亭中浅聊片刻,彼此间稚气地喊了会儿对方的名字,终于说起正事。
谢晏昼正在容倦的询问中,缓缓道出平叛的计划。
“右相欲出其不意,利用人数优势将军队变成困兽。我则会从崇阳城借道,沿途聚集被招揽山匪。”
容倦眉头浅蹙:“山匪战斗力远远不如正规军。”
那些叛军不知秘密训练了几年,各方面能力都不会弱。
谢晏昼从未产生过失败的念头,当然他也没有失败过,这种时候,考验的无非是作战部署能力。
“我会凯旋。”
平和冷静的声音令人觉得心安。
正说着话,谢晏昼忽然收到宫中递来的消息。
容倦观他表情,应该是个好消息。
谢晏昼合拢手掌,纸条被湮碎,“刚刚有人目睹有和尚被接出宫,陛下已经急召义父入宫。”
督办司是为调查和官员及其家眷有关的案件而设,皇帝这个时候召大督办入宫,可想而知是为什么。
“陛下应该是要彻查巫蛊一事。”
谢晏昼望着容倦,这么短的功夫内,陛下便下定决心调查巫蛊,可见上午容倦入宫交了一份完美的答卷。
“义父会很高兴的。”他说。
容倦鼻尖忽然有些发痒,“阿嚏。”
怎么回事?今天总打喷嚏。
谢晏昼担心他凉着:“进屋吧。”
容倦却一反常态没有休息的意思,圣意已明,督办司必然会很快采取行动。
他试探性问:“大督办会直接杀去相府搜查吗”
谢晏昼摇头:“依照义父的作风,应该会命人先带走容恒燧。”
相府重地,可不是能随意查的。
拿下容恒燧,起码有理由搜查单独容恒燧的院落,还有作为受害者,容倦那已经结蜘蛛网的居室。
容倦立时说:“我想去凑凑热闹。”
谢晏昼闻言眯起眼睛,上下仔细打量他一番,似乎不觉得容倦能说出这样的人话。
人,怎么可能这么勤劳?
最后透过那双眼睛,以及独一无二的气质,确定他还是他,方才肩头微松。
容倦:“你那是什么表情?”
“担心你魂飞。”
爱是常觉人会魂飞魄散。
“……”
地球是圆的,会飞回来的。
两人通过眼神,完成了一次无声的交流。
容倦清清嗓子,言归正传:“你懂的,我一向睚眦必报。”
武库署的装备已经下来,相应铠甲军粮等明日也都会一并到齐,谢晏昼很快就会出兵。
说不担心他的安全是假的。
对于始作俑者,容倦巴不得多看看右相遭殃的样子。
见他是真想去,谢晏昼顺着容倦的意思,“行,我让薛樱来简单易个容。”
半个时辰后。
相府对面的一堵墙垣上,谢晏昼带着容倦出现。
这条小巷面积宽广,中间几乎是隔着一条街的距离,路边庞大古树挂满积雪,枝丫有些倾塌。
两道穿日行衣的身影,完美融合在这片雪白当中。
相府门外,督办司一司主事瘦高面冷,提刀带人站定在相府门口。
容倦他们来的有些晚,没有看到大戏开场,相府护院和官兵此刻已经剑拔弩张。
官兵都堵在家门口,右相自然要出面。不但他在,郑婉等脚步匆匆也出来了,见此情形又惊又怒,强忍住斥责叫嚷的冲动。
暮色下,容承林临危不乱,单单站在门口,官兵倒不敢随意越雷池一步。
步三:“奉陛下旨意,前来捉拿容恒燧。”
一听是来抓自己儿子的,郑婉彻底忍不住了:“胡说!”
丁忧一事陛下已经处罚过,没道理再抓人。
步三却再次上前,同时,一司主事平静亮出令牌,盯着容承林:“相爷是要抗旨不遵吗?”
“督办司抓人,总要有个理由。”
左晔秘密告发,皇帝今日召道士僧侣入宫,然后便立刻传旨。容承林再神通广大,也无法猜出到底发生了何事。
面对右相强大的气场和压力,一司主事只回:“在下只是奉命办事。相爷有疑问可以去找大督办,或是亲自入宫求见陛下。”
这次来的全是一司精锐,站成一排时,胸前的甲衣都在反光。
站在容恒燧身边的护院有些不敢直视。
“父亲。”容恒燧也算有定性,这会儿却格外紧张。
容倦其实对容承林的盘算少估了一步。
对方那一系列举动,包括请族老入京,明面上是做出给他们找麻烦的样子,实际主要目的之一,是要让被罢免的容恒燧有借口跟着回乡散心。中途再秘密让其前往定州,配合叛军。
既然在京中无仕途,索性去参与其他计划。
而就在不久前,容恒燧刚刚得知了父亲的全部安排。
他才幻想了一下成为一代权臣的美梦,下一刻督办司就上门,怎能不惧?
“父亲,我该如何做?”容恒燧全是手汗,说话都有些不顺。
拦是拦不住了,容承林神情冰冷到了极致。
陛下捉人不会是因为谋反,不然这会儿相府已经被禁军包围。
怕就怕进了督办司,会被抖出什么其他东西来。
此时此刻,容承林恨不得把容恒燧打失忆。
高墙上,容倦火眼金睛:“感觉到没?我垃圾爹好像想把我异母哥打回娘胎里。”
那种打胎的冲动,他隔空都感觉到了。
谢晏昼:“?”
作者有话说:
野史:
帝,昔年常归府省亲,一归,母赠巨额本草;二归,父赠海量谋士;三归,父兄倚门伫立,兄为随弟,积极赴弟之寄父掌控之所。
满门和睦,情深义重,实乃当时一段佳话。
·
注:鸟倦知还……出自《苏武慢·芳草纤纤》,原句是鸟倦知还,水流不竞,乔木且容休息。喜间来、事事从容,睡觉半窗晴日。
第50章 难题
百年一遇的好戏, 容倦正看到兴头上,腰间突然被一条胳膊揽过。
谢晏昼:“暗卫注意到这里了,走。”
被带飞前, 容倦忽道:“稍等。”
他摸出锭银子放下:“我给个打赏。”
容倦一向尊重别人的劳动成果, 乐得当相府的榜一大爷。
随后,他还认真在墙头积雪上留下一串字符:六六六。
虽然不知道三个六为何意,不过谢晏昼能想到暗卫把银子带回去时,右相的脸色会是何等难看,于是他也摸出点碎银,随了个份子。
待暗卫潜行过来,原地早已空无一人,只剩下墙头有零有整的银钱, 暮色下熠熠生辉。
督办司的人撤离后,暗卫出现在正一脸寒意的容承林身边。
只见他如实拿出发现的银钱, “六六六。”
“……”
·
巫蛊一事,大督办刻意没有宣扬, 表面看给足了右相面子,可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
容恒燧被带走的消息第二天就在高官中小范围传播,谁也不知道对方究竟犯了何事,追随右相一派的官员, 不禁开始杯弓蛇影。
这是大督办刻意操纵的结果, 更是皇帝想看到的场面。
容承林这边出了事, 近来嚣张得意的二皇子,立刻就消停不少, 皇帝自认宝座高枕无忧。
今日是谢晏昼领兵出发的日子。
皇帝特意罢免早朝,亲自带领百官到北城门外给军队践行。
一干将士整齐站立,旗帜飘扬, 容承林站在百官中,如一头蛰伏的野兽,视线巡视过攒动的人头。
确定最多只有两千军士后,他才神态稍定,袖中残掌半攥,犹如在看瓮中之鳖。
皇帝高举酒杯,扬声鼓舞士气:“剿灭逆贼,以安万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