音乐歌单。
“为什么心情不好?一点私事,遇到了个自以为是的混蛋,现在好多了。”谈则笑笑,靠在电竞椅上回答。
“为什么把头发扎起来了……因为刚洗完头吹干,很热。”
提起头发,谈则下意识摸了摸发尾:“今天又有人让我把头发剪了,但是我觉得长头发挺好的。”
谈则稍提了一句,便把头发这个话题掀了过去,慢慢吞吞地跟直播间弹幕聊天,主动找人打了两把pk。
随机匹配到的多数都是散户主播,观看人数都不多,这个点还没到直播广场最火热的时候,谈则有输有赢,分数都不算很高。
等轮到许修他们的时候,已经十二点了。今天许修说要玩心愿单,设置同样的“直播礼物心愿清单”,十分钟期限pk后看谁被清得多。
这对谈则来说劣势还挺大的,他直播间活跃的粉丝送礼物都比较小额度,清单要根据价格设置好几档,多种类型,就比较考验粉丝财力的垂直高度。
换句话来说,对于有一定粉丝基础、固定刷客的主播来说,金额小的礼物都刷得满,要是单纯比分数,说不定还能靠积少成多赢一下,但清单没点亮就是没点亮。
而谈则,刷客本身就少,更别提大款刷客了。
谈则苦笑了下:“先定惩罚吧,怎么罚?”
“看谁点亮的多吧,设置三个嘉年华,五个火箭,二十辆跑车或者飞机,一百个纸鹤。”
许修最近流量很好,直播间刷友也很多,定额也越来越高、胃口越来越大,他今天戴了副无框眼镜,配着微卷的短发,打扮时髦又俏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