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周纬时很久没吃火锅了。
最近这些年他甚至连假期都很少, 不怪陈恪不愿意加入特管局,实在是辛苦啊。
想到这里他叹了口气。
“乖仔,叹什么气?”刘阿婆夹了一筷子肥牛, 放在了周纬时的料碗里,“尝尝阿婆刚烫的, 火候正好。”
“没什么。”周纬时双手端起料碗接过,“谢谢阿婆。”
旁边的张余一边嘬着蟹腿, 一边含糊地接话:“工作压力比较大吧?”
他把螃蟹壳扔进了旁边的垃圾桶。
刚扔进去, 垃圾桶开始蠕动起来,嚼吧嚼吧,把壳嚼碎,咕咚一声吞了进去。
周纬时注意到,这些邻居甚至细心地把能吃和不能吃的东西分开, 只把食物残渣丢进了垃圾桶。
他不动声色地掏出手机,解锁后在备忘录界面飞快敲下几行字:“睦安佳苑观察日志。”
这个小区实在神奇, 完全颠覆了周纬时以往对于人类和污染物之间的关系认知。
污染物们保有理智,与人类杂居共生, 某些方面甚至比普通人类更讲究、更有秩序。
而陈恪和元博文……
他的视线在两人身上扫过, 一个控制污染物, 另一个全然不在乎污染物的影响, 或者说习惯了污染物的存在。
短短几小时, 周纬时的世界观被反复揉碎又重组。
他以为章总、刘阿婆和张余的口供是虚假的,但现在来看并非如此。此刻亲历其境, 才发现他们的口头描述不足以形容实际的万分之一!
周纬时夹起一筷子肉,塞进了自己的嘴里。
“好吃!”
他竖起大拇指。
蒸腾的热气氤氲中,围桌而坐的面孔们有些模糊,却又真实地传递着欢乐。
刘阿婆笑得眼睛眯成缝:“好吃就多吃点!下回把你哥也叫来尝尝阿婆的手艺!”
元博文用手肘顶了顶他的手臂:“阿婆的厨艺很好, 尤其擅长烧烤。”
张余慢吞吞地吸着粉丝,弱弱插嘴:“阿婆吃得不适合我们吧?”
“有什么不适合?分明是你不敢。”刘阿婆望向张余,眉毛一竖。
张余脖子一缩,小声嘀咕:“我是人我当然不敢。”
刘阿婆懒得和张余争辩,她拿出手机就开始玩了起来。
……
几人正在吃东西,垃圾桶突然动了动,紧接着,走廊深处传来敲门声。
邻居们的声音停了下来,目光齐刷刷投向门口。
陈恪却好像早有预料一样,慢条斯理地放下筷子:“今天还有位客人。”
话音刚落,走廊便传来脚步声。
显然是睦安佳苑听到陈恪的话,给那人放行了。
周纬时放下碗筷,好奇地探头,难道是谢闻渊?
据他所知,就谢闻渊和陈恪的关系这么好了。
脚步声接近了,出现在他面前的,是一个中年人。
他穿着一身正式的西装,手里提着精美的纸袋,神情却带着几分拘谨和不安。
周纬时一怔,这人他认识。
“陈先生!”
唐启北一眼望见陈恪,眼圈瞬间红了。
他上次见到陈恪,还是十年前,那个时候的陈恪还是个少年,现在一眨眼,已经是一位沉稳出众的青年了。
他的五官轮廓似乎没变太多,但身上的气质却经过时间沉淀下来,内敛成熟。
那双眼睛望过来,依旧平静无波,正如十年前一样。
刹那间,十年坎坷挣扎,惶恐度日的点点滴滴在唐启北脑海里翻涌而出,腰腹间那道早已愈合的旧伤,又开始隐隐作痛。
那一刀的威力时隔十年,再次发挥出来。
来之前,他曾无数次预演重逢的场景。
可再开口时,唐启北声音有些哽咽:
“陈先生,我……”
正在吃火锅氛围热烈的众人:“……”
怎么回事?!
众人好奇的目光在唐启北和陈恪之间来回逡巡。
陈恪脸上的笑容也淡了一些:“你这是?”
这人怎么一见面就哭?
唐启北:“十年了!十年啊!您知道我这十年是怎么熬过来的吗?!”
陈恪:“……”
说实话,他还真不知道。
当年离开这家商超之后,他就去了别的城市,没有再回去,没想到十年之后还有再见面的机会。
接到唐启北的电话时,他甚至需要反应片刻才记起唐启北这个名字。
毕竟他打过太多工,见过太多人,大多都模糊了,没办法立刻回忆起来这人的名字。
即便是唐启北在电话里提到被污染物缠上寻求帮助时,陈恪给出的建议也十分直白:去报特管局。
直到此时真正面对面,记忆深处那个“杀鱼比赛冠军”的五百元奖金和超市老板的形象,才渐渐鲜活起来。
唐启北喉结滚动:“太煎熬了,太煎熬了!”
唐启北情绪激动,一边控诉,一边自顾自地往里走。
楼管很给面子,在他靠近桌边的时候,硬生生在不影响目前座位的情况下,给唐启北匀出了一个位置,还变出了一个凳子。
唐启北一屁股坐在了正在吃火锅的众人身边。
周纬时又开始拿出手机刷刷记录。
唐启北坐下,将手里包装精美的礼盒放在脚边地上:“一点小小心意,不成敬意。”
周纬时的目光隐晦地在唐启北的礼物盒上打量。
坏了,他把这茬忘掉了!空手就来了!陈恪不会觉得自己不懂礼数吧?
陈恪的视线越过唐启北,在那个礼盒的身上停了片刻。
“来就来,还带什么东西。”
唐启北却连连摆手,神情郑重:“那可不行,你对我的意义不一样。”
此话一出,所有人的耳朵都竖了起来。
他们都很好奇,这个陈恪的熟人,到底和他是什么关系?
包括谢闻渊。
地面上的暗影动了动。
唐启北知道,这里不是谈论这个事情的好地方。
毕竟他现在都没有反应过来,这周围都是什么人呢?
在陈恪介绍之后,唐启北的目光与在场几位触碰,接收到张余等人隐含同病相怜的信号,心头顿时一松。原来都是自己人啊!
这下他就放心了。
“那这位是?”他转向了周纬时。
周纬时:“特管局行动组,周纬时。”
唐启北:“!!!”
震惊只持续了一瞬,随即是狂喜!陈恪还说跟特管局没关系?特管局的人都住进根据地了,就差在这挂牌成立睦安分局了!
再说了,看下属和看上司的眼神唐启北还是能够分辨出来的。
周纬时是后者。
陈恪他实在太低调了。
唐启北暗自摇头。
他看向陈恪的目光复杂。能指挥得动特管局的人,身份地位还用说吗?
他告诉自己可以联系特管局的人,那从侧面也说明了他的地位啊。
还是说……
唐启北咽了咽口水。
难道陈恪这么多年销声匿迹,就是在特管局里面发展?
那么以后有没有可能,他们这些污染物也可以行走在阳光下呢?
陈恪看到唐启北的眼神,心里咯噔一下,不知道对方想到了什么,但总有种不好的预感。
他随手拿起桌上的水果刀,拆开了唐启北的礼盒。
盒子里躺着一支酒标华丽的勃艮第红酒,底下压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厚实信封。
“不知道你喜欢什么,我就按照自己的喜好送了。”唐启北有些不好意思。
陈恪摸了摸信封,将礼物放到了自己的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