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上次见到的那串。
虽然都是玄色,可这串是单串的,不用绕成两股佩戴。
不变的是,这串菩提珠依然紧紧地勒着迟蓦的腕部皮肤。透过旧小区的灰黄光线,李然似乎看到菩提珠下面,迟蓦的手腕被压出一个又一个半圆小坑。
只有把菩提珠摘掉,再等个几分钟或十几分钟,受到压迫的皮肤才能恢复。李然还看到,菩提珠旁边有丝丝红痕,像是被弹出来的痕迹。
弹力绳慢慢拉长,再猛地松开,清脆地绷向脆弱的皮肤。多弹几下,便会这样。
比较疼。
关于迟蓦的质问,李然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幸好,慈悲的菩提珠发挥运用,佩戴它的主人也终于舍得令慈悲心泛起波澜,没再步步紧逼地问李然第三遍为什么躲我。
静默间,时间可能过去了几分钟,也可能只有几秒钟,李然决定扭转形象,不愿在迟蓦心里做坏孩子,实话实说:“……躲了。那天您给我两个巧克力,我没有怎么感谢您……好像还把您惹得很生气。”
“所以我才躲的……”
得到答案的迟蓦有些哭笑不得,但担心李然以为他嘲笑,压抑这抹升腾而起的愉悦。
问道:“就因为这个?”
“……这还不够吗?”李然把脸抬起一小半,说是看迟蓦不如说觑,不太直接,有点怂。他平直纤长的睫毛向上掀,浓密得像把黑色小刷子,“要是您看到我以后……变得更生气呢?”
他嘴笨成这样,又不会哄。
况且,他跟迟蓦又不熟。
不过今天吃人一顿饭……倒是熟了点儿。
迟蓦:“你说得有道理。”
李然放松:“对吧……”
“但你说是我生气,不理人的不应该是我吗?”迟蓦严谨地指出他话里的逻辑漏洞,“而且是你惹我不高兴,可是你却不理我、躲着我,你这样做对吗?”
李然紧张,又立马用自己的独特方式修复逻辑漏洞:“这些天,您没跟我说话,所以……就是您没理我啊。”
皮球又踢回到迟蓦手里,迟蓦失笑:“也有道理。”
李然放松:“……对吧。”
“你还记得自己欠我一个人情吧。”迟蓦突然说道。
李然再也不敢放松了,木讷地严阵以待:“记得。”
“还躲我吗?”
“……不躲了。”李然不明白欠人情和躲迟蓦有什么关系,为让迟先生放心,他还举起三根手指发誓,“真的不躲了。”
迟蓦果然放心,下巴朝楼梯口一点,说道:“回家吧。”
“好的。”李然顿时如释重负,抬脚转身正要走。
便又被迟蓦叫回去。
“等等。”
老实李然像面对学校里的教导主任,还是最凶的那个。转回去站得笔直,静等继续挨训或吩咐:“还有事吗迟先生?”
迟蓦解锁手机,不知道看什么:“以后每天给我发消息。”
“啊?为什么啊?”
“以防你忘记还人情。”迟蓦见多了人性世故,不开玩笑说得煞有介事,“有些人不经常提醒的话,时间一久就忘得一干二净,必须得时时刻刻提醒他,他才能想起来我是恩人。当然我不是说你这次躲着我的事情,不要多想。我让你发消息,只是防止这种情况再发生。”
“你是乖孩子,对吧。”
最后一句温柔得犹如春天的第一缕春风,带着循循善诱的美味。李然当然乖,他小时候是父母的乖孩子现在老师的乖学生。
等毕业后进入社会,他也绝对是最乖最老实的普通公民。
“当然,对你来说这也许是一种不合理的要求。你可以拒绝我。”迟蓦友善地给出选项。
他还挺期待李然的拒绝的。
关于拒绝,李然得学。
但李然说道:“……我会给您发消息的。”
饱餐一顿回到家里的李然蹬掉拖鞋,栽倒在柔软的大床中。
迟先生好奇怪啊。
可他又说不出哪里奇怪。
就是觉得……这个人。
这个原本应该和自己毫无交集、很厉害很聪明的人,好像在一点点渗透,进入自己的生活。
来势凶猛。势不可挡。
李然趴着不动,睁着眼睛看枕套上的图案,是几朵白云。
他揪枕头的四个角,拽成各种形状的耳朵,想起上楼前感谢迟先生用丰盛的晚餐招待他,并问他为什么请自己吃饭。
饭都吃完了才问原因。
反射弧长得可以绕地球跑两圈。
迟蓦倒是直言不讳道:“你躲我,我求和。”
……没见过这种求和的。李然把枕头的四个角揪躏得千奇百怪,而后把它锤扁。
翌日周日,李然重整旗鼓继续早起,骑上山地车去菜市场。
出发前先抱着手机琢磨了半天,页面赫然是迟蓦的聊天框。
昨天忘记问该发什么了。
手上来来回回输入,没敲下一个确定的字。
最后是迟蓦先发来的。
迟蓦:【?】
李然即刻回:【迟先生。】
迟蓦:【嗯。】
李然冥思苦想半天,还是没想起应该发什么:【早上好。】
迟蓦:【嗯。早上好。】
话题终止,结束。
李然今日任务完成,安心。
买完菜回来他看到迟蓦开车去上班,驾驶座车窗降着,李然还主动打招呼喊人呢。
罕见。
“迟先生。”
迟蓦颔首回应,顺便给李然颁发新任务:“每天只发一句早上好算你不过关。希望你明天有长进。”
“否则我就亲自教你了。”
作者有话说:
迟蓦:关于老婆的方方面面,我都能教。都懂?
然宝:悄悄地揪紧衣服.jpg
第14章 生气
李然:“……”
怎么亲自教啊?
他郁闷地看着扬尘而去的库里南,更郁闷地骑车回家。
下楼喂黑哥时都显得闷闷不乐,被迟蓦为难住了。
“我怎么这么难呐……”李然蹲在地上,两手扶着膝盖看黑猫呼哧呼哧地吃蛋黄,命苦道。
黑猫没理他,埋头狂吃。
接连一周只见到蛋,没再见到这个干什么都不行的人类,黑猫大概终于意识到李然烂泥扶不上墙,自己不会打猎,它把猎物扔到他脚下他都不会动嘴吃,无可救药,摆烂不再救他。
但是今天黑猫把它的白猫老婆领出来了。它坐得很乖,离得不远,好奇地看李然。李然这次看见了它的正脸,而黑猫发现后除了嗓子里发出几声低呜警告,倒没像之前那样挡住它。
竟然允许李然看它老婆了。
白猫的眼睛是水蓝色的,像湖泊,冰晶。
毛发干净,坐姿骄矜。
特别可爱。
黑猫在李然面前吃完一个蛋黄,小心地叼住第二个,翘着尾巴走向白猫,把蛋黄放下后用爪子推推。
等白猫低头斯文地吃饭,黑猫同样低头舔它的毛发。
感情真好啊。
李然竟然看得有点心动,说道:“我也想有老婆。”
喃语未曾落地,迟蓦在脑海里一闪而过,惊得李然“哗”地跳起来,落荒而逃。
脑子里能出现迟蓦的脸,纯粹是因为李然这17年来认识的人太少。认识的年轻人更少。
同班同学除外。
正待李然对迟蓦不合时宜地跑到他脑海里惶惑,以及身体出现一系列不适,汗毛竖起阵阵发冷时,沈叔的脸也跟着出现了。
一整夜过去,这个中午马上也要过完,李然依旧能清晰回忆起沈叔那张宛若机关·枪的嘴。
比唐僧还能念叨。
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