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再没有别的情绪,只剩下心疼,勾勾缠缠地占据心口。
推算起时间,那时候贺秋停的爷爷出了车祸离世,奶奶因此大病了一场。
贺秋停就是在那个阶段,被诊断了胃癌。
那时候的他在房地产行业还没有站稳脚跟,和李风也并不相熟,没有朋友,也没有后盾。
得了胃癌的消息,他没和任何人说,也无人可说。
陆瞬低下头,动作僵硬地搅拌他的汤羹,眨眼的频率变得很快。
贺秋停察觉到他的情绪,从桌下握住他的手,声音沉稳又柔和,“都过去了,我们四个现在都很好,要一起往前看。”
“嗯。”李风点了点头,“秋停说得对,别回头,回头都是遗憾,我们都还年轻,把握住当下就好。”
“对嘛,就及时行乐,能乐一天是一天。”张文骞依然是笑呵呵的,给陆瞬倒了满杯酒,“没人怪你,大好的日子,别整这出,罚一杯。”
陆瞬接过酒,仰起头一饮而尽。
说话的功夫,服务生端来了今晚的最后一道甜点。
四个纯黑的餐盘依次摆放到每个人面前,每个盘子中央都立着一个银灰色的圆锥形纸筒。
服务生上前,用点火器从顶端引燃。
一小簇火光亮起,至上而下缓慢燃烧,了无痕迹地消融,直至露出盘里精致的树莓蛋糕。
服务生走到贺秋停面前时,张文骞挥了挥手,让服务生下去,转而掏出打火机递到陆瞬手里。
陆瞬的指尖带着一丝颤抖,在贺秋停的注视之下,咔哒一声,点燃了那个立起的纸筒。
火焰消失之前,里面的水晶盒子就已然暴露在视线中央。
透过水晶,里面安静地放置着两枚艳彩蓝的钻戒,四枚袖扣。
即便在车上的时候就早有预料,可看着陆瞬在他面前跪下来的瞬间,贺秋停的心还是猛然一震,陷入了良久的失序。
周围的声音和景象陡然之间被模糊羽化,唯独剩下餐桌上方那束微弱的氛围灯,将他们笼罩其中。
贺秋停扶着桌角站起来,头脑微微晕眩,呼吸不自觉地放轻。
陆瞬单膝跪在他面前,深深地低着头,肩膀和后背在衣服下剧烈地起伏,像是在压抑汹涌爆发的情绪。
终究还是压不下。
他跪了半分钟,再次抬起头时,眼眶通红,方才压抑的酸楚冲破了所有的束缚,就那么在几个人的注视下,毫无体面地泪如泉涌。
所有人都怔住了。
正是因为他们都见惯了陆瞬的冷漠和从容,才愈加会被这样的反差所触动。
贺秋停鼻头一皱,眼睛也跟着红起来。
垂下的手动了动,抚摸了一下陆瞬湿漉漉的脸,“…别哭。”
陆瞬哽咽得说不出话,那些准备好的求婚誓词都被翻涌的情绪冲刷得干干净净。
他再一次低下头,深深吸了两口气。
陆瞬缓了好久,才抬起眼,仰望着面前的爱人,断断续续说出一句话。
“我刚刚…一直…一直在想…三年前…”
“想我们在一起的…第一年…第二年…第三年…”
“对不起…秋停…真的对不起…”
话语破碎得不成字句。
他一只手紧紧抓着贺秋停的手腕,将额头抵在对方的腿上,泣不成声道:“我没好好对你…我做了太多混账事…秋停…对不起…”
陆瞬曾经固执地以为,贺秋停长着的是一颗冷硬无情的心,对包括他在内的万事万物都漫不经心,毫不在意。
正是这种求而不得,令他气急败坏,让他变本加厉地用最大的力气,一次次去撞击那颗坚若磐石的心。
说最难听的话,用最狠戾的手段。
想让贺秋停低头,想看他服软。
而当他得知贺秋停会因为初次见面他的傲慢态度而难过,他才后知后觉,贺秋停的心始终都是软的。
从三年前,就是软的。
那颗心,没有坚硬的外壳,唯独面向他时,总是最柔软,最不设防备。
原来,他所施加的所有伤害,都精准地落在了这块最脆弱的血肉之上。
而贺秋停受了伤,是不会声张的,他只会沉默地、更深地把自己蜷缩起来,在不为人知的角落里独自舔舐伤口。
“以后…”
陆瞬用力吸着气,竭力调整着自己的呼吸。
“以后…不要…不要…一个人了…”
“这一年,我明白了很多,我在改变,不是为了你也不是为了什么。我不知道,自己是变好了,还是变坏了,可能这个世界上就没有法则去评判对错,但是,我很喜欢这些变化。”
“我也很喜欢,跟你生活在一起的自己。”
陆瞬抹了一把眼泪,抬头凝视着贺秋停的眼睛,喉结用力地滚动一下。
“秋停,如果你愿意,就让我陪你走完余生…”
“好吗?”
很多答案早已明了。
贺秋停伸出了手,白净纤长的手指,指甲理的清晰漂亮。他垂着眼睫,看着陆瞬笨拙地为自己戴上蓝色钻戒。
在李风和张文骞的掌声和欢呼声中,贺秋停也为陆瞬戴上了戒指。
与此同时,系统发出了清脆的提示。
叮—
叮—
两道声音同时出现在贺秋停和陆瞬脑袋里。
【修复完成度: 100%】
【终极任务: 爱情归宿已达成】
【再见啦~我亲爱的宿主~要永远幸福哦!】
欢快的提示音结束,随之而来的,是一阵强烈的抽离感,作用在贺秋停的身上。
整个世界在顷刻间变得无比清晰,却又格外寂静。
他感到一阵晕眩,胃里毫无预兆地翻涌起来。
“我去一下洗手间。”
贺秋停扶着桌沿,往外走,然而刚走两步,天地突然开始高速旋转,一阵虚软和麻木瞬间贯穿他全身。
视野骤然间变窄,灰暗下去,他身体一晃,下一秒便不受控制地向一旁软倒。
“秋停!”
陆瞬一个箭步冲上来,在贺秋停摔倒前将人牢牢接住。
“秋停?贺秋停!?”陆瞬声音发颤,轻轻拍着他的脸。
李风立刻上前,俯身查看了片刻,松了口气,“没事,应该是血糖低,加上情绪波动大,让他缓缓。”
陆瞬将人打横抱起来,小心地安置到旁边的沙发上,让他靠在自己怀里,手指一直抚摸着他的脸颊和手臂,“秋停,秋停?”
贺秋停轻轻皱着眉,嘴唇微张着,小口喘息。
“真没事吗?”陆瞬不放心问。
“嗯。”李风应了声,“我是医生,你相信我。”
果不其然,没过两分钟,贺秋停的睫毛颤了颤,缓缓睁开了眼睛。
突如其来的晕眩感已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感。
像是有一道无声的枷锁,彻彻底底的消失了。
身体变得很轻,思绪也无比清晰,身体里不再有任何奇怪的频率和音波。
耳边是餐厅舒缓的音乐,穿插着陆瞬强壮有力的心跳声。
咚,咚,咚。
贺秋停从他怀里直起身,站起来,轻轻握了握自己的手,甩了甩头,那感觉十分奇妙,就好像重新拥有了一具崭新的身体。
没有任何负累,简单又纯粹。
晚饭过后。
贺秋停开车,载着微醺的陆瞬驶往西郊。
“这个方向,是去哪儿啊?”陆瞬问。
“带你去看看,我给你准备的新年礼物。”
陆瞬闻言来了精神,眸子雪亮,“还有多远?”
“五公里。”
陆瞬满足地闭上眼,似乎很享受这种惊喜靠近的感觉,过了一会儿又忍不住问,“现在呢,还有多远?”
“两公里。”
“现在呢?”
“睁开眼。”贺秋停温和的声音传来,“我们到了。”
到了。
陆瞬缓缓睁开眼睛。
映入眼底的,好像是只有在梦里才会出现的轮廓。
是一个足球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