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红烧肉,凉了。
贺思翰的目光有些意味深长,宋闻在进入陆今安办公室前做足了心理准备。
他用手指将唇角向上一推,勉强露出一点谄媚笑容,推门而入:“陆总,您找我?”
陆今安埋首在文件中,没抬头,只用昂贵的签字笔在办公桌外侧的桌沿上,不轻不重地磕了几下。
两秒钟后,宋闻已经挨着那处桌沿儿站得笔直,像棵战战兢兢等待检阅的小白杨。
“宋闻,你现在欠我多少钱?”陆今安头也没抬地问道。
宋闻心里有些烦,堪比大字报的欠款明细就贴在卧室墙上,陆今安每天恨不得看八百回,现在还问?
但他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十五万一千块。”
陆今安终于放下笔,抬起头看向宋闻,平静地说道:“有人要替你还这笔钱。”
宋闻眼睛一亮,下意识追问:“谁要帮我还钱?”
陆今安的动作多了起来,脊背向后靠进宽大的椅背,优雅的交叠起双腿,臂肘搭在椅子的扶手上,修长的手指松松懒懒地交叉相握,慢条斯理地掀起眼皮,然后才吐出几个字:“集团董事,我的二叔,陆健。”
“啊。”宋闻立刻想起了那日在陆健的办公室里,自己被逼问时情急之下说的话。
“我还有一些债要还,所以暂时不能离开……汇森。”
当时陆健追问:“什么债?”
宋闻总不能说是拉直男上床牵连无辜的风流债,只好含糊应了一句:“我还欠着陆总的钱。”
没想到陆健竟如此“热心”,真跑来要替他还债。
陆今安指节修长,交叉搭在一起时显得格外养眼,他笑着问:“十五万,在你这儿算巨款了吧?有人帮你还债,高兴吗?”
宋闻喉咙微微一哽。
他下意识在心里盘算了一下:不用再背负巨额债务;每天不用应付陆今安晨起时的身体反应;工作没丢,被送到林知弈那里也是助理;最重要的是,林知弈又帅又不讲垃圾话……
短暂的沉默和细微的动摇,没有逃过对面的眼睛。
交叉的手指微微收紧,陆今安的声音轻了不少:“高兴吗?”
三个字,被拉了老长的音儿。宋闻浑身一激灵,终于想起了陆今安睚眦必报的人品。
他马上否认:“不高兴。”
陆今安杀人诛心:“你刚刚犹豫了。”
“没犹豫。”宋闻看着陆今安眼中逐渐积聚的戾气,为自己找补,“我就是……反应慢,脑子没转过来。”
陆今安的目光将宋闻脸上每一丝表情都细细碾过一遍,才缓缓起身。
“别紧张。”他伸手,随意地搭了一下宋闻的肩膀,将他带到了办公室内的会客区,指了一下沙发:“坐。”
宋闻只好依言落座,脊背绷得很紧。
陆今安却像没事人一样斟茶倒水,将一盏骨瓷茶杯举到宋闻面前,好声好气地问道:“宋秘书,最初,你想报复的是谁?”
宋闻想去接茶,陆今安却捏着杯子没松,他只好又收回手,规规矩矩地回答:“陆昊。”
“这件事,跟我有关系吗?”
宋闻老老实实地摇头。
“讲出来。”声音很轻,却是命令。
“……没有关系。”
“然后你做了什么?”陆今安依旧温和,循循善诱。
“……就那些……我们都知道的。”宋闻的声音低了下去。
茶杯微微向下一落,褐色的茶汤溅出几滴,落在宋闻的裤子上,留下几个深色的印记。
这就是不得不说的意思了。
宋闻闭了闭眼,破罐子破摔:“为了报复陆昊,我把你拉上床了。”
“我是什么?”陆今安又问。
宋闻脑子里最先蹦出来的答案是“狗东西”。
他费力地把这个词咽了回去,换了个陆今安爱听的:“你是直男。”
对面的声音悠悠荡荡,阴森森的:“我无辜吗?”
宋闻已经想摆烂了:“特别无辜。”
“所以,除了那十五万,你还欠我什么?”
宋闻将脊背完全靠进沙发,像背诵课文一样,把陆今安想听的话都倒了出来:“除了十五万,我还要还给你尊严、脸面、男人的脊梁,以及要让你报复回来,直到你心理感到平衡为止。”
闻言,陆今安终于满意了,将茶杯递到宋闻唇边,看着他顺从的张嘴,洇了一小口茶水过去。
“所以,咱俩之间,并不只是金钱关系,你得好好留在我身边,直到我认为,平衡了。”
“嗯嗯嗯。”口含茶香的宋闻,敷衍的点了三次头。
陆今安放下茶杯,往宋闻身边凑了凑,十分友好且低声地问道:“陆健这回想把你送给谁?”
“送给……”持续摆烂的宋闻及时刹车,一瞥陆今安,果然在他看似平静的眼底看到了压抑的暗火。
陆今安向来与林知弈不对付,宋闻不想自己往坑里跳:“不是你想的那样,陆董应该就是和你开个玩笑,他怎么可能会真的帮我还钱?”
随便敷衍了一句,他赶紧转换话题,“午休时间快到了,陆总,今天中午我们吃什么?”
陆今安慢慢撤开身体,又恢复了那副笑意盈盈的样子,他伸手,极其自然地碰了碰宋闻柔软的发尾,说道:“吃……红烧肉。”
……
五星级酒店送来的红烧肉,连摆盘都精致的像艺术品。
宋闻最近吃住都跟着陆今安,生活水平直线上升。但不知是不是有人故意为之,天上飞的、地上跑的,珍馐佳肴尝遍,偏偏没有红烧肉这道菜。
没想到陆今安今天善心大发,绕过食堂,直接点了五星级中餐厅的红烧肉。
宋闻举着筷子,有些开心。
夹起一块入口,他满足得几乎灵魂都在幸福地打颤。
就在这最放松、最惬意、最毫无防备的时刻,他听到对面的人用极其松散语气,轻声问道:“陆健打算把你送给谁?”
油脂在口腔中爆开,宋闻脱口而出:“林知弈。”
“林知弈?!”
宋闻的筷子“啪嗒”一声滑落,掉在骨碟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他心里只剩下两个字:完了。
果然,刚刚还伪装和善的陆今安,面色肉眼可见的沉了下来:“陆健要把你送给林知弈?他为什么这么做?”
宋闻支支吾吾:“他……想和林知弈那边合作,让我过去……做林知弈的助理。”
陆今安的声音越来越沉,也好似越来越危险:“他想和林知弈合作,把你送过去有什么用?”
男人一点一点迫近,轻笑一声,“哦,对了,助理可以暖床啊,当初陆健,也是这么和我推销你的。”
陆今安的手已经落在了宋闻的肩膀上,抠着骨缝将人拉近:“我是直男,我不碰你。林知弈?他弯得跟他妈厕所里的卷纸一样!你去给他当助理?卷纸碰上了屎壳郎,喜欢的都是臭的,真是志趣相投啊。”
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字字诛心,“在我这儿找不到满足,宋闻,你是不是特别期待去他那儿啊?”
宋闻现在特别想念家里那团胶带,用来封住陆今安的嘴应该好用。
他有些无奈地偏开头:“陆今安,你说话好难听啊。”
他试图解释,“我没想去林知弈那里,再说……人家有喜欢的人。”
陆今安立刻抓住话柄,咄咄逼人:“人家有喜欢的人,所以你很失望?”
宋闻疲惫地叹了口气,感觉沟通无力:“陆今安,你能不能别胡搅蛮缠、无理取闹?”
滚烫的手掌慢慢向上,拢住了宋闻一侧的脸颊:“无理取闹?宋闻,你应该从来没有深刻的理解过这个词儿。”陆今安站起身,面容冷漠,“那今天,我就给你好好补补课。”
在宋闻不解的目光中,陆今安径直走到供奉着财神爷的佛龛前,抬手,“啪”地一声,关上了佛龛两侧精致的雕花木门。
宋闻先是惊讶这佛龛竟然还能关门,随即惊出了一身冷汗,陆今安隔绝了佛祖的“目光”,接下来还不一定要干出什么猪狗不如的事情!
眼看着陆今安又走向了关二爷的佛龛,宋闻在他伸手之前,一个箭步冲过去,用手按住了那扇隐蔽的门板。
“陆今安,我发誓我真的没想过去林知弈那里。”
陆今安冷着脸:“你刚刚犹豫了。”
事情仿佛又回到了令人绝望的起点,宋闻深感无奈,试图讲理:“自己的债自己背,我不用别人帮我还。陆今安,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咱俩已经背过好几遍了,要入心入脑入行动啊。”
陆今安却充耳不闻,直接扣住宋闻挡在门上的手腕:“松开,别污了二爷的眼睛。”
棕红色的雕花门板在陆今安的力道下,一点一点被强行合拢。宋闻实在不知道这个毫无下限的男人接下来会做出什么。
“我真没有……”他豁出去了,在心中默忖了一声“对不住了关二爷”,蓦地踮起脚尖,带着孤注一掷的莽撞和慌乱,用力吻住了陆今安冰凉的嘴唇。
这个吻来得太过突然,唇瓣相贴,甚至磕到了牙齿。
宋闻感觉到了陆今安的身体瞬间僵硬,看到他近在咫尺的瞳孔微微收缩,里面清晰地映出自己仓惶的影子,那里面没有预料中的厌恶,反而是意料之外的惊讶。
自上次演戏给陆今安的联姻对象看之后,陆今安与宋闻再未接过吻。即便他们有过更为亲密,甚至不堪的接触,即便每一次在那些纠缠的尾声,宋闻都恍惚觉得陆今安滚烫的呼吸即将烙上自己的唇,但那些似有似无的触碰,最多也只是停留在唇角,像不经意的擦过,从未真正落下。
宋闻知道,陆今安不喜欢,或者说,不愿意与他接吻。
这更像是一条无形的线,划分着沉沦与报复的界限。
但此刻,宋闻已经别无选择。无非都是一刀,伸头或者缩头,听天由命吧。
他心一横,闭了眼,加重了这个吻。
不再是单纯的贴着,而是生涩的,轻微颤抖的去吻那两片总是吐出冷言的薄唇,试图用这种方式传递自己无法言说的保证。
陆今安的手抬了起来,似乎想要推开宋闻,指尖甚至已经抵住了他的肩膀。
可片刻之后,抵着的手转而扣住了宋闻的后颈,将他更深地按入了怀中。
与此同时,陆今安另一只手倏地伸出,用力关上了关二爷佛龛那两扇小小的木门,隔绝了二爷可能投来的任何目光。
紧接着,宋闻被他紧紧拥住,一步步压向身后冰凉的墙壁,困在墙壁与陆今安炽热的胸膛之间。
刚才那个由宋闻主导的吻,瞬间被反客为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