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谢逍出门上了马,身后还跟了整装待发的二十亲兵,有些懵:“你这大半夜的是要带人去哪里?”
“回京,抢婚。”谢逍目视前方夜色,声音铿锵有力,再不复先前颓废。
晏镖大惊,抢、抢婚?
谢逍丢出这一句,扬鞭纵马,带亲兵绝尘而去。
第72章 陛下他被定北侯掳走了
瑶台。
礼部官员进来禀报大婚立后大典筹备情况,尚书正说着话,抬眼间见座上皇帝脸上一丝喜色没有,却在神游天外。
“……”老尚书声音一顿,犹豫不知还要不要继续往下说。
赵安福看他一眼,让人上前为晏惟初将凉了的茶换过一杯。
晏惟初的神思回来,问:“你刚说到哪了?”
尚书无奈,重复说起大婚当日奉迎官接回准皇后至奉天门,接下来的立后册封流程。
晏惟初听着没劲,挥手打断他:“你们下去操办着吧,不用来朕这里说了。”
您真是一点儿都不上心啊……
老尚书心里无数个疑问,他们至今还不知晓那位准皇后的闺名,外头也不知谁传出来的是谢氏旁支女,但具体哪一支,问就是没人知道。
皇帝说立后诏书他会亲自写,不用他们操心,事出反常必有妖,他能不操心才怪。
可他也不敢当面说。
说了小皇帝又要告老致仕警告,他才五十几,还能再奋斗二十年呢。
罢了罢了,爱娶谁娶谁吧,撞柱血谏这事就不再提了。
礼部官员退下后,尚衣监送来大婚冕服与皮弁服各两套,一套是晏惟初自己的帝王冠服,另一套则是储君制式,是他特地要求的。
尺寸也是他凭着感觉报给尚衣监,他抱过表哥无数次,抚摸过表哥身体每一寸,应当错不了。
奈何衣裳做好了,大婚立后的仪式也筹备妥当了,他要立的那个人还远在千里之外,不肯回来。
事情已经到这个地步,他也拉不下脸下诏将人叫回。
要是表哥真不回来……过两日他找个由头将婚期推迟吧。
晏惟初可怜兮兮地想着,自己这个皇帝真是太没面子了。
捧着衣服的太监站在一旁等了半日,皇帝一直在发呆。
赵安福试探问:“陛下,您要试一试这衣裳吗?试着不合适的地方还可以改。”
晏惟初蔫道:“不试了。”
表哥又不在这里,他一个人试着再合适又有什么用。
下午时,晏惟初正在御书房处理政务,崔绍匆匆来报。
“陛下,清江府那边刚送来飞鸽传信,侯爷前日深夜将军务交代给手下将官,连夜带了二十亲兵纵马出城,回京来了!”
晏惟初手中朱笔落下,污了他正在看的一本题本。
这题本说什么来着,哦,阴阳怪气劝他善待士生,不要冒天下之大不韪。
他正欲提笔在批红里把人大骂一顿,算了,算你走运,朕现在心情好了。
晏惟初豁然起身:“当真?!”
“应当错不了,”崔绍也很激动,那位定北侯再不回来,他们这些人的日子真没法过了,“余的事情他也都交代给了顺王,人确实已经离开了清江府。”
晏惟初顿时雀跃不已,来回踱了两步,一颗心砰砰乱跳,勉强才按捺住心绪,问:“今日初几了?”
崔绍答:“回陛下,六月初七。”
晏惟初皱眉:“那他赶得及回来吗?”离初十日就剩三天了。
崔绍算了算,说:“侯爷是前日夜里自清江府出来的,若是以八百里加急的速度往回赶,四日足矣,应该恰好能赶上。”
晏惟初哼声,恰好,好一个恰好,怕是差一点就不想来了吧!
赵安福等一众宫人长松一口气,可算是得救了,侯爷人回来,他们的苦日子也终于要到头了。
崔绍接着与晏惟初说起另一件事,谢逍在余安查封云山书院后,前几日又将当地学政连同几个副使和佥事一起下了狱,太师章文焕的孙子章序杰也在其中。
“侯爷查到他们与云山书院有私下往来,可能牵涉乡试舞弊之事。”
“章序杰?”晏惟初讽刺道,“朕将他放去地方上是去历练的,他还这般不安分?当真是浪费了章先生一片苦心。”
崔绍问要怎么处置,是否要将人押解上京。
晏惟初没什么想法:“侯爷既然说了让朕不用管,那朕就不管了吧。”
这章序杰是太师府里的一根独苗,若是把人押回京中,有人为之求情,他是开恩呢还是不开恩?就扔在江南那边押着不闻不问,他只当不知道,让别人去急,再老谋深算的狐狸也总有坐不住的时候。
崔绍听明白了皇帝的意思,不再多问。
他禀完事情,晏惟初没有让他走,吩咐人再去将礼部尚书他们传召来。
皇帝张口便又问起大婚当日迎亲的流程,一众礼部官员莫名其妙,不是早上才说让他们操办着,不用来禀报的?
尚书将先前已经重复过两回的话又说起第三遍:“当日清早辰时,陛下着衮冕于奉天殿升御座,接受百官朝拜,正副使奉迎官持诏书与册宝出承天门,代天子前往国公府接亲——”
晏惟初打断他:“不用朕亲自去?”
尚书无语道:“陛下,您是天子,您是君,皇后在您面前也是臣,君岂能屈尊去就臣乱了礼序?”
“朕就要去。”晏惟初才不管这些,上一回他跟表哥成亲是表哥来接他,这一回他自然也要亲自去接表哥。
“陛下不可!”尚书急了,他要是同意了陛下亲自去接亲,回头不得被人戳着脊梁骨骂他讨好奉承皇帝乱来坏了礼法祖制?
晏惟初还是那句:“朕就要去。”就去就去,气死你。
“……”尚书颇有种对上了家中撒泼耍赖的熊孩子的无力感,他还不能家法伺候,为了这么点事情撞柱血谏也犯不着……
晏惟初只是通知他一声,好趁早将迎亲仪式的流程改了,才不是要跟他们商量。
一众礼部官员无奈领旨,接吧接吧,反正你做皇帝的都不嫌丢人,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待这些人退下,崔绍担忧提醒道:“陛下大婚,与民同乐,迎亲当日全城百姓都会涌上街头观礼,陛下既若亲自去接亲,臣以为还是要再多调派些人手沿途护卫,以防生出乱子。”
晏惟初没有表态,而是冷淡道:“朕去了一趟边镇,又去了江南,杀了许多人,也做了许多叫下头人不满意甚至怨恨朕的事情,外头有无数人巴不得朕死。当初在彭城他们派人行刺朕不成,同样的事情,你觉得他们还会不会再做第二回?”
崔绍担心的也是这个,刺驾不是件容易的事,少有机会,皇帝大婚这样的日子人多眼杂,却不可不防。
晏惟初继续道:“朕回京这半年,几乎足不出户,甚少上朝,官员也只召见身边近臣,瑶台这里的亲军侍卫比从前三倍还多,伺候的内侍都是朕的心腹,入口的食物酒水也都反复验过毒,他们很难从朕的身边人下手,唯一能做的大概只有兵行险招,寻机公然行刺。”
崔绍失色:“陛下既知这些,为何还要坚持亲自去迎亲?”
“朕烦了,”晏惟初目露哂意,“不想跟他们玩了,最后一次,一网打尽吧。”
崔绍有心想劝,晏惟初无动于衷,吩咐他:“将大婚当日朕迎亲路线上沿途布防情报泄露出去,做得隐蔽些,给他们留几个缺口,另外安排人埋伏周边,若有异动这次要全部拿活口。”
崔绍哀叹,被定北侯知道陛下又要以身作饵,吾命休矣。
晏惟初道:“还要朕再说?”
崔绍硬着头皮应下。
晏惟初想了想又叮嘱他:“若当日定北侯进了城,也别拦着他靠近御前。”
“……臣知道了。”那也真没谁敢拦着。
崔绍也退下后,晏惟初摸着腰间的玉佩,心神逐渐定下。
表哥,你可得及时一点赶来,千万别让朕失望,错过了立后吉时。
*
初九日,入夜时分,谢逍带亲兵抵冀准,这里已属直隶地带,距京城不足二百里。
这几日他们连换数匹烈马,一路跨山越水日夜兼程赶来,终于就快走到终点。
谢逍没有急着直奔京中,下令就在这座城池里歇脚休整一晚,明早城门一开再启行上路。
客栈旁便有当地最大的酒楼,灯火初上时这里人声正鼎沸,谢逍带一众亲兵皆身着便服,在酒楼一楼堂中找了个角落坐,叫了酒菜。
奔波这么多日,所有人都累得够呛。
谢逍拿大碗喝酒,风卷残云地吃起东西,几个亲兵小声说着话,唯他始终沉默不言。
这一路过来他都是这样,甚少出声,只一再催促众人加紧赶路。
旁边桌便有人在议论明日的天子大婚,说听到京城传来消息,陛下这次竟要纡尊降贵亲身前去镇国公府接亲,一片惊叹声。
“咱们这位陛下,当真是离经叛道惯了。”有人如是感慨。
谢逍听着不觉拧眉,这几日他反复想了为何晏惟初会忽然决定大婚立后,冷静下来才觉自己确实关心则乱了,这桩婚事必定另有隐情。
但无论如何,既已决定了顺从本心去抢婚,他便没打算再退让,一切都等把人抢到手了再说。
堂中不知谁人一声笑:“就是可惜了堂堂定北侯,从忠良摇身一变成奸佞,陛下当日以安定伯世子身份下嫁,这招美人计当真绝哉妙哉。”
旁人附和:“那陛下岂不是不地道,把人套牢了用过就扔,与卸磨杀驴何异?”
亦有人惋惜:“昔日鸳鸯早晚要成那分道扬镳的怨侣,可叹可叹。”
谢逍的亲兵里有脾气暴躁的,听得扔了筷子就想起身去跟人理论,被谢逍呵斥住:“别生事。”
他吃完东西,碗里最后一口酒也喝了,没将那些非议放在心上,回去了客栈。
奸佞也罢,奸佞有奸佞的活法,他不多做点出格的事,都对不起世人安给他的这个奸佞的名头。
*
卯时正,晏惟初起身,斋戒沐身,更换冕服。
第二次成亲,他的雀跃和翘盼半分不减。
昨夜晚些时候,派驻冀准那头的锦衣卫传信过来,说已经在那边见到了定北侯一行的身影。
“侯爷带了二十亲兵,风尘仆仆急赶路而来,在城中客栈落脚,进来时特地打听了那边城门开门的时辰,应当明日天一亮就会离开。”
晏惟初听罢禀报,昨夜终于睡了一个安稳好觉,梦里都是表哥接过册宝,真真正正做了他的皇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