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妃逗她:“我可是赢了,哪有反给输家东西的道理?”
奚瑛环视四周,压低了声音:“小……庆王不爱别的配饰,总戴着个扳指。上次我在庄贵妃那里瞧了一眼,旧得不成样子了。我看姐姐的戒指水头好,样式也大方,本想赢了送他的……”
胡妃笑道:“不怕小七说你偏心呀?”
奚瑛身子一斜,扑到了她身上,撒娇道:“姐姐不说,谁知道啊?”
片刻后,奚瑛把玩着那戒指,喜不自胜。
可过了一会儿,她又把戒指塞了回来。
胡妃嗔怪道:“不是我说你,刚才谁追着我死乞白赖地要来着?”
奚瑛说:“不能是我送给他呀,皇上又不喜欢我和他往来。辛苦姐姐转交小五,叫他送给小六吧。”
胡妃笑了:“成,改日吧。等哪日小五身子好了,我叫他跑一趟庆王府。”
奚瑛这才发现项知允不在宴上。
她环顾四周:“这宴不是小五办的吗?他怎么了?”
胡妃面上带上了隐隐的担忧:“近来熬心费力的,说是病了,说是怕过了病气给他父皇,正在府中将养。”
奚瑛:“要不要紧呀?”
胡妃想起项知允最近的种种表现,黛眉轻蹙,并不作答。
为何呢?
为何得了心心念念的位置,苦尽甘来之后,反不见他丝毫欢颜?
难道成了储君,有了君临天下的机会,反倒有更多不称心的事情么?
乌鸦将胡妃的叹息听入耳中,举目远眺,只见几个宫人的身影跳入了终点停泊的龙舟上。
他们掀开了船底板。
里面横七竖八地塞满了兵刃。
乌鸦似是察觉到了危险,“呀”地大叫一声,振翅向天际冲去。
项铮被这一声响亮的叫喊震得手晃了一下,杯中的酒液洒出来了少许。
薛介立即持壶,给他续了半杯艾叶酒,顺势弯下腰来,轻声询问:“皇上,今夜还诵经吗?”
“不了。”项铮此时心中极是安乐,“拿丸药来吧。”
他用酒送服了丸药。
不多时,他只觉周身暖意融融,较之往年夏日的畏寒,实在舒泰太多。
项铮很满意这样的日子。
若能延寿百年千年,将这样的日子一直过下去,他永远不会觉得无趣。
第366章 一战(二)
此时的惠王府,丝竹袅袅,烛影摇荡。
早在十数日前,蒲侧妃便发了帖子,邀请上京三品以上官员夫人及其未出嫁的子女,共赴端午雅集,效古人风雅之事,制香囊、书诗帖,以度佳节。
说白了,就是场相亲会。
这当然是僭越的,说是公然结党都不为过。
但是,有了项铮年轻时独掌军政大权的前例,大臣们并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对。
既然是未来的皇妃娘娘作东,能去的,就都去了。
元家自然在邀请之列。
暑气消散、暮色将临,元子晋手撑着下巴,眼望着车外空旷了一日、如今才有了些人气的街道,脸拉得比驴还长。
与他同乘的元夫人见他摆个死样,气不打一处来:“小二,为娘跟你说话,你听得见么?”
元子晋扭过脸:“啊?母亲说什么?”
元夫人:“……”
自桐州历练回来后,她家小二确实脱胎换骨、再世为人,再不流连那些个烟花之地了。
可直接从风流公子变成个不近女色的清修道士,未免纠偏太过了。
元夫人恨铁不成钢地去拎他的耳朵:“脑瓜子里寻思点什么呢?你想当和尚了?”
元子晋:“我不当和尚。我喜欢吃肉。”
元夫人:“往日你一听说有姐姐妹妹,乐得跟个蜜蜂似的。现在怎么摆这副面孔?”
元子晋没精打采道:“我书还没温完呢,您就拉我出来,真是的。”
元夫人瞧他的眼神像是瞧着个神经病似的,拿手戳他脑门:“装什么相?自打你从我肚子里爬出来,我就没见你跟书这么亲近过!”
她瞅着元子晋,忧心不已。
……她十分怀疑,自家儿子是在那场抗击倭寇的战斗中伤着身子了。
前段时日,她跟元唯严隐晦地提起了此事。
元唯严严肃了面孔,表示他要仔细想一想。
元夫人还以为元唯严打算跟元子晋好好谈谈,或是带他去找大夫查上一查,没想到数日后,元唯严来到她跟前,正襟危坐道,若是小二真有了些隐疾,那就由得他去吧,反正小老大家伙什儿齐全,还挺能折腾,不缺小二这个传宗接代的。
气得她把元唯严也捶了一顿。
元子晋当然不会因为要和姐姐妹妹见面而不满,更加不会因为书没读完而郁卒至此。
前些时日,他约了小仲,要在端午佳节出来喝酒。
可小仲说他有事!
有什么事比和他一起出来玩儿还重要啊!
父亲最近好不容易同意他出去放风交友,他第一个就跑去找了小仲。
没想到死小仲说他有事,还要他待在家里,哪里都别去!
他有事,那自己也要有事!
他要去相亲!
元子晋越想越气。
要不是娘在跟前,他还得庄重些,不然他非要杀去闻人约家,把天杀的小仲抓出来,狠狠地撒一场泼了。
不过气归气,基本的礼数他还是晓得的。
一见到长辈们,他还是作乖巧状,老老实实地行礼。
夫人们自是晓得他过往的那些荒唐事迹。
不过他能够痛改前非、立下奇功,又姿仪出众,天生一副白白嫩嫩的好皮相,未来不可限量,算得上佳婿之选,便纷纷问起他在桐州抗击倭寇时的壮举。
元子晋刚想夸口,便被娘亲拧了一下大腿。
他反应过来,不敢大谈自己挥着链球,一下砸扁一颗头的光辉事迹,只好谦虚又笼统地讲述了一番,反倒博得了不少好感。
暑气散去,流萤如星,荷风轻柔。
蒲侧妃端坐在上首,与常尚书夫人寒暄过后,扭身询问身后侍奉的人:“爷身子怎么样了?”
丫鬟答:“听夫人的话,早给王爷送了餐食粽子过去了。只是王爷院子里人实在不少,婢子没能见着王爷的面。”
蒲侧妃有些诧异:“什么人?”
她怎么不知道王爷有访客?
爷这些日子忙着策划宫内的端午家宴,还要她筹办这场相亲宴会,两头忙碌,操劳过度,才会病倒。
哪个不晓事的在这种时候还要去烦扰他?
丫鬟摇头:“这个……婢子不知道。”
蒲侧妃:“快去打听打听。要是什么不要紧的人,就请潘阳去一趟,帮爷把人打发了,叫他好好将息将息。”
丫鬟领命前去。
然而,她走惯了的这条路,今日荒得可怕,静得吓人。
她走了许久,竟连半个走动的小厮仆从都不见。
尤其是在走到爷的小院跟前时,她清清楚楚地看见,一丛黑甲兵士,正执戟而立,守戍在惠王院前。
小丫鬟倒抽一口冷气。
可她一口气还没喘过去,便有一只手从斜刺里伸出来,捂住了她的口鼻。
像是被鹰隼捉住的小鸟一样,她连一点点声息都没发出,便被掠走了。
一阵风来,带来酒酣之意,带来粽叶清香,也带来一阵微弱的剑槊低鸣。
元子晋打了个寒噤。
他猛地站起身来,环顾四周。
周围的贵妇人被他吓了一跳。
元夫人阻他不及,问道:“小二,好好的,这是怎么了?”
在众夫人诧异的目光中,元子晋勉强扯出了一个笑容:“娘,各位夫人,晚辈茶水饮得多了,想去更衣。”
远离了喧闹的宴席和芳香的脂粉堆,元子晋还是感觉透不过气来。
一股影影绰绰的不安压迫着他,叫他觉得哪儿哪儿都不对劲。
四下里都点着灯笼,满墙满瓦都是明亮的。
但元子晋就是想躲进阴影里,才觉得安全。
在小老虎绕世界地找着可以躲避的地方时,一只手攀上了他的肩膀,将他拽进了一片树丛里。
元子晋在乐无涯身边受训日久,面对突袭,蛰伏在骨子里的记忆即刻苏醒,伸手搭上了来人的手,有心一个过肩摔,把这个不速之客摔个半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