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话可真多。
晏惟初这下真生了气,却不知道是气谢逍,还是气他自己。
被下人伺候着梳洗完毕,他直接上床钻进了被褥里,将被子往身上一裹,背过身再不搭理了谢逍。
谢逍也洗漱更衣,将屋子里的人都挥退后走去床边坐下,望着背对自己的晏惟初,手指卷起他一缕发尾,在指间轻轻绕了绕:“今日这么早就睡?”
这才刚至戌时,通常这个时间晏惟初总是最活跃的,叽叽喳喳反正是不能消停,今夜倒是反常了。
晏惟初模糊声音自被子下方传出:“不做,我今天累了。”
谢逍无奈道:“你想哪里去了?我是这个意思吗?”
“……”那谁知道啊。
片刻,晏惟初忽然掀开被子爬起来,盘腿坐着攥过谢逍的衣襟将他拉近自己。
谢逍的眼神动了动,直直看着眼前的晏惟初,顺从贴近。
晏惟初的反常情绪他已隐约感知到,只是不甚明了。
晏惟初不与他对视,视线自他沉黑迫人的眼滑下去,停在了他的唇上。
这一刻小皇帝的脑子里天人交战——
亲一口怎么了,都是夫妻了,还不能亲吗?
可表哥不动,凭什么他纡尊降贵主动献吻?
谢逍抬手,手指插进他披散的发间罩住后脑轻轻揉了揉,像在安抚他:“今日谁又惹了你不高兴?”
晏惟初有些失望,哼了一声:“一个不解风情的混蛋。”
他悻悻松开手,重新躺下,又背过身去。
谢逍有些不明所以,侧身靠近,将他遮住面颊的一缕发丝拨去耳后:“骂我?”
骂你怎么了?不能骂?朕不高兴迟早有天休了你。
晏惟初也就在心里想想,没有说出口。
谢逍想了想道:“想做直接说,别总是这么别扭。”
晏惟初气鼓鼓地回头瞪了他一眼:“谁想做了?你自己想别冤枉我,色痞。”
被骂了的谢逍眯起眼,晏惟初拉高被子,拒绝再沟通。
不亲就不亲吧,当谁稀罕。
谢逍眼前只剩下埋进被子里的一个人形鼓包,露在外面的只有晏惟初的头顶和散乱的发丝。
他垂眼无声看了片刻,伸手在晏惟初脑袋上揉了一下,起身去熄了灯。
谢逍上床,拉开被子一角挤进去,扣住晏惟初的腰往自己怀里带。
晏惟初背对着他,挣扎间几次撇开他的手,谢逍坚持将人圈进怀,两腿也钳制住他胡乱挣动的下半身。
晏惟初终于挫败放弃,毁灭吧,爱怎样怎样。
谢逍的气息贴近,轻吻了吻他后颈:“乖点。”
晏惟初再不做声,闭了眼,心里酸,鼻子也酸,亲什么亲,有本事你亲我嘴……算了。
他在谢逍怀中很快睡过去,迷迷糊糊间翻了个身,以更亲密的姿势被谢逍抱住。
谢逍低头,在黑暗中细细看他许久,最后克制地在他眉心落下一个吻。
*
瑶台。
下方次辅林同甫正絮絮叨叨地陈奏,汇报国库这一整年的各项收支情况。
晏惟初歪靠在御座里,漫不经心地听,眼皮耷着,看不出情绪,周身的气压有些低。
这老倌儿的废话太多,颠来倒去说了半天,无非又是喊国库空虚没钱。
晏惟初本就烦躁,听着这些话更是厌烦,出声打断他:“朕半个月前才让人从内帑拨了五百万两白银给国库,你现在又跟朕说没钱?”
林同甫觍着脸道:“光是京营整顿招募新兵就要了百万两过去,定北侯还跟臣说钱不够……”
听到“定北侯”这三个字,晏惟初抬了眼,冷声道:“不够就再给,怎么,你是觉得定北侯说假话骗朕的钱?要在朕面前告他一状?他有几个胆子敢做这种事?”
林同甫一噎,您怎跟个炮仗一样,听到定北侯三个字就炸?定北侯怎么您了?
他自然不知道是因今日谢逍一大早就去了京营,晏惟初醒来没看到人,加之昨晚的事情不高兴,才会这般。
林同甫硬着头皮解释:“臣不是那个意思,只是年底了,各地的军饷都要下发,光是京里就不只军营一处,还有边镇、地方上,前几日进京的那几位边镇守将就专程来问臣,明年的军饷几时能发下去,陛下您之前特地下旨说了不让再拖欠军饷,臣也不敢耽搁这事。可也不只那些当兵的要吃饭,各处都有要用钱的地方,济豫二州的赈灾钱粮也要再送一批过去,还有年底的各项庆典也是一笔不小的花销……”
“行了,”晏惟初听着不耐烦,“国库没钱是朕的问题?朕还没治你这个户部尚书办差不利的罪,你好意思搁这里跟朕掰扯这些?还有之前一直拖欠军饷成了惯例,朕只是懒得追究,怎么你很骄傲是吗?”
林同甫“噗通”跪了下去:“臣知错了,陛下恕罪。”
晏惟初没好气道:“朕知道你在打朕内帑的主意,朕的内帑现在是有钱,朕也可以再给你一些,但你别想着把朕当钱袋子,没钱了就伸手向朕讨,朕不惯着你。朕现在给你指条明路,去收商税,按这个章程去收,只要收得上来,国库定能充盈。”
他说着将刘诸之前厘定出来,他又亲自修改过的新的商税征收细则扔下去,示意林同甫自己看。
林同甫刚一听到收商税这几个字就觉不妙,颤抖着手捡起皇帝扔给自己的章程细则,才看了半页便已眼前一黑,从三十税一提至最高五税二?这得断了多少人的发财路?皇帝您不带这么玩的啊!
“陛下,不可啊!”
除了八风不动的刘诸,一众阁臣在轮番看过那本细则后皆是白了脸,纷纷出言想要劝阻。
“吵死了。”晏惟初心情不好,压根不想听这些人多说。
有人上前一步:“陛下,臣谏言……”
“你闭嘴别谏,朕不想听。”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所有人:“……”
您也忒不讲理了。
晏惟初就是这么不讲理:“都退下吧,朕过后会下诏旨,新的商税征收细则自明年正月开始施行,户部先做好准备,怎么征收你们自行给朕去想法子。”
众人心声,让我们想法子断自己财路,您想得美,这事没完。
晏惟初才不管他们想什么,看这些人不顺眼,赶苍蝇一样把人全赶走了。
出了瑶台的门,立刻便有人抱怨陛下糊涂,不辨是非。
有人抓着刘诸不放:“刘公,你是首辅,陛下这是昏了头要与民争利危害社稷,这你得劝劝陛下吧!”
刘诸总不能说这细则就是他弄出来的,怕不得被这些人围殴打死,讪道:“你们都知晓陛下的个性,我一个人哪里劝得动,倒不如多些人上奏一块劝谏,朝堂上反对的声浪大,兴许陛下就妥协了呢?”
才怪,小皇帝那是会妥协的人吗?
众人心里隐约有这个担忧,但一想到这事真成了那可就是钝刀子割肉,不嗝屁也要大出血,可比亲娘死了还让他们难受些……
最后林同甫咬咬牙说:“无论如何,该劝还是得劝,陛下这是着相了,我等该拦着他迷途知返。”
众人纷纷点头认同,这便各自散了,着急回去找同窗同僚一同拟本去了。
刘诸看着他们赶紧离去的背影,幽幽叹气,这真是自寻取死之道。
陛下就担心你们太听话,他不好借题发挥呢!
晏惟初打发了人,已至申时。
赵安福问他要不要备车回去侯府,晏惟初坐着没动,板着脸在御案前看奏章,批阅时下笔格外用力,手中奏本题本看到让他不满的不时往地上扔。
一众宫人小心翼翼,大气不敢多出。
想也知道陛下不高兴,一定是定北侯的错。
定北侯你真是害苦了我等……
晏惟初扔了手中朱笔,靠向座椅背闭目半晌。
赵安福眼神示意人,小太监轻手轻脚地上前,将御案边凉了的茶换了一杯新的。
晏惟初倏然睁眼,眼神放空,问赵安福:“大伴,你说表哥真的喜欢朕吗?”
“……”您怎又问起这种问题,赵安福苦了脸,他真的不会了,“……侯爷甘愿冒天下之大不韪与陛下您结亲,自然是喜欢的。”
他不说还好,说这话简直是在拿刀戳晏惟初的心窝子。
谢逍那是为了他冒天下之大不韪吗?
那是为了整个镇国公府!
申时末,谢逍回府,晏惟初却没回来。
管家告知他半个时辰前世子自西苑递话过来,说今日不回来侯府了,要留宿瑶台。
谢逍闻言皱眉:“他留宿瑶台?”
管家道:“是这么说,说是要赶在年前将新亲军卫的章程制度弄出来,陛下留世子下来,要与世子秉烛夜谈抵足而眠,世子这几日都不回来了,让侯爷您不必挂心。”
谢逍敛目,脸上情绪难辨,再未说什么。
管家低了头,也不敢再多言。
皇帝将人留下来,秉烛夜谈为了公事?
许久,谢逍忽然问:“陛下为何既不立后也未纳妃,甚至有传言身边连个侍妾都没有?”
……他看上阿狸的,究竟是什么?
管家被问懵了,这议论陛下的话他哪里敢说啊!他也不知道啊!
谢逍自然也知晓问不到答案,烦躁挥了挥手,让人退下了。
第40章 走吧,跟我回家。
京营。
谢逍与边慎刚商议完新兵征募的具体细则,终于能歇下喘口气。
边慎起身准备走,见谢逍似乎有些心不在焉,随便问了他一句:“你怎一直魂不守舍的?可是遇上什么麻烦事了?”
谢逍说没有,欲言又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