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严律叹了口气,“每一次我提到留学的事,他都反应很大,会跟我吵。”
“能理解,”祝驰舟说,“当时他那么依赖你,换我我也不想让你走。但是出去留学也不影响啊,就几年的事儿,你没跟他好好谈过吗?”
“谈了,没谈清楚,”严律说,“他十七岁生日那天,我答应他会一辈子陪在他身边,他就没再跟我吵过了。”
祝驰舟斜眼看过去:“……你哄他呢?”
“不是哄他,我当时确实是认为我们会一辈子在一起,”严律顿了下,“只是暂时分隔两地,几年。”
祝驰舟点点头:“跟一辈子比起来,几年确实也不是很长的时间。他不接受吗?”
“后来他忙着复习,我忙着申请学校……我们也就没再谈这件事。”严律说到这里沉默了许久,终于还是坦白道,“其实……是我刻意避免谈的,我不想跟他吵,也不想影响他复习,想等高考结束以后再说。”
祝驰舟想起一件乐事:“我记得你那年还去参加高考了,全校第一全市第二,现在大头照还贴学校光荣墙上呢,结果你丫根本不用高考。”
“嗯,陪他去考的。”
祝驰舟转头看他:“那高考之后你跟他说了吗?”
严律垂下眼,避开了祝驰舟的目光,“高考之后,我又想等他过完十八岁生日再说。”
祝驰舟脸上露出些不忍:“所以你是在他生日那天说的?”
这一次严律沉默得更久,“没有,因为一些……失误,我来不及陪他过生日了。走之前我去他家找他,跟他告别。他突然情绪崩溃了,歇斯底里、大喊大叫,说着我听不懂的话。我当时吓傻了,不知道该怎么办,他妈妈把我赶出去了。”
祝驰舟也沉默了:“……你早点说他可能还不会这么崩溃。”
海风把严律的眼眶吹得有点红,“我当时……不知道他有神经多样性特质,只觉得他性格很敏感,又有些古怪,不知道怎么跟他谈,下意识一直逃避。如果是现在,我绝对不会做这么傻逼的事。”
祝驰舟环住他的肩膀,“虽然你这事儿确实做得傻逼,但是十几岁的你和现在的你能一样吗?你不能用现在的标准去审判一个小屁孩儿啊!十七岁那场雨已经下完了,你要做的是,从今以后别把他一个人扔在雨里,去纠结当时那场雨该不该下没有意义。”
严律双手用力撑在栏杆上,半天没说出话来。
“是吧,”祝驰舟使劲儿晃了晃他,“别想了,从现在开始一辈子陪在他身边吧。”
严律完全陷在负面情绪里无法自拔,“我当时是不是做错了?我不应该走,应该留在他身边的。”
“这不是你的错,”祝驰舟在他背上重重地拍了几下,“你不去麻省理工也不会有CereNet。林意乔现在在CereNet干得好好的,你也能把他放在眼皮子底下护着,他那个性格去给别人打工肯定会被欺负。退一万步讲,就算你知道,你能放弃麻省理工不读,留在国内陪他读华东理工吗?”
严律无法回答这个问题。祝驰舟圈着他的肩膀把他从栏杆上拉开,“走吧。”
与此同时,沙滩上。
林意乔脚踩在海水里,细沙盖过了他的脚背,他看了一眼远去的两个背影,对身边的林纨说:“我和严律昨天晚上接吻了。”
他的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说“今天的气温是二十七度”。
林纨愣了一下,然后想起露营那个早上他们的谈话,笑着问:“那你们在一起了?”
“没有,”林意乔说,“我还在学习怎么追他。”
林纨听不明白了,“什么意思?”
林意乔非常认真地解释,“在一段关系里,主动追求的一方,会处于风险更低的位置,不容易产生过度依赖。所以,我必须成为主动方。”
“不是啊,”林纨说,“这是什么歪理?他告诉你的吗?”
林意乔看林纨一眼,高深地没有点破:“是我观察出来的。”
“可是两个人之间的关系应该是平等的,没有谁风险更低的说法。”
林意乔没有直接反驳,而是平静地提出了一个问题:“你和祝驰舟,是祝驰舟更主动,对吧?”
林纨被问得一噎,但还是诚实地点了点头:“……算是吧。”
“我观察过你们的互动。”林意乔继续陈述道,“大部分时间,都是他主动抱你、牵你、和你进行物理接触。你很少主动,但你从不拒绝,而且在他抱你的时候,你身体的姿态非常依赖,好像很离不开他。”
林纨:“……”
那是因为我有皮肤饥渴症……
林纨有点没法解释:“意乔,你不能这样看这个问题。”
林意乔听不进去,林意乔只相信自己的观察和推理,“所以,主动方是祝驰舟,而生理依赖更强、更需要对方来获得安全感的,是你。”
这个林纨确实没法反驳。
于是林意乔对自己的模型更加深信不疑:“成为被动方,会处于依赖度更高的位置,风险也因此更高。所以我成为主动追求方,是规避风险的最好办法。”
林纨哭笑不得:“那你是怎么主动追求的?”
“我昨天主动牵他的手了,”林意乔有些自豪地给林纨展示他的战果,“接吻也是我主动的,而且我发现严律对我也有很强烈的生理反应。”
“我的天,”林纨忍不住说:“严律命真好啊。”
“这个发现很重要,我要把握机会。下一步我们可能会有更深入的接触,但是我对这件事一无所知。”
他顿了一下,严肃地看着林纨:“为了掌握主动权,我需要你提供技术支持。”
林纨:“……什么技术支持?”
“你有没有,交配的视频资料,可以发给我学习?”
林纨表情凝固了,第一次有人这么一本正经地……要求他分享黄片……
第44章 面包机和三明治
林意乔周一和严律去上班的时候,严律跟他一起坐在后排,开车的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
这个中年男人不是公司的司机,林意乔没有见过这个人。
林意乔不喜欢和陌生人呆在一个狭小的空间里,林意乔也不喜欢严律车上有陌生人的气味。他僵硬地挺着背,双手抓着安全带一直没有松开。
“这是陈朝勇师傅,”严律温和的声音在旁边响起,“以后他会负责接送我们。”
林意乔转头看向严律。
严律也在看他,继续说:“我们上班还是一起,但是我最近会经常加班,如果我下班太晚,你就要在公司等我,这会打乱你自己的计划。”
林意乔微微睁大眼睛,好像在理解眼下这个始料未及的新状况。
“有陈师傅在,你就可以按照自己的时间表离开公司,或者去做你自己的事,不需要根据我的时间调整计划。”
林意乔的目光从严律的脸上移开,看向前方的驾驶座。
严律的方案在逻辑上是成立的,可以优化他的时间管理,减少非必要的等待。
但他原来的计划就是等严律下班和严律一起回家,严律加班的时候他也会在实验室加班,他已经养成习惯。
“我的计划就是等你。”林意乔声音平直地说。
车内的空气好像停滞了一下。
严律温和地看着他:“接下来的两个月,技术攻关会是常态,加班时间会没有规律地延长,你等不了。”
这是一个可以预见的事实。
林意乔没说话,把脸转向窗外。
严律伸手过去,手掌摊开在林意乔面前,林意乔看了看他空空的手掌心,不懂他是什么意思。
“要牵我的手吗?”严律说:“除了刚才那一点,还有这个好处。”
林意乔就松开安全带,抓住了那只手。
等了两个红绿灯,林意乔把自己的手指嵌进严律的指间,扣紧了,他应了一声:“好,但是要过几天。”
严律回握住他,“嗯?”
“我要观察他的驾驶习惯、路线选择、会不会主动说话。”林意乔盯着司机的后脑勺说,“还有他对车内环境的影响。我需要观察几天来判断他是不是合格。”
陈朝勇偏了偏头,好像想说话,但最后又忍住了。目视前方,假装没有听见后面的人在讨论他。
“好。”严律拇指抚摸林意乔的手背,“那就观察三天。这三天,我都会在车上。如果你接受他,从周四开始,我们就运行新方案。”
这个过程有明确的起止时间和验收标准,条理分明让林意乔感到舒适。
他“嗯”了一声,同意了这份口头协议。
到周三晚上十点,严律和林意乔回到家在玄关换鞋。
严律弯腰从鞋柜里替林意乔拿出拖鞋,问他:“陈师傅合格了吗?”
林意乔换好鞋,站直了身子,说:“合格。”
“好,”严律也换好鞋,接过林意乔的背包往里走,“从明天开始,如果我加班,就让他先送你回来。”
林意乔“嗯”了声,又听到严律继续说:“我们再请一个钟点工来家里给你做饭怎么样?”
林意乔停下脚步,看着把他的背包放在沙发上的严律,立刻毫不犹豫地拒绝:“不要。”
“我加班晚了,你会饿。”严律的语气很有耐心,“钟点工可以在固定的时间做好饭,你不用等我。”
“我可以自己做一些简单的,我不希望这里进来其他人,我更讨厌有陌生人用这里的厨房。”林意乔皱眉看着严律,“你为什么接二连三地改变这些固定模块?你不想继续维持这个系统了吗?”
“不是,”严律犹豫了一会儿,好像在思考要怎么开口,最后还是决定告诉林意乔:“下个月,我要去MIT的联合实验室验证新模型,会在波士顿呆一个月左右。”
林意乔沉默几秒钟,“你什么时候决定的?为什么一开始不告诉我?”
他语气很平静,不是质问,只是在确认信息。
“这段时间我和李教授还有王浩一直在讨论这件事,就这两天才决定的。我想把你安顿好了再告诉你。”
林意乔问:“你去一个月吗?是不是一月到了就准时回来?”
严律回答:“不超过一个半月。”
林意乔点点头,觉得事情已经很清晰,“我知道了,你走吧,如果这里不方便的话我就回自己家住。”
说完他就拿着自己的背包回到了房间,接着有条不紊地抱着睡衣从房间里出来,走进卫生间,关上了门。
好像严律即将离开这件事没有对林意乔造成丝毫影响,他还是按照自己的时刻表精准地运行着,到了时间就洗澡睡觉。
严律僵在原地。
他预想过林意乔可能会有的各种反应——崩溃、哭泣、闹脾气。他为每一种可能都准备了应对方案。
唯独没有这一种。
严律喂了水母,从冰箱里拿了新的丰年虾卵放进孵化器里。
如果说林意乔是小水母,那他已经不是被养在缸里的水母了,他是海里的水母,有一套稳定的生存系统,不需要严律也能正常运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