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书房时,容倦想到什么,勾勾手指秘密将门外的陶家兄弟叫去一边,低语了几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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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都近日泛秋热,翌日去上坟时容倦只穿了很单一的素衣,马车已经在府邸外等着,他一上车就看到了一袭黑衣的谢晏昼。
两人坐在一起,就像索命的黑白双煞。
谢晏昼:“今日韩奎在西市问斩。”
马车不经过西市,但方法总比困难多,容倦让人驾着自己的小宝马车,赶去西市。
那辆珠光宝气的马车驾去哪里,都是靓丽的风景线。
足以告知韩奎:他来过。
至于他们的这辆,出城门后一路向东,中途基本没有停下过。
谢老将军和夫人的墓建在郊外一处青山下,当年老将军重伤,想要回去最后看妻儿一眼,遗憾在此咽气。后来皇帝曾假惺惺提过特许老将军葬在帝王陵寝附近,被谢晏昼找借口拒绝了。
当年若不是皇帝故意几次延误军机,他父亲也不会为了守城被活活耗死。
千里孤坟,来往不见人烟,偶尔有一两声鸟啼。
谢晏昼站在墓碑前,周身弥漫着沉默,如这片天地一般安静。
容倦在地上看到了一些纸钱:“好像有人来过。”
“应该是义父,他和父亲曾是同窗好友。”
谢晏昼忽而摇了摇头:“其实当年义父就曾多次提醒父亲,但父亲心思都在战场上,认为陛下不会拿家国天下开玩笑。”
容倦抿了下唇,其实正常情况下,哪怕皇帝再忌惮臣子,也不会在动荡期做什么。
只能说这父子摊上奇葩了。
在狗皇帝眼里,用一座城池换一位功高震主的臣子性命,竟然是笔合算的买卖。
谢晏昼一向少言,这还是他第一次在旁人面前,丝毫没有掩饰对帝王的杀意。
容倦不擅长安慰人,沉默了一下:“你已经做得很好,换做是我,可能早反了。”
什么大局,和他手中的真理说话吧。
附近,常年看守墓地的老兵往山沟沟里走,假装没看到这一对反贼。
谢晏昼闭了闭眼。
其实若不是母亲病逝前,让他发誓不可因私怨导致亡国,陷苍生于水火,或许他早就会失控。
于墓前短暂眺望到山河一角,他最后视线又回落在墓碑上。
“有些账,迟早是要算回来的。”
青山常在,谢晏昼却不欲久留,正要开封带的酒,忽然胳膊被抓住:“不急。”
容倦自始至终没看山水,只关注天气。
眼看头顶那片乌云终于快要远行,他刻意拖延着时间。
四目相对,容倦轻咳一下:“呃,第一次见到不赶我走的长辈,我想多待会儿。”
昨天才在文雀寺吃完闭门羹。
谢晏昼看着坟堆:“这里也是闭着的。”
“……”
不知道坟前有什么吸引对方的地方,但谢晏昼还是多站了会儿。
好半晌,才重新开封酒坛。
他的父母生前都是好酒之人,谢晏昼正在倒酒时,郊外厚重的云来也匆匆散也匆匆,待太阳破开重重迷雾,秋日正午的阳光格外烈。
远处,突然生出一道耀目的彩虹。
容倦散漫的眼神一收,终于等到了:“看,是祥瑞。”
祭天时,狗皇帝看半道彩虹都乐得不行,这可是完整的一道。
一道啊。
谢晏昼目光掠过彩虹,望向了两边的树木。
彩虹挂在参天大树的两端,容倦罕见多说了几句话:“这么吉祥的奇迹彩虹,说明你父母的在天之灵,一定会保佑你的。”
为了层层分析论证彩虹和吉兆的关系,他索性让系统从库里掉出资料,直接给读了一篇小作文。
“彩虹的定义,嗯,这个跳了,彩虹象征着希望、包容等,同时在文学、LGBTQ中承载着丰富的寓意……”
奇怪的长篇大论不绝于耳,另一边,哪怕远处古树顶层树冠上两个鬼鬼祟祟的人影再小心,也难逃谢晏昼的眼睛。
“喷壶好像不太行了。”
“哥,用嘴喷行吗?”远处兄弟俩有些着急,陶家兄弟正像是猿猴一样窜动,调整喷壶角度,忙忙碌碌制造人工彩虹。
整个坟周有一种诡异的热闹,哪还有往年的萧瑟寂寥。
谢晏昼没有再关注陶家兄弟,视线缓缓下移,杯中正倒映着容倦的面容。
那双漂亮的瞳仁都像是有了彩虹的形状,格外生动。
他静静看了一会儿,居然没舍得将酒倒掉,破坏杯中完美的倒影。
容倦有些说累了后,一直抬头望天欣赏。
美好的东西总是想要多看两眼的,彩虹是真的很漂亮。
他没有注意到,谢晏昼余光停留在自己身上的时间,倒是比看彩虹要更长久。
今年和往年大不相同,离开前,谢晏昼和看守坟墓的老兵短暂说了会儿话,对方挖出了尘封已久的酒坛,请他们去屋中小坐。
看到谢晏昼这次状态好多了,老兵颇为欣慰,看容倦的眼神很和善:“这位小公子是……”
“他的二十岁男房客。”
便宜爹的名字没一个军人会待见,容倦换了个好听的身份。
谢晏昼:“……”
酒一开坛,容倦很快被吸引,“好香。”
酒的烈性超乎想象,光是闻着他就生了醉意。
在谢晏昼似笑非笑的目光警告下,容倦信誓旦旦拍胸脯,表示只抿一小口,最后真喜提三滴。
习武之人的手稳得可怕,硬是没多倒一滴。
容倦冷笑一声。
但凡有点骨气的人,都不会喝。
谢晏昼忽然问:“对了,你先前说的,LGBTQ,是什么?”
不知道是不是常年和乌戎作战,他的语言天赋格外好,居然没有一个跑音。
容倦喉头一动,暗道下次读资料时一定要过脑子。
“呃……”他一口干了三滴,上一秒思考怎么回答才能不教坏古人的时候,下一秒仰面倒下。
原本还一脸欣慰的老兵顿时惊慌到手抖:“他,他是死了么?”
望着砸在自己肩头的脑袋,谢晏昼沉默一瞬,“醉了。”
老兵一愣,哈哈大笑。
两海碗酒洒在地上:“头两杯先敬老将军和夫人,希望他们保佑少将军平平安安。”
话说到一半,突然又顿住。
无纹饰的黑衣,平安符成了唯一的色彩:“这是……”
依照老兵对谢晏昼的了解,绝不会自己求这玩意,通常很亲近的人才会给求平安符。
谢晏昼面容和平时没什么两样,看了眼靠在肩头的脑袋,说:“他求的。他去寺庙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求了一张。”
好一个不知道为什么,后一句话纯属多余。
老兵张了张口。
这是在炫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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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一片天,各有各的冤。
有人去上坟心情反而像是彩虹,有人在将军府此刻就像是上坟。
终于察觉到自己师兄想干什么的顾问,神情前所未有的凝重难看。
“他真是疯了。”
就算要助人谋朝篡位,对方也要有那个心才行。一个连日常公务都懒得处理的人,纵然有再多聪明才智,自己不愿意使劲,旁人又能如何呢?
偏偏宋明知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居然觉得容恒崧已经在暗中行动部署。
还说什么那是心有惊雷而面如平湖者。
顾问正是烦躁地走动时,余光突然扫见什么,他面色一僵,脚步定格在屋檐下的阴影中。
前方府邸外,谢晏昼正抱着熟睡的容倦跨过门槛。
醉意让怀中人苍白的脸颊有了虚假的血色,容倦眼皮被阳光刺到,睫毛不舒服地颤了颤。
谢晏昼腾出一只抱人的手遮挡,令光芒无法垂直射下。
揉了揉眼,顾问再三确定没有看错,喉头不禁艰难地动了动。
这绝非是什么正常的动作。
可以背,可以叫醒,甚至可以让车夫来扶人,这样姿势的搂抱,正常士族间绝对不会出现。
谢晏昼他为什么会……
一时间各种思绪在脑海里无限蔓延,很多细节如烟花般层层炸开,又相互串联。顾问没有再看下去,他甚至不记得自己是如何拔开脚步走离那个地方,等回过神来的时候,人已经站在宋明知的院子里,后者正有些疑惑地看着他。
宋明知处变不惊,等顾问慌神结束才问发生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