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入秋后,天气越来越凉,第五监区发放了新被子,厚实又保暖。
彭庭献第一时间垫成了床褥。
他早就不满自己身下那张硬邦邦的床,垫上被子之后,往下一按,手心传来柔软回弹的触感。
彭庭献很是满意地出了监舍,主动拉住一位巡逻狱警,和善地笑笑:“警官,可不可以跟霍警官说一声,我需要一床新的被子。”
狱警骂骂咧咧:“不是刚发?”
“找不到了。”彭庭献无辜一摊手:“可能被舍友藏起来了吧,程阎爱睡觉,你们也是知道的。”
“你少拿那老头子当挡箭牌!”
彭庭献被喷了一脸口水,皮笑肉不笑地抹了把脸,眨着眼睛说:“拜托了,警官,实在不行,你告诉上一任长官也可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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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八监的第三天,裴周驭重新缝合了伤口,研究员们为他进行最后一次拆线,如愿以偿地放了假。
而他也被带出去修琴。
接他的人仍是霍云偃,走在路上,他告诉他最近发生了一些事。
“沈娉婷嫌我们带出去的情报太少,觉得玻璃房那一阵子心血白费了。”
“沈荣琛让我接你出去。”
“彭庭献想要一床新的被子。”
裴周驭的双脚因最后一句而止步,他眉头微皱,不明所以地看着霍云偃。
被质疑的人眼神飘忽,就是不跟他对视。
裴周驭只回应了第二句话:“他又有什么计划。”
“他知道曲行虎改造成功,查到了八监和C星有合作,应该是想提前和C星开战,”霍云偃顿了下:“让你带兵,或者出庭提供证据吧。”
“嗯。”
两人静了一瞬,继续往前走。
第六监区最近越来越热闹,有狱警在布置现场,也有外聘的乐团在彩排,裴周驭冷冷睨过身边一架钢琴,上面品牌显赫,是他父亲曾参与设计的一款典藏。
“这个不能直接用?”他回头反问。
“什么?”霍云偃一时没反应过来:“能啊,这些表演的不都在用吗。”
裴周驭不再说话。
他用一种毫无波澜的表情审视着他,没兴趣分辨他究竟是无心,还是像刚才一样故意。
这眼神对霍云偃来说实在太熟悉了,来自昔日将军压迫感满满的侵略气息,但他这次实在冤。
苦笑着一摊手:“我真没开玩笑,就是正在用啊,弹琴不用这个,还能……”
“哦,”他好似反应过来,迟钝地拉长音:“……你是问为什么这个不能直接给彭庭献用,对吧。”
“弹个民歌都能弹错,给他那架破琴,能表演什么。”裴周驭冷漠地说。
“……也是。”
裴周驭继续向前走去,霍云偃偷偷在背后闷笑一声。
一小时后,裴周驭独自从储物室走出,卸下沾满油污的手套,还带出一身波尔多红酒余香。
霍云偃一直在走廊上等他,刚才没进去,是因为储物室里的信息素浓度实在太高。
他原本和彭庭献的气味不犯冲,但令他腺体躁动的是,里面掺入了大量柏木叶香。
上次的猜测没错,两人一定在里面发生了什么。
裴周驭把脏了的手套放在窗边,向里一指:“修完了,进去查。”
“这么快?”
霍云偃感到诧异,眉毛拧得一高一低:“你确定要这么早结束?蓝仪云可一共就给我们两次放风机会,现在才上午十点。”
他低头,又确认了下手环:“你最晚可以拖到晚上八点回去。”
裴周驭像看白痴一样掠过他一眼,没什么表情:“带我去看sare。”
与此同时,第五监区315监舍。
陆砚雪因易感期被带走,房间里只剩下彭庭献和程阎。
程阎最近下地走动的次数变多,他被蓝仪云鞭笞,几乎抽烂了腰,再也不能长时间久卧。
彭庭献正蹲在墙角逗弄sare,他一只手托腮,不计前嫌地和程阎聊了许多。
不仅无视他厌恶sare的嘴脸,还笑嘻嘻地主动发问:“老程,有没有感觉sare最近胖了一些?”
程阎捂着腰直抽气:“胖了拉去炖肉。”
“啧,”彭庭献回以一记嘲讽:“你说话真讨人厌,怪不得会被抽。”
“被抽怎么了,”程阎不服气地嚷嚷回去:“被抽总比一直关在这里好,四监那帮小子要不是最后被这条狗拦截,早他妈跑出去逍遥快活了。”
“是么。”
彭庭献托着腮轻笑。
“我设计的方案能不能让人跑出去,你找个人问问就知道了。”
程阎说着,堂而皇之地从口袋里抽出根烟,不管头顶还有监控,一把扔进嘴里:“哎,要不是我说,当时进医务室偷指纹的如果是你,不是曲行虎,咱们那次计划八成也能行。”
“都怪曲行虎,愣头青一个,那小子太蠢了。”
他骂骂咧咧地甩开打火机,像有恃无恐的抢劫犯,就这样当着监控的面一边大放厥词,一边抽烟。
彭庭献向上睨了眼摄像头。
察觉到他谨慎的目光,程阎反倒先宽慰:“没事儿,甭担心,我刚出去上厕所的时候看见小霍走了,他不在办公室,监控没人管。”
彭庭献淡淡微笑:“那蓝小姐呢?”
“害,更不用提了。”
程阎嗤笑了声:“贺医生离职了,她也正好易感期,心情差,回庄园休假了。”
彭庭献扬长“哦”了一声,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那她短期内不会回来处理工作吗?我打伤了孟涧,以为她会问责。”
“不会,”程阎信誓旦旦地说:“别说打伤那臭奸商,你现在趁她不备,越狱,成功几率都得翻倍。”
他话中明里暗里的指向太明显,彭庭献不禁勾起唇,第一次以认真的姿态反问他:“你怎么总想撺掇我越狱?”
“因为你聪明啊———,”程阎难得笑了下,一摊手:“我累个半死才琢磨出来的计划,那些傻小子一批接一批上,不成功就算了,还私底下互相分享,动不动讨价还价。”
“我喜欢跟聪明又大方的人做买卖,我支持你出去,以后日子好起来,多给我寄两条烟就行。”
两人嘴里的违禁词太多,监控无人理会,sare却在墙角吠叫起来。
它压沉嗓子怒吼,以震慑的气势冷冷瞪着程阎,脖子上的麻绳越勒越紧。手术剃光的毛还没长全,皮肤很快红了一片。
彭庭献看到它青筋凸出,抬手想给它松绑。
忽然地,门口传来男人一声口哨音。
彭庭献诧异看过去,裴周驭缓缓放下了抵在嘴边的手指,薄唇轻启,冲sare勾了勾手指,说:“sare。”
很低沉轻缓的一道声音,却让sare立刻僵硬当场。彭庭献离得近,清楚听到它呜呜咽咽地嘤了几声。
有点无奈地把绳子松开,彭庭献拍拍它的脑袋,站起来说:“去吧。”
在sare冲过去的那一刻,霍云偃也正好将门打开。
sare一下子扑到了裴周驭怀里,两条腿全部直立,几乎够到了裴周驭腰间,抱着他一边叫一边疯狂地蹭。
隔壁的犯人听到动静,好奇探出头,被霍云偃一记冷眼直接瞪了回去。
彭庭献看着这主仆相认的温馨一幕,倍感无语,他这些天在车间劳作获得了一些报酬,别的犯人拿去买零食买图书,他全都用来给sare买了狗罐头。
好吃好喝的供着,还要和他反着走,刚才要不是霍云偃开门及时,这狗兴奋得差一点就要撞柱子上。
他哀怨地盯着sare,同时,裴周驭也在盯着他。
手上摸着sare,裴周驭目光浅浅掠过他,又转移到了旁边的床铺上。
横向对比,彭庭献的床垫明显要比陆砚雪高一些,他没有将入秋新发的被子盖在身上,而是当成了床垫。
睡是睡爽了,晚上也冷得要死。
裴周驭忽然侧眸看了眼霍云偃。
霍云偃忍笑摸摸鼻尖,一副“我早跟你说了”的样子。
裴周驭抿住唇,弯腰拎了下sare后颈的项圈,然后用力拍拍它的脑袋,攥着麻绳说:“跟上。”
sare摇着尾巴欢天喜地和他出去,彭庭献也跟着凑了过来,裴周驭余光看见了,刚要开口说点什么,却看到彭庭献一下子抓住了霍云偃。
他半倚靠在门边,笑着说:“霍警官,什么时候放我出去,我不想再禁足了。”
霍云偃一时定住脚步。
“或者,”彭庭献微顿:“总要给个痛快吧?蓝小姐什么时候回来处理这件事,孟涧呢,伤处理得怎么样了?”
裴周驭的脸色肉眼可见沉下来,目光冷凝,在这时候转过身来。
他毫不避讳地盯住彭庭献,视线直而利,而彭庭献发觉他的注视后,更是大方地仰起脸,冲他友好一笑:“裴警官,你知道蓝小姐什么时候回来吗?”
裴周驭薄唇一启一张:“她死了。”
彭庭献的笑容瞬间僵在脸上,而程阎则转过身去,朝着监控双手合十。
他嘴里念出祈祷话语,极力和自己撇清关系。
裴周驭悠哉地牵着狗绳,后背微微往后靠,看上去散漫无比:“你的未婚夫伤势过重,也死了。”
“还想问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