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隔绝了火锅店的气味,谢闻渊并不能闻到他身上的气息,但此时看着陈恪,他的嗅觉系统却好像再次捕捉到了他的味道。
他好像……饿了。
谢闻渊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
他对人类食物向来兴致缺缺,更遑论这些掺杂了特殊佐料的食物。
食欲对他而言从来都是可有可无的存在。
但陈恪身上的味道,却能让他产生“进食”的欲望。
落座后不久,店里进来了一个身穿西装的男人,或者说,污染物。
他的身后还跟着几位手持摄像机的记者,看起来像是在做专访。
“作为新陵市最大的餐饮连锁品牌,我们鸭鸭火锅核心理念,就是‘极致新鲜,口口相传’……”
赵总的声音有条不紊,和记者缓缓介绍自己的餐饮理念。
后面的记者也很识趣,摄像机扫过店里,给正在进餐的客人一个全景。
遇到几个愿意采访的客户,记者都会面带笑容,问他们一个问题:好不好吃。
“绝了,特别带劲儿!”有人吃得满头大汗,咧嘴比赞。
每到这个时候,赵总和记者都会露出笑容。
到了谢闻渊他们桌,记者一眼锁定了他,眼神发亮。
话筒怼到了谢闻渊的面前。
“可以采访一下您吗?”记者眨巴眨巴眼。
谢闻渊没有分给他一个眼神。
记者脸上热络的笑容僵住,尴尬的视线在桌面上溜了一圈。
“这家店味道真的很不错!”一个胖胖的中年医生站出来主动解围。竖起大拇指:“我跟我女儿吃过好多次了。”
其余人也纷纷开口:“我也来过一次,确实不错。”
“是啊是啊,毛肚和鸭血最好吃了。”
记者满意地收了话筒,目光却顺着谢闻渊方才的视线方向滑过去。
“赵总,那位是?”
“我们店里请来的维修师傅。”赵总乐呵呵的:“他还在干活,就不用打扰他了吧。”
话音未落,陈恪恰好转身,灯光下那张年轻俊朗的脸毫无遮挡地撞进镜头。
记者眼前又是一亮,边走边说:“来都来了,请小哥说两句?”
赵总横跨一步,把人拦下来:“还是算了吧。”
记者想了想,换了个说法:“那这样,我们拍一下您和维修人员互动的画面,后期也好凸显您的形象。”
赵总脸上笑开了花:“没问题,这主意好。”
他转过身,对着比了个大拇指,问记者:“这样可以吗?”
记者有些为难:“要拍互动,你们最好握个手什么的。”
赵总脸色顿了顿,还是伸出手:“陈师傅,这是咱们电视台的记者,想简单拍一下,你也简单说两句。”
陈恪露出了礼貌的微笑,沾满污渍的手套握住赵总的手。
后者脸色微微一变,但还是维持住了体面。
“都挺好,赵总为人也大方……”陈恪声线平稳,一本正经。
在顾客和员工眼里,眼前是多么其乐融融,领导下属一家亲的温馨场面啊!
然而这一幕也被谢闻渊收入眼底。
刚刚,陈恪不愿意握他的手,但现在,陈恪握住了那个污染物的。
谢闻渊灰绿色的眼眸骤然危险。
正在和陈恪握手的赵总,突然感觉到了一股恐怖的威压。
扭曲的、破坏的、森然疯狂,仿佛有什么大恐怖降临。
那是他从来没有体会过的感觉。
瞬间,他的膝盖控制不住地一软,径直扑向了前方,而陈恪见状下意识后退一步。
“咚!”
在所有人的目光下,赵总给陈恪端端正正地跪了下来,用两只手撑住了地板,成了“OTZ”的形状。
——就差没有将脑袋低下去了嗑两下了。
陈恪一脸严肃,对记者说:“您看,我就说赵总为人大方,说下跪就下跪,不过是修个设备而已,付钱都显得俗气了。”
说完,他慢悠悠搀扶起了赵总,看起来十分贴心。
赵总还没完全起身,那股恐怖的威压再次轰然砸下!
“咚——!”
赵总膝盖一软,再次扑倒在地,这次他的脊背也弯了下去:orz。
这下,不仅是记者,周围所有人都惊呆了。
赵总不愧是爱心企业家,一言一行彰显良善本质,对待维修工都行这样的大礼!
“赵总,您真的太客气了。”陈恪叹了口气,再次俯下身。
“剩下的等过年再嗑吧。”他语气带着点为难,规劝道:“这么多人看着呢。”
赵总艰难抬头,环顾四周,看到了目瞪口呆的记者,看到了正在运行的摄像机,看到了吃瓜的食客。顿时感觉自己就像是被扒了皮围观的猴子,顿时羞愤欲死,恨不得现在嗑碎脑袋一了百了。
他鼓起全部勇气,死死瞪着陈恪,将他再次准备搀扶的手狠狠甩开。
“谢谢陈师傅。”他几乎是从牙齿里挤出了这几句话:“我自己起来。”
陈恪笑了笑:“您客气。”
赵总死死攀着旁边的桌子,才不至于让腿像面条一样软。
艰难起身之后,他的额头上冒了一层黄腻的汗水。
“拍到了吗?”赵总问记者。
记者用袖口擦擦并不存在的感动泪水:“您放心!这画面震撼心灵,您爱心企业家人设稳了!”
赵总喉头涌上腥甜,他不敢爆发,甚至本能地闪避陈恪靠近。
天知道再次被陈恪抓会发生什么恐怖的事情!
挤出比哭还难看的笑,赵总声音苦涩。
“那就好,那就好。”
他环顾四周,看向了玻璃窗外,但依旧无法找到什么线索。
见鬼了。
赵总擦了擦汗:“可能是之前没休息好,太累了。”
不等陈恪开口,赵总连忙对记者说:“再采访几个人咱们就结束吧!”
记者看了眼陈恪,可惜地点点头。
然而这次,当记者的话筒再次递到顾客的嘴边时,刚刚还喜笑颜开的客人突然变了脸色——
“呸!什么泔水玩意儿!”
空气一静。
赵总一惊,就连身后的陈恪也微不可察地蹙眉。
记者强撑职业假笑:“是……辣度不合适吗?”
食客猛然拍桌:“不是,就是难吃!”
不知道是不是记者的错觉,周围的空气中,那股浓厚的香气飘散,反而是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涌现了出来。
像是腐烂的牛下水的味道,又像是牛粪和其他东西的混合物。
“呕——”
第一个客人呕出了声,然后,此起彼伏的呕吐声仿佛夏日蛙鸣,密密麻麻连成一片。
谢闻渊那桌上,几位同事也出现了不同程度的干呕,但因为他们的锅才刚刚上来,所以受到的影响并不明显。
“什么情况啊,这味道好臭,是尸体吗?”一位医生被熏得捂着鼻子,眼泪都快出来了。
周围有不少人已经冲了出去。
“去外面!”
陈恪走到了谢闻渊这一桌,让医生们赶快离开。
末了,又抬眼看着气定神闲的谢闻渊,语速很快:“可能是天然气泄漏了。”
并不是。
出现眼前的情况,原因是谢闻渊让食客恢复了正常味觉。
谢闻渊没动,陈恪弯腰拉他。
那只手终于碰到了谢闻渊的小臂。
肢体相贴,谢闻渊灰绿色的瞳孔收缩。
直到陈恪用力,他才顺着他的力道站起身。
谢闻渊手指顺势覆上了陈恪的腕骨,恰好压在青年的脉搏上。
陈恪动作微滞,但并没有挣脱。
谢闻渊感受着手掌下方传来的脉搏跳动,灰绿色的眼眸因为兴奋而变成墨绿色,呼吸微微急促起来。
他望向青年的背影,视线在他颈后露出的一小片皮肤那里徘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