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去。”谢逍利落丢出话,毫无兴致。
晏惟初便问:“那我邀你去呢?我也想邀表哥去云都山赏枫,去吗?”
“不去,”谢逍依旧是这两个字,“这个时节枫叶快落光了,有何好看的?”
“……”好吧。
他也没这个面子,算咯。
晏惟初留在了侯府中,在这里消磨了半个下午。
傍晚时分,他们在溪水边正钓鱼,来了个管事,急匆匆地到谢逍身侧耳语了几句,谢逍面色微变,与晏惟初说:“你自己玩着,我有点事,去趟前头。”
晏惟初什么都没问:“表哥你去吧,不用管我。”
待到谢逍带人离开,身后锦衣卫也上前来低声与他说了两句话。
晏惟初慢悠悠地晃了晃手中鱼竿,有些无奈:“怎还把朕表哥拉下水了呢,这些人可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这可叫朕不好办啊……”
谢逍匆匆回去书房,来的是五军营的人,正在这里等他。
五军营副参谢启隆是谢逍的一个族叔,特地派了手下心腹过来,将太后密信内容告知谢逍,询问他的意见。
谢逍垂下眼,神色有些冷,沉默了良久。
报信之人心中忐忑,所谓清君侧,无非就是又一轮宫变,不成功便成仁。
谢启隆便是拿不定主意,索性派他来问这位定北侯兼镇国公世子的意思。
谢逍终于开口:“你回去和隆叔说,他只是五军营的副参,宁国公张仁才是京营总兵官,太后要调的是京营的兵,隆叔若想保全自身,务必将信交给他上峰营官周坦之,就说他惶恐,不敢私自带兵做这等大逆不道的事情。
“周坦之是宁国公的人,必会将事情告知宁国公,这事便不再是我谢氏的麻烦,而是宁国公和整个京营的麻烦,宁国公若是脑子没昏自然会带隆叔一起去向陛下请罪。”
报信人似乎有些犹豫,谢逍看出来了:“还是你们当真想去‘清君侧’?你觉得有丁点成功的可能吗?”
对方道:“太后如今被软禁,京中高门人人自危,镇国公府更是陛下的头号眼中钉……”
“那又如何?”谢逍打断他,“你们既也知道镇国公府是陛下的眼中钉,怎不想想这信是如何从陛下眼皮子底下递出宫,再到你们手里的?你当真以为陛下对这些事情一无所知?”
报信人一愣。
谢逍没有起伏的声音继续说:“施家军八万人日前已抵达京中,就驻扎在京营旁虎视眈眈,陛下现在就差个借口好光明正大地对京营动手,你们一旦生出异动,施家军立刻便能以平叛的名义接管五军营乃至整个京营三大营。至于太后,不过是陛下故意放出来的诱饵罢了。”
这人听得生出了一背的冷汗,这会儿终于想明白了,拱手道:“多谢侯爷提点,卑职这就回去将事情利害与副参禀明。”
“嗯,”谢逍想了想,又交代道,“过两日是陛下的万寿圣节,宁国公应该不会在这个时候拿这种糟心事去烦陛下,怎么也得等到万寿圣节过了以后,你让隆叔打起精神来,这两日多盯着点下头的人,莫要在这个节骨眼上生出事端。”
对方正色道:“卑职明白!”
*
谢逍回来后园时,晏惟初仍在钓鱼。
他手中鱼竿一甩,两指长的鱼儿顺着水波甩出溪面,落到旁边枯草地上,正极力蹦跳挣扎着。
谢逍抱臂走上前:“不错,真钓到了。”
晏惟初得意洋洋地笑了笑,拎起吊线,又将这鱼扔回了溪水里。
谢逍问他:“钓到了为何又不要?”
“我只享受钓鱼的过程,”晏惟初说着转眼看向身边自己的“猎物”,问,“表哥,你刚去哪儿了啊?”
谢逍敷衍说:“来了客人,跟他随便聊了几句,走吧,带你去吃酒。”
那日晏惟初只在这侯府里用了早膳,今日谢逍才真正设宴招待他。
一桌子的好酒好菜,样数不多但胜在精致,晏惟初见状问:“表哥,你这侯府开府之后,这样单独宴请人,我是第一个吗?”
谢逍颔首:“嗯。”
晏惟初微微扬眉:“真的?苏小郎君呢?你没邀请过他?”
“刚开府时摆过宴席,他也来了,单独宴请没有。”
谢逍说着看晏惟初一眼:“你很在意他?为何几次三番在我面前提起他?”
“我只在意表哥。”
晏惟初拎起酒壶,反客为主,给自己和谢逍斟酒。
“不必在意他。”谢逍扔出这句。
晏惟初有些意外,然后笑了:“真的?”
谢逍波澜不惊地说:“他没你好玩。”
晏惟初:“……”什么话!
谢逍看着这小郎君脸上那些鲜活生动的神情,确实好玩得很。
与他表达过倾慕之情的男郎女郎不知凡几,他向来敬而远之。即便如苏凭那样的儿时密友,在察觉到对方心思后他也刻意冷待保持了距离。
这小郎君却似乎是个例外。
他不好男色不好风月是真的,但时时回想起浮梦筑的那一夜心猿意马也是真的。
晏惟初此刻在想的却是,他这表哥到底是真一本正经,还是装模作样?
他那日说的撩了就跑的,难道是指自己?
如果是的话……
于是这一顿酒宴各怀鬼胎,直到月上枝头才散。
谢逍将晏惟初送出府,看着他上车。
晏惟初有些醉了,挥了挥手:“表哥你进去吧。”
谢逍伸手去扶他,被晏惟初撇开:“不用啦,我回去了。”
谢逍一捏他手臂,松开:“回去喝点醒酒汤,早些歇息。”
晏惟初迷迷糊糊地点头,心道你今晚怎不留我下来呢?真是的……
车驶离侯府,晏惟初闭眼又睁开,眼神里再无醉意。
他靠着车壁,暗暗想着,如果是的话,他或许、可能、真的可以亲身上阵用那什么……美人计?
虽然有些难堪,但为了拉拢表哥,付出一点点代价而已,又有什么关系呢?
作者有话说:
小皇帝:干了!
第23章 表哥我帮你吧?
十月初二日,万寿圣节。
昨夜晏惟初留宿宫中寝殿,早起梳洗更衣。
他站在立镜前,打量镜中自己略显苍白的脸,身后伺候的宫人一件一件为他套上冕服。
“大伴,你说朕这模样表哥会喜欢吗?”
晏惟初盯着镜中自己的眼睛,轻声问人。
赵安福低了头:“陛下模样生得极好,侯爷也与陛下亲近,自然是喜欢陛下的。”
晏惟初不是很信:“他喜欢的是安定伯世子,才不是朕。”
赵安福:“……”那也是您。
晏惟初幽幽叹气。
这两日他一直在想着这个事,既然决定了要豁出去亲身上阵引诱表哥,如何下手却是苦恼。
他自诩聪明,这方面却半点经验没有,也不好与旁人请教,实在烦心得很。
“陛下,时辰快到了。”赵安福低声提醒。
晏惟初敛回心绪,只能算了。
老太监将象征至高无上身份的十二旒冕冠呈上御前:“奴婢为陛下戴冠。”
今日万寿圣节大朝贺,皇帝于奉天殿内升御座,接受百官叩拜祝寿。
卯时正,群臣入班。
晏惟初端坐上位,目光扫过下方文武千官。
谢逍也在其中,身着朝服,在赞礼官唱贺声中低头与众臣一起向他行五拜三叩礼。
佛晓之前谢逍就已在宫门外等候,随众入班,面圣朝贺。
奉天殿内庄严肃穆,光影幽深。
御座之上,皇帝的面貌和神情在冕旒遮挡后模糊不清。
无人敢仰视天颜。
谢逍在反复下跪、叩头、起身的动作间偶然一瞥,也只窥见那道玄衣纁裳的依稀身影。
天威莫测,再无其他。
首辅刘诸代百官致词、进表祝寿,后山呼万岁。
直至鞭鸣、乐止,方告结束。
朝贺之后,晏惟初回寝殿更衣。
大宴仪将于巳时六刻开始,晏惟初在寝殿内来回踱了几步,还是觉得自己不能露面。
先前朝贺还好,这御宴之上百官可是要向他祝酒的,他一露面就全玩完了,不成。
“去传朕谕,就说朕偶感微恙,不欲劳乏,着刘诸代朕赐宴众卿。”
交代完事情,晏惟初松了一口气,又吩咐:“让人盯着点大宴上的动静,有任何风吹草动随时来与朕禀报,还有,多看顾着点定北侯。”
下头人领命。
大宴也摆在奉天殿内,皇帝不出现,宴会的流程依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