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应该是先喜欢吗?
……是不是少了一步?
迟蓦为什么爱他?
因为他是笨蛋吗?
马路上,有热恋中的少男少女在等红灯的间隙亲嘴,旁若无人;有人闯红灯,和一辆急刹车的绿色出租车擦肩而过,气得司机探头咒骂;有一家三口遛弯散步,孩子左手牵爸右手牵妈,双脚离地把自己悠起来;有一对暮发老人精神矍铄,手挽胳膊地说说笑笑……
李然试图用眼睛匆匆观察到的一切转移注意力,半边身子几乎贴在车窗上,连余光都被封印了,一眼都不敢往迟蓦那儿瞟。
他瞪着迷茫惊慌的眼眸时不时地吞咽口水,呼吸只有浅浅一缕,“气若游丝”的。李然就靠这口轻到几乎察觉不到的“仙气儿”维持生命,脸颊与颈侧都憋得通红,卷毛发梢一颤一颤的。
何时到的家,何时从车上走下来的,何时脚步虚浮地缀在迟蓦身后来到家门口,李然统统一概不知。
抬头就被眼前的一幕惊呆。
亮丽堂皇的客厅,因两位陌生男性的存在显得格外醒目。
左边男人穿着稳重,大手按着行李箱的箱杆,垂眸冷漠地睥睨着脚下,侧脸线条有忍耐的生硬;右边男人衣着素色衬衫,略显惊呆地看着地上,摸不清到底是什么情况。
只见他们的视线没有定格在一处,而是随着地板上一道来回乱窜的黑影移动。
天气一冷,程艾美跟叶泽不再出门,成天窝在家里。黑哥好不容易跟两位没养过猫的老头儿老太太混熟,每天晨昏定省地对视一番,人没察觉到猫想蹦起来挠他们的头发,猫没感受到人想捏住它们的后颈肉扔出去,逐渐相安无事,互不打扰。
没想到安分日子刚过两天,家里又来俩陌生人。黑哥嗅到陌生气息,李然没放学呢,它焦躁地想叼起老婆跑。
老婆体型比他小点,但再怎么说都是成年猫,不好叼走,老婆还不配合,用爪子扒拉它不理会,黑哥就开启“发疯”机制。
大庭广众下从客厅左边飞蹿到客厅右边,然后再飞回来。
一分钟不到,它来回飞了十几次。
咻!咻咻!咻咻咻——!
根本看不清它的真实面目。
程艾美看得直乐,哈哈哈笑得停不下来,直到叶泽捅捅她提醒李然跟迟蓦回来了,就在门口站着呢,她才一搓脸恢复优雅端庄,怕孙子以为她欺负小猫,擎干为老不尊的事儿。
这时,黑哥跑兴奋了,想在客厅中间来一个转向,拿叶程晚当助力。它跳起来踹人膝盖,在半空中翻了个身,飞翔。
叶程晚被它踹得懵逼,求助他的妈妈:“呃……”
“什么狗玩意儿。”迟危忍无可忍,丢开行李箱先矮身摘掉叶程晚膝盖上的两根猫毛,而后罪恶的大手一把抓住闪电式的黑猫,精准地掐住它后脖颈按地板上不准它扭动,压着它面对叶程晚说道,“向他道歉。”
叶程晚哭笑不得,说:“它怎么跟我道歉?骂我跟它是同一物种是吧。”他踢踢蹲下来疑似要跟黑猫掰扯道理的迟危,“你起来,要是孩子回来正好看见你这样像什么话啊。”
“小叔好!”确实正好回来看见的孩子李然高喊一声,九十度鞠躬,“小婶好!”
“……”
无人应答。万籁俱寂。
程艾美刚走到李然身边,喜笑颜开地正要介绍,闻言大吃一惊,眼神里明晃晃地写着:“不是说小然恐同,不让告诉他迟危和叶程晚的关系吗?”
惶惑不安地扫视一圈,迟危皱眉;叶程晚呆滞;叶泽比她还不争气呢,惊得嘴巴微张;迟蓦脸上没有表情,他向来能藏得住秘密,这事儿还是他提议的,肯定不是他。
而李然这傻孩子还二百五地鞠着躬,眼睛都闭上了。
一副不忍面对现实的衰样。
到底是谁告的密?
程艾美颤颤巍巍地说:“可不是哀家啊……”
中午听说迟危要回来,迟蓦不管他是不是小叔,大逆不道地说:“家里有个恐同小孩儿,你收敛点儿。”
“要是忍不住对晚叔动手动脚最好还是别回来,反正爷爷奶奶都烦你,骂你大变态。”
迟危听完冷笑:“呵。”
敢让他藏着掖着,厉害。
叶程晚倒是乐意效劳,笑话迟蓦两句,应了。
“真的~不是~哀家~泄的密啊~~~”程艾美还在自证清白,表情浮夸。
迟蓦淡声:“是我。”
“啊?!”程艾美震惊。
叶程晚眨眨眼,回神,没回彻底,说道:“不是说,你家小朋友恐同……让我们俩装上下级吗?那我现在是什么身份呢?”
他忍不住想笑,感觉怪奇怪的:“我现在是迟危的男秘,还是你们的‘小婶’呢?”
这种调侃一般只会令人觉得放松,而李然想钻地缝儿。他甚至不敢抬起脸,不敢相信自己怎么能干出这种尴尬场面。
迟危跟叶程晚的名字没在这个家出现过几次,程艾美都是大变态大变态的叫迟危,导致李然给这个人披上一层凶神恶煞的外衣。见面后,凶确实凶,自长相到周身,无一不散发着世人皆是蠢货的不耐气息,迟蓦高度“遗传”他,青出于蓝胜于蓝。
但迟危“欺负”小猫。
还勒令小猫向叶程晚道歉。
这种二哔行为令李然感觉到接地气,晚叫人不如早叫人,一边想随机应变,一边想努力忽视身边迟蓦的浓郁存在感。
两重精神压力顿时压弯少年的腰身,他憨批似的采取了标准鞠躬的智障方式。
诡异的气氛消散大半后,李然起身,发现迟危还没把黑哥放开,逮住它揉脖子。黑猫呲牙裂嘴奋力挣扎,耳朵持续飞机耳。
“不要欺负我的猫……”他绞着手指小声说。
迟危看他一眼:“呵,谁让它欺负我的人。”
叶程晚无奈扶额:“你都快奔四的人了,能不能别跟小孩儿一样。放开小猫。”
迟危:“不放。”
“……”
李然下意识向迟蓦求助。
“哥……”话音未落他就闭了嘴,想到他们不再是纯洁的兄弟感情了,莫名悲伤。
而后他又发觉迟蓦没听见他喊他,视线落在他腰间。
刚才李然鞠躬时,毛衣带上去一点,后腰露出来一截。
李然身体登时绷紧。
放以前他绝对不会想多,眼下今时不同往日,李然不得不多想啊。
男人的身体有什么好看的?
男人谈恋爱只能说说话,牵牵手,最多亲亲嘴。
毫无乐趣。
到底为什么会喜欢男人啊?
李然想,迟蓦为什么会走入歧途。难道是自己哪里的举动做得不对吗?让迟蓦感到是……
一种引诱?
“衣服,弄好。”迟蓦沉声提醒道。
李然赶紧抻了抻衣摆。
“噢。”他轻声答。
白猫发现黑猫折辱在人类手里,始终无法挣脱,懒洋洋地从猫窝里跳出来,伸出收了指甲的白色猫猫拳拍拍迟危手背,意思大概是:“两脚兽,差不多得了吧。别过分嗷。”
一开始家里来俩陌生人,白猫也警惕。特别是黑猫被大手制服,它的毛发一根根地奓起。当看到李然回来,如铁蒺藜般的毛发软下去,白猫没再管,甩着尾巴,没一会儿都快眯眼睡着了。
等迟危放开黑猫,黑猫一跃而起,踮脚弓身冲他哈气,宁死不屈死不悔改,像愤怒的黑色眼镜蛇。白猫亲亲它让它闭嘴,把它亲到窝里舔毛去了。
迟危:“它俩都是公的。”
叶程晚一呆:“是吗?”
大自然里同性恋多,诚不欺他啊。他好奇得想凑上去看,又听迟危说:“挺有意思,等走的时候咱们带走。”
李然立马抗议:“不行!”
他顾不得那么多了,抓住迟蓦手臂晃了晃:“哥那是我的小猫。哥……那是我的小猫啊。我都快喂了一年了。”
心上人不知道自己心意,与心上人已知自己心意,两种情景下的触碰,带给人的感觉完全不同。迟蓦感到被抓住的手臂源源不断地吸收李然的热量,这一刻很想把他搂进怀里。
想听他用这种求助、祈求的语气说点其他的。
“你的小猫?”迟蓦问。
好像回答泾渭分明,他就不愿意帮了。他非常期待和李然分不清地相缠在一起,先从生活的方方面面渗入。
李然:“……我们的。”
“我们的什么?”
李然心莫名地微慌:“我们的……小猫。”
“嗯。”迟蓦点头应道,看着他惹人烦的小叔说,“再碰我们家的小猫,我告诉你老婆。”
叶程晚立马装作一副“不告状就不知道”的神色,转头找他爸爸妈妈说话了。
程艾美老两口退休后热爱享受生活,用多年来的积蓄和儿子的一点帮衬,买下这儿的房子。
五年前他们还没退休,房子暂且空着,恰逢迟蓦在这儿上高中,便住在这里,遇到李然。
但房子本身和迟蓦没什么关系,不是他的。
今晚餐厅饭桌上六个人,四个“外人”,按理说谁都不能对这所房子指手画脚。
可迟危从不把自己当客人和女婿,问犯人似的问老人:“最近量血压了吗?每天有按时吃药吗?有偷偷吃甜的喝甜的吗?晚上有没有偷偷熬夜?”
把老人审问得干笑,打太极地搪塞,听迟蓦冷淡地说起没收过二老的手机平板,迟危冷笑一声,刻薄地说:“都一大把年纪的人了还不照顾好身体,像小年轻一样熬夜,以为自己是铁做的呢?非要等不能后悔才后悔?”
“叶程晚都不敢熬夜,熬一次训一次。”
平白无故被连坐的叶程晚不仅帮不了爸妈,还被当反面教材说,囧得在桌底下踩他鞋:“你再说呢……闭嘴。”
迟危拧眉看向李然:“你也有一堆坏毛病?”
“小叔,”迟蓦挡开他的越俎代庖,抬眸淡声说,“他归我管。你管好自己和晚叔就行。”
归迟蓦管的李然想反天了。
夜晚躺床上辗转反侧,把被子糟蹋得皱皱巴巴,怎么都睡不着。他几乎要把脑袋想破了,也想不明白迟蓦到底是何时何地又因为何事爱上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