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向荣就犹豫了一会儿，故意卖了个关子，“他这戏份估计下午就完。明天能不能有活儿，还得看明天情况，我这也不能给你打包票。”

　　舒沛就等着他这句话呢，打开自己二维码等着他加，“钱哥留我个联系方式，明个儿要是遇不上您，那就让我弟给送过去，反正他在家里头闲着也是闲着。”

第13章 小小群演

　　嗯，演员最基本要义，哪怕看到再离谱的画面也得坚定自己信念。

　　他两只眼睛都坚定得很，哪怕看到再好笑的画面都不会笑。

　　面前一米七几男替身吊着威亚缓缓落下，还和他们对台词，“呔，你们是什么东西，竟敢对我口出狂言！”他袖子一卷，虚空对出一掌。

　　叶宸跟其他群演倒飞出去，重重摔在地上，口中吐出鲜血，颤颤巍巍指着他，“你……好狠毒的女子……”仰天长叹，不甘地倒在死人堆里。

　　就这……啊……就这？

　　这样已经是群演想要的顶配活计了。别小看这些，普通群演也就百来块一天，还得跟着摸爬滚打。他这种露脸的，说两句词，陪替身对对戏，混个几场就能到手好几百，这钱不就跟白捡的一样。

　　不过吧，这个活计要求比较高。得看一下先天条件，长得不行的全都直接一轮游，还得扛得住造。毕竟谁会在群演身上多耗费功夫，全靠先天撑着。

　　舒沛也看不出个门道。就听见副导演那边喊了声卡，拿着大喇叭开始骂人，“你干什么吃的！脸露出来穿帮了知不知道！能不能干，不能干换人！”

　　副导演之前还看着和和气气，骂起人来也是中气十足。那边工作人员动作更快，迅速收拾好一切，又准备重新开始。

　　然后就是又一次从天而降，说台词，倒下，还得激情澎湃。

　　怎么说呢。看了两次之后觉得有点——

　　“无聊？”钱向荣还不知道这些小年轻的心思，“怎么，感觉能看见那些演员无比炸裂的表演？瞬间让你感动落泪，震撼人心？普通拍摄就这样，拍一段就卡，拍一段就卡。”完全就是无数个细小片段拼接。

　　很多人第一次来看都感觉祛魅了，好像心里头什么东西崩塌了似的。但要他说，这玩意儿不是一直都这样吗？从来都没变过。就是那些导演整一整让你觉得这东西好像高大上起来而已。

　　钱向荣深吸一口烟，感觉整个人精神不少。虽然知道这玩意儿不是什么好东西，但人就是戒不了。没法子，这么大年纪也就这么一个嗜好了。改是改不了了。人要是连这点追求都没有了，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反正现在还轮不到他出现，他还能再歇会儿。“看到这些后悔了？要是你家里那个跟我，估计只能干干躺后面坑里的背景板，这里头到底什么条件你也是知道的。”

　　衣服从来不洗，夏天让热气一蒸，全都是味儿，也就是看着面上光。要是有些地方，连那点面上光都没有了，也就是混在人堆里头这才看不大出来。

　　现在把这些都和他说说清楚，免得等会儿瞧见了心里有落差，他们还落埋怨。

　　舒沛可太清楚这事到底是怎么弄的，一点犹豫都没有，“那可不，家里头都和他把这事说得清清楚楚，他就是想要去撞撞南墙，那还有什么办法呢？可不是只能看着他去了。反正改怎样就是怎样，我们绝对一句多余的话都没。”

　　不娇气就好。

　　他们其实最怕的就是所谓某些科班出身的。这演技还没磨炼出来，学了点课本上的鸡毛蒜皮，说起话来一套一套的，直接拿来堵他们。让他做点什么都不乐意，脑子可活泛了，整天就想着一步登天。那也就别怪他们会在背后蛐蛐这些家伙了。所有人都是爹妈生的，怎么就那些人高贵些？这不是还没红嘛，等红了再抖也来得及。

　　叶宸其实也就那两个镜头，没一会儿就结束了。

　　场务忙忙碌碌地继续布景，换设备，铺别的轨道，眼看着一派热火朝天。身上这衣服味道虽然重，却让叶宸无比真实地感受到，自己好像真的开始接近梦想了。

　　但是——

　　他的戏份拍完了，接下来应该干什么呢。就连做群演的经验，他都是缺乏的。另一个工作人员过来，迅速把他身上这还算体面的衣裳剥下来。他穿着属于自己的衣服站在原地，甚至感觉自己浑身上下赤条条的。

　　刚刚进入一点梦想的自己，又被如此赤条条地剥下来。身后是万众瞩目的明星，被一群人簇拥着，哪怕一点点工作都有人上来心疼。所有人脸上都堆满了笑，甚至让她查看刚刚拍的镜头，“夏老师，你看看，刚刚镜头拍得你多好看啊。只要过去我们给镜头一个情绪，我们这条肯定能过。”

　　她当然轻松了，所有复杂的动作都有其他人在帮你代完成，她只需要舒舒服服地坐在原地，等着镜头把她最完美的那一面纪录下来。在这种时候，无比清醒地了解到人与人之间的不同。他们不过是一些工具，只是为着这些人存在的工具而已。

　　叶宸头一次生出一点野心来。什么时候他自己也能不再是工具，而是成为这个棋盘上的执棋人呢？要是有这样的机会，那时候的风景会不会截然不同。

　　夏琳微微蹙眉，似乎头一次看到自己这幅模样，“导演，你看看，也不是我挑剔，是这个替身跟我身材差距是不是太大了，如果这样的话，大家误会了怎么办。但我不是说这个镜头不好，我知道大家都很辛苦。但是不恰当的镜头出现在屏幕上，对我们大家的成果也是一种损失是不是。”

　　她略微思考了一下，又了新的理由，“而且——导演，你看看这个镜头，不太平衡，凸显不太出重点。我们剧组还是得把重点更多地放在主角上对不对。”

　　夏琳忽然停下，捂住自己嘴吃吃笑了两声，“当然这只是我一点不成熟的小小建议，您不要放在心上。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剧组更好。”

　　啊，对对对。

　　嘴上说着对剧组更好，实际上全是自己意见，一句接着一句，根本没消停。难怪他们总说出来当导演就是受气包呢。他听着这事都快要憋屈死了。

　　恨不得谁都跳出来指挥两下，好像全天下就他们知道剧组怎么拍似的。再看看旁边小秦总，一脸赞扬地看着夏琳，仿佛被她此时的风采蛰伏。

　　导演看两眼监视器，附和两句，“这样也行。女主角总是从头而降确实有点俗套，所有的困境也不用非得用别人的嘴来说，刚刚那镜头删了，我们重新来一次。大家一起出场吧。”

　　不是，就这样把之前替身和这些家伙的镜头都删了？那他们刚刚那半个小时在干什么，祈愿吗？

　　这么随便的吗？刚刚好不容易通过的场景，直接一键清零。再看旁边工作人员，已经彻底麻木了，面无表情地做着其他准备。

　　完蛋，这剧组还有救吗？哪怕舒沛是个门外汉也知道不要外行指导内行的道理。要是大家不能各司其职，只会让事情变得更加糟糕。她再能还可以一个人把剧组里所有的活儿都干完吗？

　　舒沛一言难尽，转头看向旁边的钱向荣，想要从这个刚认的大哥那里得到一点鼓励和支持。他悄悄转过头去，全然当做看不见。他还能怎么办，他什么都不知道。在剧组里头，就应该把自己当瞎子，聋子，什么都装作看不见听不见才好。这样他们的活计才能源源不断。

　　也是。

　　舒沛也歇了自己无畏的担心，索性跟着群演一块儿找个阴凉地蹲着。他操心什么，他就是运点吃的过来赚点外快，帮这些家伙做决定完全是咸吃萝卜淡操心。

　　至于叶宸——小宸宸很坚强的，很快能从短暂打击中振作起来的。

　　现在看着他好像已经彻底调整好自己状态，若无其事地走过来，“我的活儿好像结束了。现在也不知道我还能干什么。”

　　他想要努力，但忽然发现自己好像已经失去了努力的方向。空有一身力气，却根本不知道自己到底应该去哪儿。

　　舒沛主动迎上来，“站在镜头面前感觉怎么样？还适应吗？”说是站在镜头前，其实也就几秒。他还没来得及仔细体验，一切就结束了，仿佛握在手里的细沙，转瞬即逝。

　　看出他脸色有点不大对劲，舒沛捅捅他胳膊，“这是钱哥，这边群头，在剧组里相当有脸面。你还不跟着钱哥多学学？”

　　叶宸一点就通，主动和钱向荣打招呼，“钱哥，下午还有没有活儿是我能干的，我就是想要体验一下，能不能把我捎上？”

　　当哥哥会做人，这弟弟也不遑多让。这边剧组要的群演多，多一个少一个其实剧组根本不在意，就看他们联系。这家伙上道，钱向荣也乐意把他捎上。“行，现在去换衣服。”

　　刚刚还是穿金戴银的富家公子哥，现在马上变成灰头土脸普通百姓，脸蛋也灰扑扑的，身上套着破麻袋似的衣服，瞬间弥然众人。钱向荣还特意把他往后排，那是真的成了个背景板。

　　可就算镜头拍不到自己，叶宸依旧认认真真把自己当成那个时代一份子，认真整理摊位上的东西。

第14章 干菜鸡腿

　　钱向荣也忍不住多看了那家伙几眼。他不信叶宸没发现自己是特意把他弄到最后。就算这样，他一点疑问没有，直接走到那地方待着。就看这沉得住气的样子，他就爱高看这家伙一眼。

　　哪个群演不是从最后边背景板开始的。难道就因为自己长得好看站在最中间就理所应当的？那这圈里头好看的可太多，那脸放到明星堆里也不过是泯然众人。

　　那些揣着明星梦到这里头想要大干一场，结果最后灰溜溜回去的还少吗？你既然出来干活就得有点觉悟，别总想着把自己当大爷，甚至还看不起这个看不起那个的。

　　不过这家伙不一样，明明镶边了，还努力有自己的思考。要以前他觉得这种家伙挺装的，但叶宸这苦工都是下给自己，也不在乎别人的评价。这种人无论做什么事看着都让人觉得舒服。钱向荣勉强算这家伙半个老板，也觉得高兴。不抱怨，认真干，到哪儿都有出路。

　　钱向荣看得上这家伙，当然乐意带他。“小舒，你要是有事就先走，我们今天估计得到晚上才收工。你在这等着也没什么用。”有这个家长看着，万一摔了还不得心疼？还是现在直接给他打发出去。

　　舒沛想想也是，叶宸总不能一直靠他。之前他被针对也好好把群演工作做下来了，现在他完全就是瞎操心。还不如回去做点自己能做的。

　　他看了眼张助理在的地方，蹑手蹑脚过去，声音不大却格外清晰，“张助理，这货我们都已经运到了。剩下一半辛苦费……”这些可都是他的合法所得，半毛钱都不能落下。

　　一码归一码。他辛辛苦苦干的活儿，哪怕半毛钱都得落到自己口袋里。张助理也是爽快，直接把剩下一半打了过来。跑腿半天，直接落袋两千，这钱还真是好赚。要不怎么说大公司敞亮呢。唯一可惜的就是，这种好事机会实在不多。

　　刚刚解决了中午，那等会儿是不是可以管个晚饭。舒沛顺手发了消息给中午认识的代拍们，“晚饭依旧可送，大家需要直接在群里接龙。”

　　苍蝇再小也是肉。今天有多的进账，难道就要把那些小单子拒之门外吗？当然是两手都要抓，两手都要硬。甚至可以做点其他小买卖。

　　他正低头发着消息，盘算着今天能有多少入账。忽然耳边听到一声暴喝，“苏幕云，你摆出这份样子给谁看。若你想要报仇，那就堂堂正正拿起剑来！”声音清脆却气势强大，瞬间把周围所有人的视线全都吸引了过去。

　　叶宸也眼睛一错不错地盯着女二看。舒沛好不容易才把自己记忆扒拉出来，这个女二好像是那个什么盘点里头，总是不红的沧海遗珠，叫什么来着，蓝暖？对对对，好像是这名。

　　她这幕演得实在好，瞬间把其他人也带入那场景中，让其他人跟着她一块儿喜怒哀乐。要演戏是这样子，好像还真有点意思。

　　“导演~”夏琳软绵绵的声音响起，“导演~蓝姐姐刚刚挡住我镜头了，这个镜头是不是应该用我的视角来呀。蓝姐姐好特别，感觉和我们都不在一个剧里头，真的特别亮眼。”

　　夏琳这话乍一听好像都挺对味，但总感觉哪儿不大对劲。像夸奖又不是夸奖的。大概就是所谓语言的艺术吧。

　　这个剧组到底谁说了算，大家其实心里门儿清。钱向荣叹了口气，自觉起身，“刚刚这镜头又废了，还得再来过哦。”正所谓神仙打架，小鬼遭殃，也就是他们得陪着太子读书，一遍又一遍。

　　果不其然，导演迅速做了决定，“蓝暖，再来一条，刚刚你太强势了，收着点演。”总是叫人收着也不能弥补蓝暖和夏琳之间的演技差距。大家心里都门儿清，但你这两句话还能撼动别人真金白银吗？

　　这地方，就是一切都向钱看。

　　夏琳还特意过来关心一二，“蓝姐，实在是对不住，我也是为了剧组好。”

　　“你离我远点，跟你说话我犯恶心。”蓝暖一点面子都不给，转身就走，丝毫不顾及后头那漫山遍野的闪光灯。她是过来拍戏的，不是和人玩家家酒，没必要和所有人扮演好姐妹。

　　够个性。

　　要是让山头上粉丝拍着了，不是马上就开始念叨这家伙不友好了。这是真不怕别人瞎写新闻啊。

　　果然，这里情况被山上拍得一清二楚。夏琳家站姐一边拍一边吐槽，“这个蓝暖怎么回事。仗着自己早进圈几年就对后辈那么不客气。她到底把别人当成什么？”这个剧组要不是有夏琳人气撑着，谁乐意跑这荒郊野岭？

　　山上猫着这些，有些人不屑一顾，有些人冷笑一声，纯把她们当笑话看。也就只有这些粉丝觉得自己家蒸煮人见人爱。怎么，她是人民币吗？是个人看见她都得笑脸相迎。

　　夏琳站在原地，勉强挤出一个微笑，把场面找补回来，“没事的，蓝姐姐只是累了。”

　　但舒沛看着，总觉得气氛不大对劲，拿了自己东西悄悄溜了出去。

　　天黑了，山上风的气息一变，带来了山谷中的水汽，竟然还有寒意泛上来。你看看，这不是马上又有新的商机了吗？这山里温差可相当大，白天三十多度，晚上露水深重，一不小心可会感冒。

　　除了盒饭，舒沛可另外还带了点其他东西。例行发完盒饭后，舒沛把保温箱上白布一掀，直接吆喝开了——

　　“炸鸡，香喷喷的炸鸡，刚从锅里捞出来，绝对不油。五块一个，只要五块。”几点干菜点缀在炸地金黄的鸡腿上，光是眼睛看着，仿佛都能闻到里面丰沛的汁水。

　　若是普通炸鸡，大家可能还顾忌着白天炎热，念叨两句吃这东西容易让暑气闷回去。可问题是眼前这炸鸡上看着炸得香酥，没一滴多余的油都已经被控干了，干菜的咸味中和了油香，只剩下纯纯的肉类荤香。若是再来个咕嘟嘟冒着泡的汽水，或者一碗嫩生生的青菜汤。

　　怎么搭都是极致的享受。

　　大家都聚在一块儿，那股香水弥漫在这不大的场地里，简直勾魂夺魄。这玩意儿不犯规吗？怎么会有人想到在山上卖炸鸡腿啊。这种高热量的东西在山下都抵挡不住，更何况是在这种地方。

　　所有人都克制不住地被那香味吸引过去。这可是炸鸡腿啊，才只要五块。只要五块钱就能获得的快乐，他们到底在高贵什么。都已经辛苦了那么久，犒劳自己一下过分吗？谁规定在山上拍照就非得和苦行僧一样为难自己。他们想要追求幸福生活有什么错。

　　眼睛在坚持，手却松得很，不由自主就把钱掏了出来。

　　这家伙给炸鸡还不算，竟然另外准备了姜汤。白天的饮料都已经喝得差不多。随着夜幕降临，身体开始不由自主打颤。这地方虽然温度还可以，但实打实潮。大家都知道，人一直待在这样潮湿的地方容易生病，但谁也不愿意放弃现在的好位置，兀自坚持着。

　　就在这时，舒沛递来一杯热气腾腾的姜汤，那促销的语言好似恶魔低语，“五块，姜汤也五块。一杯下肚，浑身暖洋洋。”

　　这家伙简直是捏住了所有人的命脉。不过是一些钱，给他又能怎么样呢？几乎所有人都没克制住，直接冲动消费了一把。

　　你看看，只要抓住大家痛点，肯定都能把商品卖出去的。这些小年轻们追着明星过来，还不太熟悉山里气候，以前生病了也只当自己太累了。哪里知道山里寒气的要紧。

　　不过没关系。舒沛知道就行，他会把东西运过来卖啊。

　　他这样卖力推销了一圈，保温箱里鸡腿还是剩下了一些，这也在他意料之中。前头卖出去那些能把成本拿回来就行。剩下这些都是白赚的。

　　舒沛在里头卖着东西，各种各样的瓜也顺便听了一耳朵。代拍倒是比其他人还熟悉夏琳和蓝暖之间的暗潮涌动，“你看看，之前说是夏琳抢了蓝暖女一，这还真不假。她们在剧组是撕破脸了吗？一点互动都没有。”

　　夏琳站姐不乐意了，“说什么呢。我们琳琳拿到女主演完全就是靠她自己实力，就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你们怎么不说蓝暖给我们夏琳甩脸色呢？她也不是什么好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