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铁连忙说:“我给你们找就是了。”
韩竞:“不用,我们看好了一个。”
“那你们去吧,我借你这儿躺会儿,可没力气回了。”刘铁快虚脱了,眉头那块胎记都好像大了一圈,往韩竞床上一躺,说什么也不想动了。
韩竞找的房子离古城稍微有点距离,在一个村里。
这村子原生原态,没太严重的旅游开发迹象,路上的石板路和古城的一样,都斑斑驳驳,那是茶马古道曾经经过的地方。
叶满从车窗外看出去,路过的村民穿着青蓝色的民族服饰,背上背着竹筐,筐里装着胖孩子。
他禁不住一直追着看,偏西的阳光晒在路旁的白墙青瓦和小路上,金灿灿的,从窄路仰头看上去一线蓝天,有不知品种的鸟煽翅飞过。
除此之外,这里非常宁静,几乎只能听到虫鸟叫声。
只是他有点担心这里有点偏,房子里会不会不理想。
这种淡淡的担忧在他进到租住的院子里时被短暂忘了。这是一个比较现代化的小院,院子大概二十几平米,地面铺着青石,有茶桌、有爬墙的绿色植物和花,里面的房屋是和当地建筑差不多的白墙青瓦,木格窗,房门口的室外楼梯曲折通往房顶。
只是墙上的白色有些剥落,大颗大颗沉甸甸的绣球花蔓延至茶桌,野草从青石缝隙长了出来,室外楼梯下面堆了很多杂物,看起来乱糟糟、潮乎乎。
韩奇奇倒是很喜欢这里,从叶满怀里下来,跑进院子里,然后站在一个地方,转头看着叶满发呆。
那样充足的阳光里,就算拿手机拍照都会过度暴光的小院里,时光好像停止了。
或许是因为周围没有声音,让叶满内心难得宁静。
韩竞在院外等待房东,叶满走进去,在茶桌旁的藤椅上坐下,藤椅上面有些烫。
韩奇奇走过来,摆着尾巴仰头看他,叶满的眼睛随着他的尾巴一晃一晃,就好像在他忘记时光的空间里,提醒他时间在流淌。
叶满俯身抱起韩奇奇,走向院子西边的楼梯。
韩竞推门进来时,叶满正蹲在房顶向下看,笑着向他挥挥手。
透明的风卷起叶满的卷发,和院子里铺了一地的夏天,韩竞抬起头,恰好遇撞上那张笑脸。
云南明亮的阳光,仿佛把一切阴霾蒸发,那个人也轻轻松松、开开心心的。
“喜欢这里吗?”韩竞仰头问道。
“嗯。”叶满很难得这样直接表达喜欢,他犹豫一下,问:“这个房子多少钱呀?”
“你们短租半个月,1300。”一旁跟进来的房东不太热情,但说话很清楚:“如果确定住,我今天就把这里收拾好,明天拎包入住。”
叶满没有做决定,他这人一向没什么主见。
他看向韩竞,犹犹豫豫说:“还没看房子里面。”
韩竞:“下来。”
叶满小跑着下了楼。
蓝色天空的背景下,他穿着一件儿宽松的白短袖和浅色阔腿牛仔裤,跑下来时脚后蹦蹦跳跳跟着一个穿着帽衫的白色小狗。
墙体高,台阶好像通往蓝色的天上,他们跑下来时,携带了透明的风,美好得像是一幅画。
很快的,叶满毫无防备地奔至他的面前,站定,笔直乖巧。
韩竞轻微蜷起手指,垂在身侧的手抬起,看中间叶满精确规划的两个人之间不逾矩的距离,又不动声色收回,插回自己的裤子口袋。
“上面怎么样?”韩竞看看地下俩人的距离。
叶满说:“可以看得很远。”
房东打开了被锁的房门,这房子分三间,中间是堂屋,浴室格在最里面的角落。客厅里有沙发木制桌椅和架子,墙壁是被粉刷过的,很干净,沙发上的抱枕和罩是少数民族风格,虽然叶满也不知道是什么民族的。
干净的玉色地板通往卧室,卧室空间不大,有一张床和一个电脑桌,向阳的地方下面是木头墙装饰,上面都是窗,采光非常好。
左边被楼梯挡着门那间是独立的厨房,有冰箱。
如果住民宿,就是一天三百多,比起来确实划算。
他们租房子的地方距离古城半个小时车程,但并没有什么关系,因为他们本来目的也不是在古城玩。
敲定合同当天就签了,速度很快。
签字时他们就站在卧室门口,叶满靠着门,看那唯一一张双人床,发了会儿呆。
车从小村子开出去时,已经趋近日落,路上有些村民在聊天,看到有车离开,退到一边,好奇地打量。
有个干瘦的老人牵着一匹胖乎乎的马,两个穿着民族服饰的中年女人手上握着刀和一捆刚割下来的菜,村口两个孩子蹦蹦跳跳向车打招呼。
车再走,就看不见了。
“晚上吃蘑菇炒肉片。”夜色里,韩竞声音很温和。
叶满点点头,他正纠结着,想说说床的事。
那床的尺寸不大,横下肯定都不到一米八,两个人睡肯定要很近……
他们不是没睡过,更近负距离都有过。
可那时不一样。
“今晚要喝药了,”韩竞说:“糖还有吗?”
叶满怔了怔,低下头,乖乖地答:“没了。”
韩竞:“再买点,常备着。”
叶满:“嗯。”
他这会儿又想起中午喝的那口汤了,虽然他一直没啥反应,可万一和中药犯冲怎么办?
这事儿他要是一开始说出来可能还好点,可拖得久了,他就更觉得羞耻,不敢说了。
一路上他也没说出来,一直抱着侥幸心理。
毕竟他没听到韩奇奇说人话,也没觉得自己是一只西伯利亚红嘴鸥。
到古城时太阳已经下山了,天还亮着,一线白云薄纱一样在天上拖出一条带子,天气很凉爽,客栈院子里三三两两坐着人,好几个都捂着肚子,面如菜色。
韩竞去停车了,叶满抱着韩奇奇先进的院子。
刚迈进去,老板就扬声打招呼:“回来了!”
叶满腼腆地对她笑笑,没多说话,往自己的房门走。
房门没锁,刘铁应该还没走。
刘飞抱着个抱枕坐在藤椅上,视线跟着他转,笑着说:“你没事吗?我们今天都要拉虚脱了。”
叶满稍稍驻足,温温和和说:“没有。”
他看这一院子的四五个人,都是捂肚子的,准备关心两句:“你们要不要去医院……”
他的声音不大,几乎同时被一个刻意扬起的嗓门儿给压下去了。
刘飞笑着说:“我跟你说,肯定是你中午做的东西有问题,我们复盘一下午了,不可能是我们买的东西有问题。”
叶满愣住了。
他抱着韩奇奇,目光呆愣地看他。
老板有点激动,仿佛终于有人认同,笃定道:“对对对!我从一开始就说肯定是他没做熟!”
她语气也是大大咧咧,像在开玩笑。
每个人都是嬉笑的语气,好像也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脸上也笑着,态度温和友善。
可叶满觉得被冤枉,被冒犯,他站的地方高,台阶上头,被几个人这样盯着看,脸皮又紧又烫,就像被架起来公开处刑一样。
他想要说一句不是自己,但是不知道应该用什么语气,说得软了,显得心虚,说得硬了,又好像自己过于小心眼,斤斤计较。
这种事经常发生在他身上,人家只要用这种开玩笑的态度说他,他就根本分不清是他们恶意还是自己敏感小心眼,所以当场他就懵了。
“你们……”叶满听到自己声音有些发紧地笑着说:“你们搞错了,我也吃了,我没事,韩……我哥也吃了。”
“可能你们没吃那道菜吧,那个柠檬鸭掌。”刘飞用眼尾瞟他一眼,随后转过去和客人说话:“我们都吃了。”
叶满:“柠檬鸭掌我吃了,我没事。”
有人说:“你做的,你吃了当然没事。”
叶满有点着急:“真的不是我。”
这院子里就没人说话了,空了至少一分钟,叶满焦虑了一分钟,那些人细着嗓子一起逗花猫玩,没有人理他。
他们不再理会叶满的时候,叶满就明白,自己说什么也没用了,他们不会听。
他慢慢垂下头,走向房间,听到身后传来交谈声:“我们确实都吃了他做的饭,肯定就是他,还不承认……”
“别说了别说了,再说该不高兴了。”老板打圆场,说:“咱们喝茶。”
叶满的肩垂着,嘴唇抿成了一条线,他背影很安静,很老实,可他的心脏跳得很快,血液流动很快,脸都涨红。
他身体僵着,手悬在门口,却没推下去。
几秒后,他转身,走回原来的位置,腰背站得笔直:“中午的饭菜还有剩余吗?”
刘飞像是觉得他磨叽,脸冷下来,语气明显有点疏离了:“有,怎么了?”
叶满一想起他中午时打电话那种凶狠的语气就觉得害怕,身体发僵,勉强开口道:“我去打包,找地方化验。”
刘飞愣了愣,似笑非笑:“没必要吧?不是你就不是你呗,我们又没让你赔。”
中午一起吃饭的客人打圆场:“算了算了,别小题大做了。”
看吧,又是叶满小题大做。
总是这样。
他为自己说一句话,老是被认为是小题大做,好像一开始斤斤计较的就是自己。
叶满是个包子,可现在他不知道怎么的,忍功渐低,或许包子受不了也会涨馅。
“我一回来你们就说是我做饭的问题,你们有什么证据?”叶满下巴绷得很紧。
“我们没说一定是你。”刘飞有点不耐烦了。
叶满看他:“你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