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行了片刻,谢逍忽然问:“陛下为何要将你过继给安定伯?”
晏惟初头疼,你怎么还在追究这些。
他讪道:“我若是以本来身份接近你,你会搭理我吗?知晓我跟陛下的关系你一准有多远躲多远吧。而且陛下也想重用父亲,恰好我本就是边家旁支,父亲又无子嗣,就让我过继过来了。”
谢逍一哂:“所以陛下是用你一个人套牢我跟安定伯两个?”
晏惟初:“……”
他算是回过味了,表哥现在对他这个皇帝似乎怨念颇深啊。
之前被夺兵权都不怨他,如今倒是……
好吧,只怪自己剑走偏锋,这事可万不能再露馅咯,至少短时间内都不能让表哥知晓他的真实身份。
谢逍又问:“我与你成了亲,与安定伯便是岳婿,陛下将京营交给我俩,如何就笃定我俩不会合起伙来阳奉阴违?”
他昨夜便问过这个问题,当时晏惟初没答,这会儿索性说了实话:“我父亲有把柄在陛下手里呢。”
谢逍闻言声音一滞:“把柄?”
“是啊,”晏惟初叹气道,“我那小爹,你不会真以为他就是个普通人吧?才不是,他是庆逆子嗣,是当年带头起兵造反的庆王嫡长孙,我父亲他这是窝藏庆逆余孽,陛下若是想,随时可以诛安定伯府九族的。”
“……”谢逍一瞬间失语。
他这究竟是被骗上了怎样一艘贼船?现在跳船还来得及吗?
晏惟初抬眼,漆黑眼珠子看向他:“表哥怕被我连累吗?”
谢逍心头一动,莫名想起那日自己问的这句,当时晏惟初的回答是天塌下来替自己扛。
晏惟初能如此,他又有何可惧:“不怕,我个子高,天塌了我先扛着。”
晏惟初笑了,他就知道自己不会所托非人:“其实也没什么,陛下说了,之后会给我小爹恢复宗室身份。陛下要革新宗藩制度,需要先立一个标杆,我小爹正合适。”
谢逍只能道:“但愿吧。”
只希望小皇帝真的能信守承诺,不要用过就扔卸磨杀驴了。
晏惟初心知表哥这是不信他,也不好争辩。
算了算了,他这皇帝在表哥心里的形象已然跌至谷底,再如何挽回也是白费心思,还是拉倒吧。
两刻钟后,车抵安定伯府。
这伯府里的主人就只有边慎和纪兰舒两个,没那么多规矩,谢逍与晏惟初送了回门礼,便坐下与他们一块喝茶闲聊。
晏惟初昨日便已派人来知会了边慎他们,关于自己身份的事,让他们别说漏了嘴。
边慎二人心领神会,边慎更是坦言与谢逍道:“淳儿与陛下的关系之前一直瞒着你是我们不对,但这是陛下的意思,我等也不好违背圣意。”
反正所有的锅都甩皇帝身上就成了。
“淳儿嫁给你目的虽没那么纯粹,但他有多倾慕你我和兰舒都看在眼里,”边慎动之以情,“如今既木已成舟,你们便也好好过吧,不要因这事生出芥蒂,伤了夫妻和气。”
晏惟初先说:“我和表哥才不会。”
边慎无奈,你还真吃准了你表哥老实人好欺负是吧。
谢逍淡淡颔首:“父亲放心,我知晓的。”
他算是明白了为何之前边慎轻易就答应了他们的婚事,但事已至此,生米都已煮成熟饭,也无甚好说的。
边慎叹道:“至于那道圣旨,陛下让我俩共同执掌京营倒也还好,至少没再派个提督太监在旁盯着指手画脚,要不我等做什么事都束手束脚的放不开,更是麻烦。”
这点谢逍也赞同。
先帝在位时宦官势大,太监坐镇提督军营早已成惯例,先前宁国公掌管京营,摄政王和谢太后为了分权也派了心腹太监过去,等小皇帝一亲政就把人给撤了,如此倒是做了件好事。
晏惟初慢悠悠地吃着茶点,心说他只是不需要而已。
他是重用了万玄矩,但本质不喜宦官干政,尤其插手兵权。不单是京营,等到他将边镇和地方上的兵权全部收拢,那些镇守太监他会一并撤了。
至于京营这里,要什么提督太监,表哥和父亲互相监督就行,他自己就是表哥的枕边风,表哥的一举一动还能逃过他的眼睛吗?
“父亲,表哥,你们别总说这个了,”晏惟初出言打岔,“我又听不懂,好没意思。”
边慎哽住,好吧,小皇帝说他听不懂,那就不说了。
谢逍看一眼晏惟初,懒得揭穿他。
一旁的纪兰舒笑问:“淳儿,你们新婚这两日,相处得还好吗?”
听听这才像个正常爹爹关心刚回门的儿子啊!
晏惟初目光黏糊糊地看向谢逍,谢逍淡定喝茶,在长辈面前不想表现得太轻佻。
“我和表哥好着呢,”晏惟初笑道,“父亲爹爹你们放心好了。”
谢逍终究没忍住,对上他热切直白的眼神,也笑了。
啧,没眼看。
边慎他们见状安了心,这小两口看来感情是真不错。
小皇帝开心,大家都能开心。
晏惟初和谢逍在伯府用了午膳,晌午之后起身告辞。
边慎他们没有特地出府送,等人离开后纪兰舒继续喝着先前没喝完的茶,忽然说:“陛下与定北侯,应该是已经圆房了。”
边慎正要端起茶盏的手一抖,差点将茶水洒了,不可思议道:“不能吧?”
“看得出来,”纪兰舒笑了一下,低下声音,“年轻人没经验,估计做过火了,陛下似乎不太舒服,这两日有得罪受了。”
边慎:“……”
陛下真牺牲到这地步了?定北侯你何德何能啊!
纪兰舒也深以为然,能让天子甘心雌伏,定北侯当真何德何能。
被骗了那也算扯平了。
他俩头一次真正生出了一点老父亲心态——如花似玉娇养的白菜就这么被拱了,想想还挺不爽的……
*
回府后谢逍让管家将府上下人一起叫来正院,拜见晏惟初。
“以后在这侯府上,见世子如见本侯,他吩咐你们的事情,皆照他的意思做,不可有丁点怠慢。”
谢逍敲打众人,先将规矩立好,免得日后委屈了晏惟初,虽然他并不觉得晏惟初是那样会让自己受委屈的人。
晏惟初在其中看到了自己之前赐下的美人,现下都是侯府上的绣女。
当日他在瑶台考校过她们,不过那时他高坐御座上,这些女子也不敢抬头看他,必是不认得他的。
但晏惟初心里还是不大痛快,自己亲手送进这侯府里的人,他现在看着却碍眼至极。
算了,他这陛下仁慈,过些时日给姑娘们各自寻个好归宿嫁了吧。
晏惟初随便说了几句勉励的话,又下了赏赐,大伙儿欢天喜地,给他磕头。
待将人挥退,他忽然问谢逍:“表哥,你都二十岁了,之前一直没娶妻,怎的家里连个通房都没有?”
谢逍反问他:“你有?”
晏惟初笑着撇嘴:“我才多大啊。”
其实也不小了,尤其他这个身份,按说十二三岁就该给安排宫女教导通人事。谢太后自然是做了的,甚至还给他塞了不少貌美侍女,打着玩坏他的主意,但那些人他是一个没碰,甚至不让她们近身伺候。
谢逍只有一句:“没空、没兴致。”
这还差不多吧。
晏惟初骄矜道:“表哥,我这人心眼小,你娶了我便不许纳妾,没名分的通房也不许有,姑娘不行,小郎君也不行。”
要不有一个他弄死一个。
谢逍本也毫无兴趣:“彼此彼此。”
晏惟初答应得痛快:“成交。”
至于国本……再说吧。
下午时,郑世泽来府上拜访。
他也收到了晏惟初派人送去的消息,知道自己又多了个表弟,特地认上门来了。
“我之前就看出来,表弟你跟侯爷就是那郎才男貌、天作之合、佳偶天成、天造地设、珠联璧合、天生绝配……”
谢逍受不了这厮的油腔滑调,搁下茶盏站起身,示意晏惟初:“你们聊吧,我还有些事,去一趟书房。”
目送他离开花厅,郑世泽摸了摸鼻子,扭头问晏惟初:“表弟,定北侯他是不是对我有什么意见?”
晏惟初喝着茶,凉道:“少占朕的便宜。”
不占就不占呗,郑世泽腹诽,反正有锅我是真背,好事就没我的份。
他又贱兮兮地凑上去笑问:“世子爷,你们圆房了吗?”
晏惟初横他一眼:“这是你该打听的事情?你活腻了?”
知道了,那就是圆了。
郑世泽装模作样地掌了两下自己的嘴。
晏惟初懒得费心思跟他计较,交代说:“有件事情要你去办。”
郑世泽做洗耳恭听状。
晏惟初道:“你上次不是说谢老二也常去你那里?给朕教训教训他。”
郑世泽琢磨着这谢老二是哪里得罪了皇帝,竟然轮到自己来教训,那就是用上不了台面的手段咯?
“世子爷的意思是……?”
晏惟初没有起伏的声音说道:“找人伺候舒服了他,下点猛药,让他流连忘返,耗空身子,那玩意儿彻底报废,变得跟顺喜他们差不多就成。”
一旁伺候的顺喜低下头,偷偷打了个哆嗦。
郑世泽张着嘴,愣了好一会儿。
您是真毒啊。
那小子究竟哪里得罪了您?您还不如直接让他进净身房给个痛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