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阎在上铺翻了个身,颇为不满地嘶了声,有些后悔让这个刚刚成年的低等omega参与到自己发起的计划中来。
曲行虎恨铁不成钢地怒瞪过去,刚要破口大骂,彭庭献率先脱口而出道:“当然。”
“谁不想重获自由呢。”
他耸了下肩,接着又叹气道:“可惜帕森的门禁太严了,又是指纹又是眼虹膜识别,四道门摆在那,谁能出得去?”
陆砚雪一张嘴发出“呜呜”的声音,曲行虎就直接抬手捂住了他的嘴,说:“对,出不去,我们也没招。”
陆砚雪面露困惑,看了看彭庭献,又看了看他。
彭庭献将omega的神情尽收眼底,直觉告诉他,曲行虎在撒谎。
于是故意作思考状沉吟了一会儿,半晌,他试探着开口道:“我有个办法,你们愿意配合我试试吗?”
程阎果然眯了下眼,不说话。
曲行虎想也没想就一盆冷水泼过来:“你能有什么招啊?你屁股后面真藏东西了啊?”
“刚才带我们去洗澡的那个狱警,和裴警官发生争执,被打晕过去了呢。”
彭庭献笑容愈发晦暗不明,余光有意无意地扫过一刹那脸色煞白的omega:“他现在在医务室输液,还没有醒过来,我明天早晨会被带去医务室采脚印样本,如果你们需要狱警的指纹打开第一扇门,那他……”
他适时地停住,把接下来显而易见的答案留给三人自己猜想。
程阎是第一个沉声开口的人:“你确定他现在还没醒过来?”
“也许快醒过来了,但只要大家需要,我可以让他继续睡下去。”
彭庭献顿了下,放轻声音,一字一顿地低声说:“输液的葡萄糖一但和一种叫头孢曲松的药物混合,剂量足够,他这辈子就没有睁眼的机会了。”
也没有说出真相的机会了。
“滚你妈的吧,我们怎么知道你是不是胡说八道?”
曲行虎气愤地转向程阎:“你别信他,他这种奸商两面三刀一肚子坏水,去医务室偷药,亏他想的出来,要是被发现了……”
“可是,”陆砚雪攥着拳头深呼吸:“他是泊林的化学原料设计师哎,这么简单的医药知识…我也知道。”
“你什么意思?”
曲行虎一只手把他提溜起来:“软骨头就知道巴结有钱人,老子没你有文化是吧?”
“我不是软骨头!”
陆砚雪情绪也莫名激动起来,抬高音量反驳他:“是你自己头脑简单四肢发达,你才一点用都没有。”
“我呸,这屋里谁比你更没用?蹲大牢第一天就被人强行标记,老子至少敢用肚子带个印泥进来,你呢?你……”
曲行虎指着他鼻子一顿骂,他在社会底层飞扬跋扈惯了,入狱前也是某犯罪团伙的核心成员,像陆砚雪这样媚富又老实的窝囊废,和彭庭献这种背靠家族狗眼看人低的富商,一度是他最看不起的两种人。
他和陆砚雪叽叽喳喳地吵起来,唯一保持思考的只有程阎,彭庭献果然将注意力转向他,话里有话地微笑道:“您应该在帕森住了有一阵吧,哪里有监控死角,您都了如指掌。”
程阎盯着他友善从容的脸看了会儿,低声问:“你帮他们的目的是什么。”
“我被判刑的那场法庭直播,你有看吗?”彭庭献依然笑容不变。
“看过。”
“我狼狈吗?”
程阎沉默了下,如果是指当着全星系上亿人的面,在法庭直播上给自己下属下跪认罪的话,那对于彭庭献这样身份的人来说,确实是一生都无法抹除的狼狈。
他没说话,于是彭庭献继续半真半假地开口:“我比你们任何人都想出去。”
程阎眉毛稍微舒缓了些:“因为不甘心?”
“可能吧。”
彭庭献浮现出一副惆怅表情:“毕竟十几年的感情,背刺的滋味,真不好说呢。”
程阎陷入沉思,和曲行虎一样,他对彭庭献这个可以算得上典范的富商抱有刻板印象,R,C,H三个上流星球的人以狡猾贪婪著称,但商人虚与委蛇的伪善面具如同量身定制,他看不出丝毫破绽。
半晌,他还是选择转头冲曲行虎喂了一声。
曲行虎一边拽着陆砚雪的耳朵一边怒冲冲问:“干嘛?”
“今晚什么都别吃了,明天早点起床,猛喝水,吃流食,赶在查房前把东西排出来。”
“什么?!”
曲行虎立刻否决:“不行!印泥在胃里待一晚上要是化了老子就废了!我不同意他加入我们!你们看不出来他心眼子多吗!这种人最容易把同伙供出去……”
陆砚雪和程阎的态度显然明了,彭庭献完全不在意现场这唯一一张反对票,笑着冲程阎点头:“谢谢您信任我。”
“医务室里面那间休息室,没监控,”程阎翻了个身,有些困倦道:“人明早要是还躺在那,什么都好办。”
彭庭献略显诧异:“没监控?”
“嗯,”程阎合上眼:“贺医生不喜欢被人监视。”
第6章
第二天一早,方头脚步声准时在走廊外响起,当然,还有同样作为嫌疑人的裴周驭。
方头一把防护门打开就闻到了一股难以言喻的恶臭味,那味道像是屙在裤子里的屎和呕吐物混合之后又被陈年脚皮包裹起来,总之一个字,臭。
“他妈的……”
他满脸嫌恶地捏着鼻子:“上厕所不知道报备?”
“我们早晨按铃了没人管,我们不懂规矩,我们是新来的。”
陆砚雪颤抖着嗓子小声解释,手上不停给曲行虎撕卫生纸:“不好意思警官,这位哥哥有胃炎,好像吃坏东西了,一直在拉肚子。”
方头忍着干呕的冲动往屋里瞅了一眼,观察另外两个人的反应,果不其然,都像自己一样躲得远远的。
程阎这老玩意儿难得这么早下地,整个人恨不得把鼻孔移植到钢化窗户外,对新鲜空气的饥渴不是一星半点。
彭庭献稍好一些,虽然明显对这股气味难以忍受,但表情要淡定许多,只是不再维持那副富人假惺惺的关照和友好。
他是真的被恶心到了。
“滚出来跟我去医务室!”方头没好气地嚷嚷道:“什么熊毛病,练那一身腱子肉还能长个玻璃胃,真给老子开眼了!”
陆砚雪连声向他道谢,扶着面色苍白的曲行虎挪到门口,裴周驭侧身给二人让道,面无表情地倚靠在门框上,冲屋内的彭庭献歪了一下头。
要他出来的意思。
“赶紧的!麻溜采完脚印刷澡堂去!”
方头强忍不适给曲行虎搜了一遍全身,确定没有可疑物品后,接着狠狠拽了一把走到门口的彭庭献。
他朝他光溜溜的脑门上呼了一巴掌:“刷不干净晚上就睡那儿!我看你什么时候才能手脚麻利点!”
彭庭献捂着脑门轻轻嘶了口气,欲哭无泪地看向裴周驭:“裴警官,疼诶。”
裴周驭冷淡地目视前方:“袭击狱警不疼。”
“……你说这话就没意思了,裴警官。”
彭庭献忍着疼痛无奈叹了口气,迈开腿大步跟上他,转了个身,一边倒退着走一边面对面跟他交流:“袭击狱警的不是你吗?你亲口说的,为了保护我,跟自己的同事大打出手。”
“还没有感谢你呢。”
他双手插兜弯下腰注视他的眼睛,稍微离他近了一些,真诚微笑道:“有什么能帮到你的地方吗?下次易感期,让我标记你如何?”
裴周驭脚步一顿。
众所周知,他在易感期因为嗅觉失灵没有标记别人的能力,但属于他的浓郁信息素却从未停止释放,只要他愿意放下身段,监狱里有的是alpha可以标记他。
但这种做法,十年来,从未出现在裴周驭的选择之内。
他抬眸和彭庭献对视,无声的,危险而冰冷。
方头颇为不爽地啧了声,打断彭庭献:“你不跟他说话能死?”
“抱歉。”
彭庭献虽然是在回应方头,但眼睛却继续盯着裴周驭:“可能是裴警官身上的信息素味道太重了,有些想法我控制不住。”
“控制不住申请止咬器去,”方头不耐烦道:“还想标记狱警,你咋不上天?”
彭庭献忍俊不禁地笑了笑。
今天医务室稍显清冷,昨日商讨方案的狱医们已经回到各自岗位,昏迷的狱警在里屋输液,外面只剩下贺莲寒一个人值班。
彭庭献对这位气质清冷的女alpha印象还不错,出于绅士礼貌,主动冲她笑着点了下头,对方看到了,但没有给予回应。
“贺医生。”
像那位昏迷的狱警一样,方头对贺莲寒的态度也是无比恭敬:“麻烦你给这两个人采一下脚印样本,昨天的事想必你也听说了,蓝姐打算再试试痕检,还有这个犯人——”
他把浑身恶臭的曲行虎拉过来,声音因憋气立马变了个调:“吃坏东西胃炎犯了。”
曲行虎身上散发出一股令人难以忍受的味道,离自己很近,但贺莲寒只是冷静地拽了一下耳垂后的口罩挂带,声音隔着布料依然清晰沉稳:
“里屋有卫生间,自己先把肠道排空一下,一会我带你去做胃镜。”
说完她微微一顿,又补充道:“里面有个病人快醒了,我刚给他换好药,你动作注意点,声音不要太大。”
“知道了。”
曲行虎捂着肚子转过身,艰难挪腾身体朝里屋走去,经过彭庭献时情绪莫名格外激动,身体竟然趔趄了下。
彭庭献及时伸手扶他,善解人意地提醒:“小心。”
曲行虎狠狠剜了他一眼,手握成拳抵在墙上,咬牙忍着怒气挪进了里屋。
贺莲寒转头看向裴周驭和彭庭献:“你们谁先采?”
“裴警官先。”
彭庭献笑着做了个“请”的动作。
贺莲寒嗯了声,看一眼裴周驭:“脱鞋吧。”
里屋的陈设十分简单,角落隔离出一个小小的卫生间,曲行虎走进来后悄无声息地带上了门,他反手抓着门把手,抬起头仔仔细细检查了一圈天花板。
如程阎所言,这里没有监控。
他把视线转向躺在病床上的人,虽然尚未苏醒,但指尖时不时搐动几下,床边输液架上挂着一瓶满满当当的葡萄糖液,贺医生刚刚换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