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身体疲惫,贺秋停睡得很早。
陆瞬小心地关上门,径直走进书房。
书桌上摆着胶水,瓶子的底座已经被贺秋停细心地黏合,裂纹纵横,却勉强保持着完整。
明明有更先进的复原技术,贺秋停却选择了最原始的方法…
也许在贺秋停看来,并不在意它的样貌,只是想要将这个瓶子保存下来。
陆瞬在书桌前坐下,借着台灯的光晕,拿起碎片,一点点涂抹胶水,找到对应的位置,将他们重新拼凑。
瓷片很锋利,指尖很快就被划出了血,渗出血珠。
陆瞬一边粘合,一边思绪纷飞,断断续续地回忆着和贺秋停共度的这三年,以及,贺秋停独自熬过的那漫长的十三年。
贺秋停最苦的那些日子,他在做什么…
贺秋停被催债人堵上门,为了学费彻夜打工的时候,他在美国和一帮富家子弟玩的不亦乐乎,开着几十万一瓶的红酒。
心脏好像也被那瓷片割开了,刺入深处,疼得陆瞬心窝发颤,胸腔窒闷得无法呼吸。
第二天一早,贺秋停醒来时,陆瞬躺在他身侧沉睡。
脊柱炎的第二天,晨僵的症状轻了许多,他扶着腰,竟然可以缓缓地自行站起来,甚至还能略微弯身,帮陆瞬把踹开的被子盖好。
经过客厅旁的房间时,贺秋停的目光无意扫过,却猛地定住!
那个熟悉的瓷瓶,竟然完好无损地摆放在架子上。
贺秋停怔在原地,鼻尖蓦然一酸。
他走上前,指端微颤地捧起花瓶,仔细地端详着每一道修补的痕迹,良久,才小心翼翼地放回原处。
接下来的两天,脊柱的疼痛越发轻微。偶然不适,也只是短暂的疼痛,完全在忍受的范围之内。
就这样到了第三天,也是公布利好、推进融资的重要节点,病症再一次得到了刷新。
贺秋停屏息等待,然而预想中的病症名称并未出现。
再次听见了系统熟悉的声音。
【恭喜宿主解锁新病症…】
贺秋停等了半天,也没听它说出来是什么病。
“什么病?”
“系统,请问是什么病症?”
“系统?”
贺秋停自言自语地问了好半天,房间里只有他一个人的声音回荡。
依旧无人应答。
第50章 什么病1
人类最大的恐惧,往往来自于未知。
就像此时此刻的贺秋停,明明知道系统刷新了病症程序,却无从得知是患了哪种病,不知道它会在什么时候突然发作,更无法提前预估这个病所带来的后果。
一颗心悬起来,不得安放,让他感觉很不妙。
贺秋停起床后去浴室洗了个澡,洗完澡后对着镜子从头到脚地检查了一遍自己的身体,伸出手一寸一寸地摸,前胸后背都按了个遍,试图找到一点儿不对劲的地方来。
疼痛,又或是肿块,什么都好,然而却什么都没有发现。好像哪哪都没问题,下一秒,又觉得哪里都像是有问题。
密闭的浴室萦满了闷热的水汽,贺秋停在这样的空间里凝神过久,有些虚脱,低血糖的晕眩感袭来,他连忙扯过浴袍裹上,伸手推开浴室的门。
微凉又干爽的空气迎面扑来,让他混沌的脑子略微清明了些许,随即便感受到一团毛茸茸的东西蹭上了他的脚踝。
喵—
贺秋停低下头,眼睛微弯了弯,不自觉地染上了一丝温柔。
昨天晚上陆瞬下班回家,把这只小猫从宠物医院接了回来。
医生说它的腿已经造成了不可逆的损伤,虽然手术和治疗都很顺利,但多多少少会落下病根,日后行走难免会有些跛脚。
不过这小家伙却格外乐观,托着条病腿也不萎靡,琥珀色的眼睛亮晶晶的,喜欢黏着贺秋停,好像是笃定了贺秋停会对她好一辈子似的,贺秋停走到哪她都跟着。
小猫不大,却有两副面孔。
在贺秋停面前撒娇打滚,乖的不得了,面对陆瞬却总是竖着尾巴哈气,凶巴巴地亮出爪子,连抓带挠。
陆瞬也很爱跟她计较,笑骂她是猫仗人势,全然忘了是谁把她从医院接回来,又是谁给她买的罐头、铺的软窝。
但不得不说,有这只小猫的加入,这个家也跟着热闹了不少。两个人白天在各自的商业战场厮杀,都处于一种高压繁重的工作状态,到了晚上回到同一个住处,共同为一个充满生机的小生命负责,倒也显得温情融洽。
贺秋停给小猫取名叫月牙。
他说小猫腿上的残缺就跟月牙一样,月缺终有再圆时,贺秋停也希望这只走进他和陆瞬生命中的小猫,也可以跟着他俩少受些罪,有一个圆满的结局。
贺秋停换上衣服,将小月牙捞进怀里顺了顺毛,然后走向客厅。
餐桌上已经摆好了早餐,陆瞬的厨艺似乎是真的有所长进,做起吃的来像模像样。
回想之前,两个人的早餐大多是在公司解决。陆瞬自然是不会亏待自己,大吃二喝,一个人能吃好几样,但贺秋停却不同。
贺秋停胃不好,经常早上胃胀没食欲,有时候工作再一忙,就会把早餐忽略过去。
为了能够监督贺秋停吃早餐,陆瞬选择早起一小时,亲自给他做,再亲自看着他吃。
贺秋停的目光扫过餐桌,上面摆着小米粥,给自己盛的那碗满满登登的,还放了几颗饱满诱人的红枣,旁边的盘子里是清蒸南瓜,还有水煮蛋。
小菜是现成的,不知道从哪速递过来,单独用一个小碟子给贺秋停装了一份,因为口味重,所以给他限好了量,不许他多吃。
“别撸那个绿茶猫了,来吃饭。”陆瞬招呼他道。
月牙像是听懂了,冲着他不友善地叫了一声。
“你的饭也好了。”陆瞬指了指不远处墙边的小食盆,对月牙说,“去吃,别缠着你爸爸,你爸爸也要吃饭。”
贺秋停将月牙轻轻放到地上,去旁边的水台洗了洗手,然后走到桌边坐下来。
他抿了抿唇,抬眼看向陆瞬,看着他从橱柜后拿了餐具,径直走向自己。
贺秋停伸手接过来,“辛苦了”三个字滚到唇边,终究是觉得太生分,又被他咽了回去。可什么都不说,又觉得被陆瞬这么照顾着,有些过意不去。
他握着餐具沉默了半晌,开口道:“我前两天腰不舒服,今天已经彻底好了,明天的早餐我来做吧。”
陆瞬哪里做过什么饭,养尊处优的少爷日子过惯了,如今能有想要照顾他的这份心,贺秋停就已经感到很珍贵了。
“什么意思,是我做饭难吃吗?”陆瞬敏感地挑了挑眉,赶紧低头扒了口粥喝,品了一品道:“贺秋停,你要不先尝一口,我今天做的这个口感很成功。”
“嗯…”
贺秋停垂下眼睫沉吟片刻,用勺子搅动着冒着热气的粥,声音低了几分,“我是觉得,不能天天被你这么照顾着,感情这东西不也是相互的么,有时候别人对我太好,我也会…有些无措。”
贺秋停说完这话,心里略微松快一些,对面的陆瞬却放下了筷子,身体微微向前倾了倾。
他将手肘撑在桌面上,灼热的目光隔着桌子直视过去。
“贺秋停,第一,”他的语气带着不容质疑的强调,“我不是别人。”
“第二,你总说我对你好,我不对你好我对谁好?这话我前两天都说过一次了,你那点负担怎么还没放下?”
他说着身子往后一靠,矜贵的姿态里透着丝痞气,话说得越发理直气壮,“我喜欢你,我才乐意给你做饭,我要是有一天不喜欢你了,你求我做我也不做。现在是你的魅力勾着我,让我心甘情愿想做,我上赶子地想做,不给你做顿饭,我浑身都不舒坦。”
“你要真想拦着我,你就别散发魅力,别勾引我,我就不做了。”陆瞬说话直白又无赖,唇角勾着抹笑,样子很欠揍。
贺秋停耳根发热,半边脸都微微泛红,被这一连串的话堵得哑口无言,只能低下头默默喝粥。
幸福的感觉很清晰,却依然带着一丝不真实的惶恐。或许只是因为他过了太多苦涩的日子,突然面对这样的甜,反而变得难以接纳。
这是漫长岁月遗留下来的观念,想要转变,卸下这层防备,同样是一个漫长的过程。
陆瞬坐在他对面,安静地看着他吃东西,慢慢沉下心来后,也想到了这一点。
他可以对贺秋停好一些,再好一些。
再久一些。
贺秋停在他对面低头吹粥,不远处,月牙正撅着小屁股吃着猫粮。
陆瞬靠着椅背,眼眸发着光亮,忽然轻声开口,“我现在,看着你们俩…”
他的目光在贺秋停和月牙中间流转,笑意加深,“感觉好像养了两只小猫。”
贺秋停喝粥的动作一顿,抬头望向陆瞬。
陆瞬微笑着,迎着他的目光,几秒后清晰地补完下半句,“很幸福。”
贺秋停想说“我也是”,但是又觉得肉麻,视线纠缠、拉丝、分离,他若无其事地低下头叉起一块南瓜,送入嘴里慢慢咀嚼,低声称赞了一句,“好吃。”
…
饭吃到一半,贺秋停的胃就开始闹腾,手隔着衣服按了按,紧绷发硬,是熟悉的痉挛。
不会吧…
贺秋停不禁想,难道说这次刷新的病症,和胃有关系?
这么一想,胃里就像是接收到了什么信号,瞬间拧得更紧,疼得更深了。
距离开盘只剩下两个小时,那份能源估值的报告也会在同一时间公示在云际的官网上。
能源的价值远超行业预估,无疑会带来市场的巨震,不出所料会让股价瞬间封死涨停。但是这其中存在着许多不确定的因素,让贺秋停无法放松。
比如,市场能不能在短时间内充分理解这个能源项目的价值?
流动性会不会瞬间枯竭?
到时候股票变得有价无市,会不会影响真正有实力的战略合作者入场?
这是贺秋停的老毛病了。
每逢大事,精神都会绷得死紧,胡思乱想许多。
他坐在椅子上,饭桌下的手死死抵在痉挛的胃部。忍耐着想要呕吐的欲望。一闭上眼,仿佛能看见无数双带着血丝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他,等待着即将公布的消息。
思绪翻涌间,胃也跟着拧成了麻花,一结又一结,闷痛得厉害。再加上对系统未知病症的恐惧,贺秋停感到极度不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