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课后齐值一拍桌子,声音大起来,说:“呆,你评一下理吧,我表哥是不是特别过分!”
“嗯,过分。”李然郑重地点头,同时起身戳齐值肩,“我要去尿尿,让我过去。”
齐值一挪板凳,前胸贴着桌棂,李然立马从空隙跑出去。
“我们一块儿去啊!”齐值扭头喊道。
李然没听见,跑得飞快。他没去洗手间,而是拿着手机找到一个小角落发消息。
发个消息都要躲起来,好像很害怕别人知道他认识迟蓦这样的大人物。他不想出名。
【迟先生,您在忙吗?】
迟蓦可能没在忙,因为他秒回。但迟蓦应该又真的忙,因为他回的是——
【有事打电话。】
后面附一串手机号码。
他大概觉得李然已经把他的烫金名片扔进了垃圾桶。
看着那串早存进手机通讯录的手机号,李然手心想出汗,不情不愿地拨过去。
电话接通他才想起来,自己根本没什么事……
“说话。”迟蓦久等不到对面出声,耐心地引导。
李然立马喊:“迟先生。”
“嗯。”
“……您吃零食吗?”这种不是事的废话小事,李然说完都怕自己要被判死刑拉出去枪毙。
他眼睛一闭,头一次嫌弃自己的愚笨。
人怎么能笨到这种地步……
“嗯。”迟蓦说,“今天要加班,公司地址刚才发你了。放学后送过来。”
第7章 勾引
李然是走读生,六点放学后不用和住校生一起上晚自习。
不过今天是周五,全体师生都回家。
平常放学铃声一响,李然虽然不用跑,家里没人等又不着急回家,但走得也绝对不慢。学校这种他上十几年都没考过好成绩的教育机构,除了让他认识到自己的智商中等是个废物,别无用处;可他今天很急,怕找不到地址似的急,早早收拾好书包,抱在怀里随时待发。
离放学还有两分钟他就拿手指点点齐值的胳膊,说:“我放学要跑,先给我让一条路啊。”
齐值不理解,但很乐意为同桌做点事。
立马端着自己屁股下的板凳往前,身后留出空隙,问:“回家干嘛去啊?”
看清李然脸上处于紧张的表情,他还长长地呼出口气,齐值即刻机警,拧剑眉,狐疑眼神在李然那张过于引人的脸上转,凑近嗅闻猫腻似的:“你不会是谈恋爱——交女朋友了吧?”
“没有。”李然说道,被安上这种罪名有些气闷,其实还有抹向往,可他有自知之明,“谁会喜欢我这样的傻人。”
齐值被他逗乐,双手伸过来搓他的脸说:“你多可爱啊。”
李然脑袋后仰,躲开了。
不过李然说的有一点齐值倒认同:“女孩子喜欢浪漫,我看你没一点儿这种情调。如果不改改的话,这辈子注孤生的命。”
“要不是跟你做了两年的同桌,谁能信你这样的脸……”齐值话音稍顿,摸着下巴若有所思地想找出一个合适的词评价李然的长相,没找出来,任何词汇都形容不出李然的美与魅,实在不像个高中生,“说真的阿呆,咱也不是非得考虑女生,和女生在一起嘛。你明显更适合跟……”
言罢齐值恶作剧成功,张着嘴仰着头哈哈大笑,没注意李然微变的脸色。老师在五分钟前已经离班,让学生自觉自习,此时是自习课的教室里全是齐值的笑音,仿佛还有回声。
“你烦人!”李然生气道。
恰巧放学铃声打响,李然二话不说抱着书包,冲出教室跨步离去。惊得齐值笑声顿收,神色似有慌张。
两秒后李然又返回,冲齐值鞠一躬,郑重道:“谢谢你的零食!”不给齐值说话的机会,转身跑得更快。
气愤不能用来抵消别人对你的好,这点李然分得相当清楚。
是什么就是什么,二者从不混为一谈。
齐值仅来得及伸出一只手试图挽留:“诶……李然……”
同班同学两年,没有谁听李然这么大声地凶过一个人,也没有谁见过齐值这样老师学生都喜欢的人被凶。高二十班六十颗脑袋齐刷刷地朝后排扭过来,震惊地看向齐值。
张肆回神最快,率先打破沉默:“我靠你怎么惹阿呆啦?把他气成那样。”
“我……不知道啊。”齐值沉思半晌说道。
张友德也摇头说道:“阿呆多乖一人啊,你要是把他气撅过去,大家可跟你没完。”
齐值点头:“我跟自己也会没完的。”
“能把李然惹生气,人才啊齐值。”
“——不对啊,阿呆一看就很急着走,他干嘛去啊?”
“约会?”
“啊?!卧槽!”
齐值皱眉:“他说不是。别乱传啊。谣言止于智者。”
“肯定不是啊。阿呆要是能谈对象,一个月内不被甩,那我我就能一个月谈十个。这个跟长相没关系哈。”
“李然太老实了哈哈……”
齐值跟着一起笑。
如果李然谈恋爱真在一个月之内被甩,真相绝对跟李然的绝顶颜值毫无关系,纯粹是他不会谈、不浪漫、不主动、不积极。
愈说气氛愈热烈,班里顿时闹哄哄一片,全是玩笑语气。还有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起哄提议让齐值等下周一开学过来,给李然下跪认错。
齐值猛拍额头,把自己拍晕在桌面,作伸舌吐血状:“我会好好道歉的。”
—
作为第一批踏出校门离开学校的学生,李然驾着山地车顺溜地骑过两条街,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反应是不是太大了。
齐值明显是在开玩笑……
可是干嘛开这种玩笑啊。
算了,小事而已。他心大忘性大,今天不愉快明天就没事。
李然耳朵里塞一只耳机,听导航导路。迟蓦的公司竟然离得不远,也许他平常出去玩儿还经过某栋大厦呢,只是自知以自己的能力攒一辈子钱都买不起其中一间房,就没细看没注意。
“下一个路口左转……为您持续导航。”
导航的机械音减弱,被音乐覆盖,有电话进来。李然瞄准人少的路边,降慢速度骑过去,脚踩地面确定车停稳后,按亮手机看是谁,接听。
“妈。”他挺高兴,喊道。
“放学了吧,没留在学校写作业吧。”白清清脆亮的嗓门儿天生比别人大,但不扎耳朵,好听。无论谁听她说话,都说这个女人不仅长得美,性格也直爽。
前提是她不生气。
嗓门儿大和生气结合,将是刺穿耳膜的绝杀技。
李然说:“放学了。没在学校多待。”
白清清直接道:“中午我跟李昂那个恶心的混蛋聊过天。”
“我爸说我前几天放学回家晚啊?”李然了然,轻嘿,心里暖烘烘的。
他爸妈虽然离婚了,但有关他的事儿,两个人谁也不含糊。
“你少跟我嬉皮笑脸啊。哪儿能在学校待到晚八点,”白清清严肃地说,“我是想让你成绩好,但没必要在学校写作业写到那么晚啊。回家写一样,有不会的你先空在那里,等第二天再问老师问同桌。你同桌这次又是考的全校第一名吧,瞧瞧别人家的孩子……诶呀烦死我自己了,说话就说话,又扯那么远。我是说以后别回来那么晚。我知道你是男孩子,不会有什么问题,而且你从小就懂事,谁走错路你都不会走错。但是人家都说基因遗传啊,你爸那个鳖孙混蛋……”
她烦躁地呔一声,提起都嫌脏嘴巴,也不想几次三番提醒儿子,讳莫如深:“现在这社会的躁动分子、有病分子和神经分子太多,你这么晚回家多危险。你骑车回家十五分钟,白天看着是短,放在晚上就特别长了。”
“如果有醉鬼突然出现在那条路上,看你年龄小尾随你回家呢?世上没有后悔药。现在什么变态都有,不能掉以轻心!”
“妈妈也不想这样想,但我不在你身边,担心啊。”
“你别让我无论上班下班都忍不住惦记你。你爸是不要脸不是人,但对你的心没话说,这点我还能保证。”白清清的语气放软,虽然嗓音穿透力并未减退。
李然听得格外认真。
“然然,这种小事你能做得很好,别让我俩提心吊胆啊。”
“知道了,妈妈。”李然没办法跟她说从骑山地车升入高中开始,他永远是最准时的,踩点进班听铃放学。
前几天八点半才吃饭是因为和迟蓦之间的事。
少说能让白清清少担心,李然就觉得开心了,一再保证以后按时回家。
其实每周住校更方便,对父母来说也更放心,但这两年家里就李然一个。如果他选择住校的话,房东阿姨会留房,可李然每周回来都要面对无人居住、落灰蒙尘的家。
他不愿面对这样的清冷。
白清清叮嘱李然明天或后天去她家里吃饭,然后挂断电话。
山地车拐上最后一条街,骑五六分钟,一幢几乎需要把头仰成九十度才能看清顶楼的、无懈可击的大厦,存在感无比强烈地出现。
巨大的玻璃幕墙上,在夜晚的来临下亮如白昼,展现着迟蓦公司的Logo——蓦然科技。
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这句诗在学校里算名言。
李然单脚支地,另一只脚放在脚踏上面,脖子仰得酸痛后才垂下。他一边感叹迟蓦年纪轻轻就有这么厉害的身价资产,一边无意识地攥紧车把。
他开始紧张,又很羡慕。
人跟人,没法比。
在高楼前的他像蝼蚁。
此时来一个流浪汉,也能用半只脚掌踩死他。
整条街道人来人往,车流不息,鸣笛此起彼伏。李然极力在自己脚下的那点地皮上扎根,省得打扰别人。
高楼门前有保安,巨大的玻璃门是旋转的,总有人从那里进进出出。
想到一会儿要进去,大概率还要问工作人员怎样才能见到迟蓦,李然惶恐得后背想出汗。
要是工作人员说得预约,李然会直接晕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