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逍自赵安福手里接过剑,两手托起,再次跪下与晏惟初谢恩。
他并不知晓这就是传闻中的天子剑。
晏惟初也不多解释,自从看到了谢逍书房里收藏的那些剑,他便生出了这一念头,而且坚持要以皇帝的身份送出剑。
“表哥,早去早回,平安凯旋。”(七点二更)
第55章 你知道他是朕什么人?
(第二更)
谢逍退下,先去了京营点兵。
晏惟初接着召见内阁文臣,安排大军出去平叛剿匪的辎重粮草,再派钦差去那边处理之后的流民安置赈灾善后事宜。
好在这半年万玄矩在南边帮他将商税都收上来了,加上之前抄家所得,国库钱粮充足,没有拖后腿。
一直到深夜,事情大致安排妥当,晏惟初紧绷的心神才稍微松缓,只觉疲惫不堪,晏镖那小子又来求见。
晏惟初闻言拧眉:“朕不是说了让你们先将事情瞒着他,他为何这么快就知道了?”
下头人禀报:“晚上他几人一起出外去听戏,在外头听说了事情立刻赶回来,刚他在瑶台外碰到崔指挥使,拉着崔指挥使想问个清楚明白,但崔指挥使按陛下您吩咐的不敢说,现下他人就在外头候着,坚持说要见陛下。”
晏惟初自知这事瞒不了几日,但没想到外头消息传得这么快,不过也是,谢逍他们已经回去了京营调兵,这样大的动静怎可能瞒得住众人的眼睛。
“罢了,传他进来吧。”
晏镖进门,直接跪到了地上给晏惟初磕头,哽咽出声:“求陛下告知,我家中究竟出了什么事,是否当真像他们说的那样,顺王府上下葬身火海……无一幸免?”
晏惟初叹了口气:“你站起来。”
晏镖艰难从地上爬起身,抬头看清楚御座上皇帝的样貌,愣了一下。
晏惟初没解释其它,直言说:“东厂传回的消息,顺王府已被焚毁,叛乱流民占据了整座彭泽县,王府中是否有人逃出来幸存目前还未知,京营兵马明日便会出发前去平叛,你回去讲武园等消息吧。”
晏镖这会儿也顾不上惊疑他的身份,听闻他说的当下嚎啕大哭:“为什么啊?大旱发生之后我爹还几次开王府粮仓放粮,他也一直约束我们不许鱼肉百姓,我们顺王府没做过丧天害理的事啊!为什么要遭受这些!”
晏惟初之前就听说过顺王在一众藩王里德性算是不错的,不然自己也不会费心思帮他管教儿子,便没计较晏镖的御前失仪:“你回去吧,好生歇着,朕给你放几日假。”
晏镖重新跪了下去,泣不成声:“不,我不回去,我……臣愿随京营兵马同去济州平叛,求陛下恩准!”
晏惟初不是很放心,这些宗室子弟才操练三个多月,尤其晏镖这个刺头,向来懒懒散散练也没练成个样子,平叛也有风险,顺王府可能就剩这一根独苗了,放他出去谁知道他冲动行事下会做出什么?
但晏镖不断磕头恳求:“臣会严守军规,不会让陛下难做,求陛下准臣前去!”
晏惟初犹豫了片刻,还是准了。
“去可以,朕给你封个管队官,你记着自己的话,恪守军规,听上峰的命令,不可擅作主张。”
晏镖立刻磕头做保证。
晏惟初不再多言,最后叮嘱了一句“别与旁人说起朕的身份”,派人送他去京营。
晏镖退下后,赵安福过来问晏惟初是否要在这里歇下。
晏惟初揉了揉太阳穴,闭眼问他:“什么时辰了?”
“子时过了。”赵安福轻声道。
晏惟初睁开眼,手上动作停住,说:“回侯府吧。”
谢逍明日就要带兵离开,等京营那边准备妥当必定会回去跟他告别,他不想见不到人。
谢逍回府快天亮,晏惟初一夜没睡。
听闻谢逍回来,他立刻起身迎去前院。
“你几时回来的?今日这么早就起了?”谢逍牵他进门,话问出口自己先想到,“是一夜没合眼?”
晏惟初打着哈欠:“表哥不在我睡不着,独守空房孤枕难眠……”
“那以后得日日独守空房孤枕难眠了。”谢逍道。
晏惟初不认同:“表哥你不能说点好的吗?流民叛乱而已,人再多也是乌合之众,你和父亲去,半个月一个月不够平定事情?”
谢逍提醒他:“领兵出征最忌讳轻敌,阿狸,做将军可不能这样。”
“知道啦,”晏惟初受教,“不过你不在我也不想一个人待着,你跟父亲都走了,我这段日子回去伯府住,陪爹爹好了。”
谢逍没什么意见:“随你。”
他这会儿回来让人收拾些东西,跟晏惟初说几句话,一会儿就要走。
晏惟初嘴上说乌合之众不足为惧,其实还是会担心,看着谢逍交代下人府中的事情,又有些后悔索性让安定伯一个人去好了……
但表哥是该展翅的雄鹰,岂能因他的私心受困于他,他只能放开手。
将下人都挥退,晏惟初想单独跟谢逍说几句话。
“表哥,你跟陛下请罪时,又说了要跟我和离的话?”
谢逍承认:“陛下跟你说的?”
晏惟初有些不高兴:“你下次再提这两个字,我真的不理你了。”
谢逍却道:“是谁先提的?”
“……”翻旧账你厉害了,晏惟初问,“表哥,我在你心里,是只能同享福不能共患难的人吗?”
谢逍被他一句话问住。
晏惟初难得有这样认真正经的时刻,他一直下意识觉得晏惟初孩子气,本能地想护着晏惟初远离是非,却看低了自己这小夫君。
“我跟你道歉,”谢逍也认真说,“以后不会了。”
晏惟初这才满意,亲手为他套上甲胄,最后拿起昨夜自己赐给他的那柄天子剑,轻轻抽剑出鞘。
剑身闪动锋芒,以最好的花钢铸就而成,錾刻龙纹,真正的天下第一剑。
“陛下这剑可真不错。”
“嗯,”谢逍想了想,说,“阿狸,之前你问我讨剑,我把我自己的那柄给你要吗?”
晏惟初闻言笑了:“表哥那剑不是第一次上战场前老国公赠你的吗?你舍得给我?”
“我的便是你的。”谢逍说,去取来剑。
晏惟初接过,在手里颠了颠,也是好剑,他十分喜欢:“那我便笑纳了,谢谢表哥。”
这样他们就算是交换了佩剑,真不错。
时间不早,谢逍没有久待,事情说完便准备动身。
晏惟初送他出府门,外面几十谢逍的亲兵候着。
谢逍翻身上马,下颚微抬:“回去吧。”
晏惟初上前一步,仰头看着他,勾了勾手指。
谢逍不明所以,弯腰靠近,晏惟初笑着一只手勾住他脖子,众目睽睽下送上亲吻。
“表哥,回见。”
谢逍目光一顿,直起身时又在晏惟初眉心印了个吻:“回见。”
大军启程,当日夜晚扎营时,谢逍特地让人将晏镖叫来见了一面。
皇帝将晏镖塞进京营,谢逍其实有些顾虑,他见识过这小子的秉性,如今遭遇这样的变故也不知这小子会变成什么样,总归是麻烦。
晏镖很快过来,没再像昨夜在晏惟初面前那样哭哭啼啼,人老实正经了不少。
今早出发前东厂送来消息,惨祸发生那时他母亲和幼妹去了山上的庙里上香,逃过了一劫,东厂留在那边的人已经接到她们,不日就会护送上京,他的情绪也因此平复了些。
谢逍没多说别的,只提醒他既然进了京营,就要恪守军纪、令行禁止,自己会一视同仁,让他不要抱有侥幸心理。
晏镖严肃道:“我明白,侯爷放心。”
谢逍颔首,叮嘱了几句便让之退下。
晏镖侧眼间瞥见他随手搁在一旁案上的剑,下意识问了一句:“那是天子剑吗?”
谢逍拿起剑,皱了下眉:“这是陛下赐的剑,但并非天子剑。”
何况天子剑是大靖天子身份的象征,皇帝怎可能将之赐给臣下?
晏镖一愣,意识到这位定北侯娶的人是安定伯世子,他或许还不知晓皇帝的真实身份,顿时尴尬:“那可能我看错了吧……”
实则他几乎肯定了。
他爷爷当年是今上曾祖成宗皇帝最宠爱的儿子,在成宗皇帝那里把玩过这柄剑之后一直念念不忘,去了封地上私下里偷偷仿造过一柄,幼时他也玩过那仿造的剑,就是这个模样。
但陛下特地交代了不能与旁人说起他的真实身份,晏镖只是没想到这个旁人还包括这位定北侯。
晏镖退下后,谢逍重新拿起那剑。
他沉思着,手指慢慢摩挲过剑鞘上的龙纹,眉头一直未松。
*
送走谢逍后,晏惟初直接搬回瑶台。
许多事情都要他亲自过问处置,日日来回侯府瑶台实在不方便,这出戏他也的确快唱不下去了。
半月后,叛乱基本平定的消息传回,锦衣卫也将一干涉事官员押解进京,算上行军时间,谢逍他们几乎是刚到那边不几日,便迅速按住了混乱势态。
叛乱流民虽号称十几万人,当中很大一部分不过老弱妇孺,这些人即便占下了几座县城,在朝廷的火器大炮前也只是以卵击石。
晏惟初之前就已下令能不打尽量不打,最后谢逍他们只抓了贼首,其余人只要手上没沾染人命,归降后缴没兵械,或放还归乡或就地安置,皆不再追究。
谢逍和边慎暂时还留在那边,平叛容易,接手整顿地方卫所却很需要费一些工夫。
先前处置摄政王谋逆一案时,晏惟初就已借机将直隶一带的卫所将领都换了一遍,这次他特地派谢逍二人出去,为的也是趁这次平叛的时机将北边几州的兵权全部收拢。
再之后便是边镇,等到整个北方全部掌控在他手里,他就能真正对南边那些不安分的牛鬼蛇神动刀,先前让万玄矩去那边征商税,不过是打个前哨。
但是要怎么动边镇,尤其是乌陇那边,却让晏惟初有些犯难。
机会很快就自己送上门来。
听闻后军都督府六品都事谢迤前来求见,晏惟初还当自己听错了:“他一个六品都事,不经传召跑来瑶台求见朕?他想做什么?”
这是完全不合规矩的事情,是个官员说想见皇帝就来见,那还不乱了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