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陆昊回应,他向前微微倾身体,一把拉开了身上那件过于宽大的外衣,冷静地展示出脖颈和锁骨周围密集清晰的吻痕。
“我现在从里到外,穿的都是你儿子的衣服。”他的语调没有任何起伏,仿佛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还有,这些都是你儿子昨晚留下的。”
“还需要更多证据吗,陆董事长?”松开衣领,听着更加尖锐刺耳的滴滴声,宋闻坐到沙发上开始慢条斯理地脱鞋。
“知道你儿子有多变态吗?”他问。
陆昊的声音陡然凌厉:“你要做什么?我已经……这么老了!”
宋闻这句听懂了,不可置信的反问:“你以为我要……那啥你?”目光在陆昊树皮一样干瘪的皮肤上扫了一眼,“你饶了我吧。”
“我没那么变态,但有人很变态。”低下头,他继续脱鞋。松了鞋带,袜子向下一褪,宋闻将脚向前一伸,“这些都是陆今安咬的,听好了,陆今安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变态。知道为什么吗?因为他是你陆昊的儿子!”
“即便没有我。”宋闻重新穿好鞋,走到床边垂视一下子好像老了很多的陆昊,“他也不会按照你的意愿,结婚生子,延续后代的。”
“不要说了,不要说了!”病床上的男人几近崩溃,“你给我出去,现在马上,出去!”
“我会走的。”宋闻走到茶几前,从黑色的塑料袋中捧出一个长方形的木盒,“但走之前有一样东西要送给你。”
他捧着盒子走到床前,轻轻放在了心电监护仪的旁边。
“骨灰盒,早死早安心,就不用操这么多心了。”
仪器的报警声开始尖鸣,宋闻听到了走廊上奔来的脚步声。他缓步走到门前,出门时回头看了一眼面白如纸的陆昊。
轻声说:“骨灰盒很贵的,你别让它等太久。”
刚刚拉开门,两名护士就冲了进来。一片嘈杂声中,陆昊忽然拼尽全力冲着那个消瘦的背影大喊:“害死你父母的人不是我,宋闻,你找错人了!”
宋闻猛然转身,看见那个黑色的骨灰盒被陆昊用力摔在地上。
“砰”的一声,四分五裂。
……
十分钟后,宋闻的手机响了。
苍白的手指勉强划动了接听键,下一刻,贺思翰的声音高着八度冲了出来:“宋闻,28分钟了,你现在在哪?陆总马上就要回来了,你再不回来,我就要……”
手机从最后耳畔滑下之前,宋闻撑着最后的清明说道:“楼下,来接我。”
身子一软,他晕了过去。
第45章 我也给你照一张
宋闻醒过来时,天色早已暗淡。
室内没开大灯,只在床头留了一盏昏黄的夜灯。
光晕散开的面积不大,只能看清床头巴掌大的地方,再往远处……
一个模糊的影子浮浮沉沉,形状古怪,随着呼吸般的节奏轻轻晃动,十分诡异!
刚刚转醒的宋闻瞬间惊出了一身冷汗,连呼吸都慢了半拍。
“是气球。”
“啪”的一声轻响,从床尾的暗影里跳出一束橘黄色的火苗,短暂地映亮了一张棱角分明的侧脸。
是陆今安。
他的指间夹着一根未点燃的香烟,打火机的火焰持续的燃烧着,将那一小块光晕扩大了几分。
借着这光亮,宋闻终于看清了那只已经瘪了的卡皮巴拉气球,正被一根细绳拴在床柱上,随着微弱的空气晃动,在床边安静地起伏。
片刻后,陆今安拇指一松,火苗熄灭。
他整个人再次沉入角落的黑暗里,只剩下无声的沉默在房间中弥漫。
宋闻试图开口,喉咙却一阵干痒,化作低低的咳嗽声。
阴影中的男人缓缓起身,走到床边时,随手用指尖一弹那只瘪了的气球。
卡皮巴拉慢悠悠地荡开了,飘向了房间的另一个角落。
床头柜上放着一杯水,陆今安微微俯身,修长的手指捏着玻璃杯,将水递到了宋闻的唇边。
“喝水。”他的声音同样低哑,带着久未说话的干涩。
宋闻接过水杯,小口喝了三五口,水流滑过灼痛的喉咙,稍稍压下了咳嗽的冲动。
他缓过气,才发现自己依然是在陆今安的卧室里,只是晨起时这里的一片狼藉如今已被收拾妥当,烧焦的地毯不知所踪,凌乱的床品也换成了灰色的缎面,这个房间又成了样板间的摸样。
“贺秘书呢?”宋闻问。
“回去了。”陆今安接过杯子,放回原处。
他的语气平缓得出奇,听不出晨起时的暴怒,也寻不见平日里的恶劣戏谑,可那种过于正常的平静,反而让人心底发慌。
出于避险的考虑,宋闻下意识地用双臂撑着身体,向床头的方向挪了一点,却忽然才想起来,没听到锁链的声音。
他抬起右手,腕骨处果然空空荡荡,只留下一圈极淡的红痕,但手背上却多了一块细长的医用胶布,中间的棉块上晕开了一点血迹。
没等他问,陆今安便给出了解释:“你高烧晕倒了,挂了点滴,刚拔针不久。”
一支体温计被随手甩了过来,落在宋闻腿边的被子上“再量量体温。”
“不用了,”宋闻掀开身上的被子,试图挪到床边,“我感觉好多了,就不继续打扰陆总了。”
椅子在实木地板上拖动的声音并不十分刺耳,陆今安将阴影中的椅子拖至床前,缓缓落座,不偏不倚挡住去路。
这就是不让走的意思了。
不让走……那就不走了。宋闻默默地将被子重新拉回身上,半靠着床头,斜着眼睛去看那只已经飘进角落,瘪塌难看的卡皮巴拉。
房间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
只有打火机弹出火苗的声音,短暂又清脆。
宋闻从未见过这样的陆今安,他可以笑着把你的祖宗十八代挨个损个遍;可以话里有话,含沙射影的让你无地自容;甚至可以前一秒温和后一秒骤然翻脸,将人逼入绝境……却从未像此刻这般,只是沉默地坐在阴影里,看起来似乎有些……悲伤。
“要不……”宋闻捏紧了手中的体温计,轻声说,“你快点弄死我吧。”他甚至还扯出一个极其难看的笑容,“等得……挺急的。”
陆今安没有回应这句带着绝望的笑话,只是抬手看了一眼腕表,仿佛计算好了一般,入户门的门铃恰在此时响了起来。
他起身,一言不发地走出卧室,片刻后,拎着外卖食盒回来,随意地放在了床头柜上。
“先吃饭。”平淡无波的语气听不出任何情绪,“吃完再死不迟。”
“断头饭?”这个词昨晚是从陆今安口中说出来的,此刻由宋闻重复出来,竟透出宿命轮回一样的滑稽感。
陆今安将烟衔进嘴里,含糊地“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外卖包装异常精致,袋子拆了一层又一层。
陆今安此刻竟显出了几分难得的耐心,一边慢条斯理地拆着,一边状似随意地开口:“认识张洋吗?”
宋闻觉得自己压根不像个病人,胃口好得出奇,闻着饭菜的香味儿,他心不在焉地敷衍:“不认得。”
一只勺子递到面前,宋闻伸手去接,那勺柄却倏地向后缩了寸许。
陆今安站在床畔,在昏暗的光线里自上而下地垂视着他,缓声道:“想好了再说。”
宋闻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个名字可能非同一般:“张……什么?”
“张洋。”陆今安重复了一遍,字字清晰。
宋闻在脑子里飞快地过了一遍这个名字,确定自己毫无印象,才谨慎地回答:“我不认识叫张洋的人。”
陆今安的目光在朦胧的光晕中逐渐变冷,但这并不能阻挡他扯出了一个极淡微笑,将勺子向前一递:“吃饭吧。”
外卖是城中老字号的蔬菜粥,配了几样精工细作的点心,香气四溢。
粥热,宋闻用勺子轻轻搅动。沉默了半晌,他问:“为什么突然问我张洋是谁?我认不认识这个人很重要吗?”
“张洋……”陆今安将脊背靠入椅背,齿间含着这个名字,连同淡淡的烟雾一起缓缓吐出……
“张洋,就是那个纵火犯。”戴着墨镜的男人警惕地向四周瞄了一眼,滋溜喝了一口咖啡,然后压低声音继续说道,“男的,二十八岁,原籍临市,目前租住在老城区槐安路纬七街709号。家里一个老娘、一个残疾哥哥,在老家靠低保过活。”
陆今安的屁股在咖啡馆的卡座里不自在地动了动,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他总觉得某个难以言说的部位隐隐不适。
“然后呢?”他出门匆忙,忘了遮掩脖子上宋闻留下的咬痕,只能一手捂着那处,一边催促。
“您这是……?”墨镜男指了指他的脖子,“落枕了?”
陆今安不耐烦地“嗯”了一声:“万老师,我时间有限。”
“得嘞得嘞,”出钱的是大爷,墨镜男赶紧切入正题,“您不觉得张洋这个住址耳熟吗?槐安路纬七街,老城区那片。”
陆今安微微蹙眉,这个地址他确实有些印象,是……
“您的助理,宋闻,就住在那片老城区,他家跟这个张洋的租住的地方,只隔着两条胡同。”
“住得近也不代表就一定认识。”陆今安下意识地反驳。
“嘿,还真认识。”墨镜男往前凑了凑,“张洋是后来搬来的,整天游手好闲,就爱在附近那个小公园溜达。您那位助理也是那公园的常客,俩人碰面能说上话,据说关系还挺不错。”
陆今安松开捂着脖子的手,紧紧握住了桌上的咖啡杯。
“呦,您这脖子……”墨镜男眼尖,看到了那处暧昧的痕迹。
“闭嘴。”陆今安垂下眼眸,声音不大却带着寒意,片刻后,他又重新抬起眼皮,“接着说。”
我到底是闭嘴,还是接着说啊?墨镜男在心里吐槽。
得,再惯一回资本家。他清了清嗓子:“宋闻最近可是动了一笔数额不小的钱,但您见他添什么大件了吗?这钱,很有可能就是买凶的费用。”
“数额不小?”陆今安记得宋闻微信零钱里只有两万块钱,“多大数额?”
“两万整。”墨镜男伸出两根手指,“您别小看这两万块,对于张洋那种兜比脸干净的混混来说,可不是小数目。”
“这算什么证据。”陆今安转开视线,望向窗外泛黄的树叶,“张洋名下所有银行卡警方都查过了,没有来自宋闻的汇款记录。”
“没有银行流水,不代表张洋没拿到钱,现金交易呢?”墨镜男又滋溜了一口咖啡,“虽然现在没有直接证据证明就是您助理干的,但他身上的嫌疑绝对是最大的。”
眼镜男掰着手指头细数:“他既接触过您的竞争对手,又跟公司里那个女的有过来往,现在还偏偏认识这个纵火犯。陆总,您说,他的嫌疑大不大?”
陆今安:“……”
室内的光源被调亮了一些,餐盒里的粥下去了小半碗。
宋闻并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好的胃口,胃里暖了,便再也吃不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