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仪云看了眼袋子里五颜六色的食物残渣,难掩嫌恶地用手指一勾鼻子,说:“扔远点。”
行刑官点头,将袋子扔进最远处的垃圾桶。
蓝仪云朝旁边站着的方头使了个眼色,方头会意,走到曲行虎面前拍拍他的脸:“深呼吸。”
曲行虎强忍着喉咙的梗阻感用鼻子深深吸了口气,方头握住胃管一端,旋转着缓缓从他胃里拔了出来。
一声猛咳几乎要把肺喷出来,曲行虎双目猩红,胸腔因咳嗽震动不止,这声音刺耳得有些瘆人,蓝仪云轻轻啧了声,说:“憋回去。”
“咳…咳咳…咳咳。”
曲行虎咳嗽的频率反而愈发急促,方头当即冲上去甩了他一巴掌,怒骂:“让你憋回去听不懂?!给你能耐的!还给狱警换药!就想越狱不想活了是不是!”
曲行虎嗓子眼里挤出一声痛快交加的低吼,方头又骂骂咧咧给了他几拳,蓝仪云拦不住这两人,干脆低头看向手里的资料。
上面清楚写着曲行虎的所有信息,姓名,年龄,学历和入狱前的身份,她眼睛一一扫过去,视线停留在最后一栏——刑期,十年。
轻微蹙了下眉,蓝仪云合上资料,一歪头,带着沉思的目光看向曲行虎。
这个二十岁出头的愣头青是以帮派罪入狱,罪行在帕森一众背负人命的死刑犯里算得上轻于鸿毛,只是患有反社会人格障碍,有组织抢劫倾向,才破例收编帕森。
这样的人虽然没什么危险性,但却是自己父亲那一辈人最“寄予厚望”的罪犯。
只要进行心理矫正,就可以减刑出狱重新做人。
简而言之,杀不得。
蓝仪云心情一瞬间变得不太美妙,严格意义上来讲,试图越狱确实罪不至死,但这个曲行虎让人恨就恨在把黑锅甩给了贺莲寒。
她抬脚走到曲行虎面前,方头很有眼力见地递过来一把电棍,蓝仪云接到手里随意抡了一圈,最终把电棍慢慢抵上曲行虎的脖子。
释放电流的危险一端不偏不倚地正中他喉咙,蓝仪云轻飘飘道:“胃里东西藏哪里了。”
曲行虎喉咙撕裂了似的发出哑音:“冲下水道了。”
“不错,”蓝仪云点了下头,转过去冲方头嘱咐:“电刑半小时。”
曲行虎痛苦地紧闭上双眼,双手想握拳却使不上力,他咬死牙关,强迫自己不要因为恐惧而服软。
然而就在他脸庞不自觉打颤的这一刻,“滋啦”,喉咙猛然被一股电流击中,他蓦地惨叫一声,脖颈青筋都跟着高频战栗。
“啊——!”
电流释放不止,曲行虎面容痛苦扭曲,被电得白眼疯狂上翻,耳朵渐渐溢出血。
蓝仪云嘴角施施然扬起一抹笑,手指依然按着电棍开关,不紧不慢地问出第二个问题:“谁教唆你调换药物可以使人休克。”
曲行虎被电得有些意识模糊,张了张嘴。
蓝仪云眯起眼,听不清他的回答,于是一字一顿确认道:“彭,庭,献?”
……
拖干净澡堂后,彭庭献和裴周驭刚一出来,便有狱警上前给他们上手铐,按照蓝仪云的命令,将两人带至第七监区两个相对安静的房间。
两人分别站在属于自己的单人牢房前,彭庭献看了眼里面小到可怜的床铺,笑了笑:“好可惜,不能委屈裴警官和我挤一张床了。”
裴周驭瞥了他这张不长记性的嘴一眼,什么也没说,示意狱警把牵引着自己的铁链断开,转身就走。
“等一下,”彭庭献叫住他:“这个不解开吗?”
他冲裴周驭晃了晃自己被铐在一起的双手,目光落在裴周驭同样被束缚的手腕上。
裴周驭不是很想在这跟他浪费时间,冷声:“戴着睡。”
“可能会影响睡眠质量,”彭庭献很诚恳地转头冲狱警微笑道:“帮我解开好吗,拜托。”
裴周驭不耐烦地皱了下眉,刚想问他哪儿来这么多要求,手腕上的通讯手环忽然闪烁红光。
他冲狱警使了个眼色,让他帮忙摘下来,屏幕上显示着一个简短的备注:蓝。
这个手环和泰瑟枪一样,属于帕森狱警标配的装备,但向来只用于狱警们向蓝仪云反馈实时位置,除非万分紧急,否则一般不会接到电话。
他按下接听,简洁道:“讲。”
蓝仪云难得陷入这么长时间的沉默,陈述时音量不高,裹挟着一无所获的怨气。
裴周驭预料之中地嗯了声,莫名其妙抬眼看向彭庭献:“知道了。”
关闭手环,彭庭献果然向自己投射过来一道探究的眼神,问他:“怎么了,裴警官。”
“没什么。”
“是家里人来电话了吗?”彭庭献兴味浓郁地追问:“裴警官有家室了吗?”
裴周驭一顿,手指在手环冰凉的表带上打了个转,放回兜里,不明不白地突然低声问:“你学过医?”
这话语气自然得像顺口一提,但传进此刻彭庭献耳里却堪比警笛响亮。
“是的,”彭庭献维持着笑容的自然:“大学专业是有机化学,对医药知识也略懂一点。”
承认得倒是坦然。
裴周驭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好像想明白了什么一样,说:“怪不得。”
学过医?
怪不得。
彭庭献愣是让这两句话磨出一种不好的预感,笑道:“怎么突然问……”
裴周驭用一种平静的口吻打断他:“曲行虎现在在审讯室。”
刹时噤声。
“他承认了幕后主谋是你。”
彭庭献不明原因地沉默下来,裴周驭说完便朝他走近了一步,以压迫的姿态微微向他倾身,紧紧盯着他接下来将要展露的表情。
狭窄的监舍安安静静,裴周驭轻声提醒:“你好像总喜欢找死。”
第11章
两人的距离很近,裴周驭身上浓郁的信息素全方位侵袭而来,彭庭献感觉自己像猎物一样被他死亡凝视,仿佛只要自己表情有些许松动痕迹,他就会张开獠牙将自己撕个粉碎。
强悍的心理素质在此刻展露顶峰,彭庭献大脑飞速运转,开口的第一句话,没有立马否认,而是直击问题源头:“他为什么会在审讯室?”
———思路是对的。
裴周驭微眯,注视着他的眼睛:“他偷换狱警药瓶,被带去洗胃了。”
“他胃里有东西?”彭庭献诧异地挑了下眉:“什么东西?”
“……”
裴周驭将他脸上所有的微表情悉数捕获,出乎意料地真实且自然,没有半分表演痕迹。
“刚才手环里的人告诉你的吗?”彭庭献好奇地眨眨眼。
裴周驭没说话。
他的无言让彭庭献渐渐滋生出另一种预感,他乘胜追击,问:“可以再打回去让我听一遍吗?”
裴周驭拿在手里的手环又转了个圈,这小动作被收入眼中,彭庭献忽然一笑:“裴警官,是不是听错了?”
监舍里的空气一点点拧巴收紧,裴周驭依旧保持着和他近距离对视的姿势,只是慢慢收回了俯身的动作,直起腰,看着彭庭献笑意盈盈的双眼,说:“很会演。”
意识到他没有正面回答自己的问题,彭庭献越发笃定,手环里压根没有提到曲行虎供出自己的事,甚至可能连“胃里的东西”也查无所获。
是裴周驭在怀疑他,诱骗他。
“裴警官,”彭庭献依旧笑着:“你好像也喜欢找死。”
叮铃铃,红光再次伴随震动声,裴周驭下意识握紧了手环,彭庭献却突然劈手夺了过去。
整个动作干脆利落又带着一股不容置喙的狠劲儿,裴周驭皱眉,在此刻仿佛看到了彭庭献的真面目。
彭庭献按下接听,对面响起蓝仪云一句拖长音的补充:“彭庭献明早可以带回监舍了,今晚你来看管他。”
彭庭献唇角无声一勾。
下一秒,裴周驭果然抿了下薄唇,但一瞬间便被掩盖了过去,彭庭献难得从他这张死人脸上看到这么生动的表情,按下挂断键把手环还给了他,善解人意地笑笑:“今晚麻烦你多照顾我,裴警官。”
没过多久,狱警便收到蓝仪云的命令,给裴周驭解开了手铐,临走前也将几把钥匙交给了他。
彭庭献眼尖地看到监舍钥匙只有一把,人虽然被裴周驭推进了牢房,嘴巴依然不肯老实:“裴警官,怎么只有一间,我们今晚要睡在一起吗?”
裴周驭守在他身后进来,伸手将墙上的灯打开,昏暗潮湿的房间里亮起一束暗黄的光,墙角几只蜘蛛受到光亮惊吓,绕着蛛网四处乱窜。
他看起来已经对彭庭献彻底失去聊天欲望,没有理会,面无表情地走到了屋内唯一一张床前。
床板上空空荡荡,只剩底部纵横交错的金属床架,床单枕头之类的用品都收在了床底,裴周驭弯下腰把床垫拎出来,扔床上,紧接着一个干瘪的脏兮兮的枕头也被无情抛了上去。
闲置许久的灰尘扬洒在空气里,裴周驭咳了一声,哑着嗓子随手指了下床:“去睡觉。”
“我还没有洗漱。”
彭庭献无辜地眨眨眼,拜托道:“解不开手铐的话,只能麻烦裴警官帮我打一盆水了。”
裴周驭正皱眉扇了扇扑面而来的粉尘,白色颗粒组成的烟雾将他脸遮住,看不清五官,但烟尘缝隙中透露出来的一点眉目紧紧蹙起,眉峰上挑,压抑着浓浓阴沉的不耐。
“不用洗。”
“那可能会很难受,睡不着。”
彭庭献更加诚恳地冲他笑:“我有一点睡前洁癖,裴警官,希望您理解一下。”
麻烦你,拜托你,希望你,请你……从昨天认识彭庭献起,裴周驭耳朵里就开始疯狂涌入这些假惺惺的客套词,结合亲眼目睹过彭庭献一秒翻脸的丑恶样貌,他整个人对彭庭献的感觉只有两个字:虚伪。
见他依然立在原地稳如泰山,没有丝毫要帮自己的意思,彭庭献只好失落地叹口气,走到床边去整理床铺。
过道的宽度太窄,单人间面积又小的可怜,他挤进去的时候免不得与裴周驭产生摩擦,腺体里淡淡的酒香味缭绕过二人鼻尖。
气味的逸散性很强,借着距离优势下一瞬便涌入鼻腔,裴周驭闻到这股信息素气味,脊背一僵,本能地后撤一步。
突如其来的一撤让他没注意到嘴笼,过高的头身导致面部与上方床栏相撞,“咚”一声闷响,刚刚好传进彭庭献耳里。
彭庭献闻声回头,看见裴周驭捏着鼻梁骨嘶了口冷气。
他眼底的愠色比刚才更为浓郁,嘴笼的固定带太紧,硬铁狠狠撞在鼻骨上,眉心那处立马红了一块。
“没事吧?裴警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