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的银丝眼镜上被热气腾上一点雾,他干脆摘下来放在手边,打量着饼干的造型。
精心雕琢过的卡通简笔画。
一个仅能看出发型特征的男人。
“你还能在饼干上作画?”即便是见多识广的霍迟也不由得惊讶,家里没有模具,这样的造型只可能是沈正清一点一点做出来的,“很厉害。”
“我之前自己琢磨了几天,还是第一次尝试。”沈正清被人夸就很容易脸红,尤其是霍迟这种身份地位的人,夸奖都含金量都不同,“您不尝尝吗?”
霍迟的视线在饼干盘里搜寻。
“这里面只有我吗?”
只有个别几个小饼干是沈正清刻画雕琢的卡通形象,其他的都是普通圆形饼干。
沈正清确实只画了霍迟,低声地讪讪解释道:“我想不出来还能画谁…”
霍迟:“也可以画你自己。”
沈正清用手腕蹭了蹭自己的脸,停顿了两秒钟才开口:“我不太清楚自己的样子。”
“因为没好好爱过自己,所以不在意自己的样子。”霍迟坐在桌前望着身穿围裙的Omega,沈正清的茫然表情落入眼底,他几乎不需要打量沈正清就可以在记忆里默写他的形象,“你或许根本不知道你的眼睛很漂亮,可是总是垂着视线只剩下睫毛在翩跹,鼻梁也要比普通人更高挺一些,鼻尖有颗小小的痣,不明显,但是足够灵动可爱,唇瓣的酒窝也…”
“霍上将……”
沈正清打断了霍迟的话,僵硬地笑了笑。
“饼干已经凉了。”
“现在口感最佳,您要尝尝吗?”
别说这样令人误会的话了。
霍迟心知肚明他无声的哀求,未说完的话题戛然而止。
他没有着急吃饼干,而是打开光屏调出设备精心拍摄了一张图片,迫不及待地发布到了社交平台——
“我很喜欢。”
配图是一排卡通形象饼干。
很快,霍迟的帖子冲上了热门。
有人凌晨四点钟不辞辛苦给爱人烤饼干,也有人心甘情愿地熬着夜陪他折腾。
霍上将的帖子里幸福感都要溢出来,路过一条狗都要被硬塞一口糖的程度。
霍迟的‘恋情’瞬间成了网民讨论的热点。
第23章 告诉您一个秘密
沈光曜残了。
这是沈正清在电话里得知的消息。
沈母不顾形象地咆哮大叫着怨恨他去的太晚,沈光曜本来可以不用承受那些非人的折磨。
如今他没了双脚、喉咙被银筷刺穿,连一双眼睛都被浓烈的化学制品灼瞎,如今就是个彻彻底底完完全全的残废人。
一块尚存呼吸的肥肉。
沈正清并不是不知道这些都是出自谁的手笔。
霍迟说不用担心,原来是从根源解决了问题。
沈光曜说不出话,写不了字。
自然就不会曝光那晚的所见所闻。
沈正清不会对沈光曜的遭遇产生一丝一毫的怜悯,相反,霍迟替他出了一口恶气倒是他该感谢的对象。
沈正清摸着自己的胸口,身体莫名有一股热流流遍四肢百骸,阴沉的畅快在心脏里狂欢,骨头里渗出密密麻麻的痒意。
他像是病了。
面对如此恐怖的非人遭遇他竟然会觉得浑身舒畅,恐惧被深深压在最底层掀不起丝毫波浪。
为什么会变得这样阴暗呢?
沈正清记起来了,他本就不是沐浴在阳光里长大的孩子,潮湿和病痛才是如影随形的好朋友。
没人能替他撕开一角乌云,但霍迟走过来,替他撑开了一把伞。
“怎么一个人在花园,没淋湿吧?”
沈正清坐在花园檐下的秋千圈椅上,缩成了小小的一团裹在薄毯里,只露出个毛茸茸,发丝乱糟糟的脑袋瓜,小巧的鼻尖通红。
他关掉光屏摇摇头,主动向霍迟开口:“刚才沈家人来电话了。”
霍迟的表情很明显停顿了一下,忧心忡忡地小心询问:“你会觉得害怕吗?”
“不会。”沈正清摇头,“还要谢谢你。”
他移开目光,看着摇摇欲坠的花瓣,残叶被风卷着吹进泥土里被接连不断砸下来的雨滴埋葬,太弱小的力量无法抵抗瓢泼而来的恶意。
“因果报应,这都是他活该的。”
霍迟:“我知道他之前欺负你,又担心这样做会给你招惹麻烦,权衡之下,还是觉得当下的畅快才是真切的。”
所以他就这样做了。
如沈正清所说,罪有应得。
“霍先生,我有个秘密。”沈正清露出一张没有血色的小脸,清冷绝孤绝,脆弱得就像花园里即将凋零的残瓣,“其实我的腺体,本来就是坏掉的。”
霍迟面对这个消息显然是意料之外。
男人的脸色瞬间冷淡下来,目光沉沉地望着沈正清。
沈正清说,在一次外出打黑工的时候。
彼时他刚成年。
这个年纪的男孩漂亮娇嫩,就像一朵含苞待放的花骨头还透着香气。
无形之中勾引着人将这朵花催熟,欣赏他第一次绽放。
四十岁的工头起了歹心。
碍于面子又不好直接下手,于是他通过种种途径意外地联系到了沈光曜,三百块换到了他的哥哥。
沈光曜送来的晚餐里加了料。
沈正清再有意识的时候就已经误入狼窝,他拼死抵抗,踢坏了对方的命根子。
沈光曜听到动静匆匆赶来。
沈正清用尽最后一点清醒哀求他报警。
本来以为弟弟是救命的稻草,没想到是含有剧毒的藤蔓。
沈光曜看他挣扎,还伤了工头。
沈光曜害怕对方生气收回那三百块。
于是手中的剪刀毫不犹豫地刺进了沈正清的腺体。
血液顿时如洪水喷涌而出,染红了半间屋子,把所有人都吓了个半死。
“本来是有机会修复的。”沈正清淡淡说,“但是我不值钱啊,本来就被人当赔钱货养大的,结果又要给包工头赔上一大笔钱。”
“一定很疼。”霍迟说。
“其实痛不痛我已经记不太清了。”沈正清:“后来,我花了20块买了三瓶止血药,全部倒进了伤口里,然后伤口好了,腺体就不小心坏掉了。”
他省略了太多。
霍迟在战场经历过各种各样的伤,怎么会不知道深可见骨的伤口有多痛不欲生,怎么会不清楚大量出血后身体随之而来的不良反应。
尤其是Omega这种天生疼痛阈值很低的人,事实远不及如他描述中一样云淡风轻。
沈正清感觉自己莫名其妙的坦白有些矫情,又怕霍迟会以为自己故意卖惨博同情。
他又赶紧咧开嘴巴笑起来,黑亮眼睛弯弯的:“其实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就是发情不稳定,偶尔会有些痛而已。”
“现在的医疗技术可以修复。”
“也不是很影响生活啦。”沈正清道,“我就是跟您聊聊天,没有别的意思。”
霍迟:“宋晏舟也不知道吗?”
沈正清摇摇头:“他不碰我不爱我,自然也不知道我的异常。”
他们的恋爱经历并不算长。
算下来可能只有三个月。
而大部分时间消耗都在房间里,沈正清靠着比正常人超出六倍剂量的抑制剂让自己保持清醒,白天照顾宋晏舟,夜里出去打工赚钱。
所以,对方并不清楚他的腺体有异常。
霍迟听得心里不是滋味:“谢谢你的信任,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沈正清一下子安静下来。
霍上将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但是男人心思深沉,话不多,没有要开口解释的意思。
霍迟笑着拍了拍自己的肩膀,声线温柔,提醒道:“去换衣服吧,时间快到了。”
沈正清看着越来越亮堂的天际线。
是该回去一趟了。
他乖巧地点了点头,紧紧收拢起肩头的薄毯,做好了姿势一跃跳下圈椅。
这个温度光脚踩着地板还是有些冷。
但是沈正清脚下软绵绵的,不知道霍迟什么时候替他取来了一双拖鞋。
“谢谢霍上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