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趴在柜台前打哈欠, 有脚步声靠近。
叶满坐直:“敬尧?有事吗?”
洪敬尧站在他面前,说:“你们不合适。”
叶满抿抿唇。
洪敬尧的普通话还是那样,音调奇特,听起来别扭又好听。
洪敬尧:“他看起来不在乎你,而且样子很凶,但你很乖。”
叶满:“你就想说这个吗?”
洪敬尧:“还有。”
香港人盯着叶满的眼睛,说:“我喜欢你,如果你想跟我在一起,我随时带你离开,我可以让你过得更好,不用开这种小店维持生活。”
叶满抓了抓头发,说:“敬尧,他很在乎我。”
洪敬尧:“他放走了那些人。”
叶满没法跟他解释,换了个法子沟通:“你不喜欢我。”
洪敬尧:“我很喜欢你,你在香港的时候我就说过喜欢你。”
叶满低头,想了一会儿,说:“敬尧,我不喜欢高尔夫,不喜欢赛马,我不会纸醉金迷,也不懂生意场。”
洪敬尧没明白他为什么忽然说这个:“什么?”
叶满真诚地说:“你是我在香港遇见的最大幸运,也是我们很珍惜的朋友。”
洪敬尧等着他继续说。
叶满:“你是个尊贵人,可你不了解我,我想做的事跟你的生活不一样。”
洪敬尧不了解,也不觉得自己有必要了解。
他想叶满跟自己在一起,他可以带他回香港,可以用珠宝和钻石装点他,让他一直漂亮,住在大房子里,闲来无事在一起玩。
叶满清楚他在想什么,人和人之间的观念差异是没办法快速沟通好的。
他说:“人这一辈子很长,要选对同路人,我跟你不同路。”
话刚刚落下,店门开了。
韩竞裹着高原夜里了寒气进门,一眼看见两个人在深夜里聊天。
他脸色有些不好看。
叶满站起来迎他,听到洪敬尧说:“你曾经花了一夜的时间为我拼凑大陆的风景,答应我要带我去看那些地方,他能跟你同路,我也可以。”
韩竞垂在身侧的手微微攥紧,走进柜台,打开电脑。
他没吭声。
叶满察觉到了韩竞不高兴,所以他也开始难受了。
他说:“那时我不知道该怎么报答你,擅自承诺,但是现在不行了,我哥会吃醋。我说的同路人不是一起旅行,也不是单指恋爱,我的同路人是我最好的朋友,也是我的家人。”
洪敬尧是天之骄子,不屑与人比较,可此时他稍微有点较真了:“他有那么好?”
叶满:“他不一定是最好的人,可是是世界上和我最像的人。”
他弯弯眼睛,有点没掩饰住幸福,又说了一遍:“我爱他。”
他的意思是,他爱韩竞,也爱自己。
每个人给到世界的爱都不该超越自身,而对爱人最大程度的爱就在叶满的那句话里。爱人是相像的,他像爱自己一样爱韩竞。
韩竞调出今夜的监控,动动手指,全部删了。
洪敬尧皱眉,他全然不在乎韩竞在这里:“我看过你的笔记本,也见了他,他跟你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
叶满:“你误会……”
他的话没说完,手腕忽然被抓住,他往后踉跄两步,被韩竞压在了墙上。
接着,微凉的唇压下来,激烈的吻迅速掠夺他的呼吸。
叶满愣了愣,瞪大眼睛看他,慢慢的,抬手,搭住他的肩。
洪敬尧看见叶满的手熟练搂上那个男人,白皙的手与黑皮衣相互衬托,显得格外漂亮。
记忆忽然闪了一下,他想起来自己见过这个皮衣,在香港时叶满买的廉价货,让他穿时他嫌弃,宁愿冷着。
他好像明白一点自己跟叶满哪里不合适了,他们就不是一个阶层。
那个男人在跟他示威,在他面前标记归属权,他们吻得默契又投入,那样渴望彼此,好像都忘了自己在这里。
从洪敬尧的视角,韩竞无疑是很优秀的那一类男人,身材、长相、气势都没得挑,似乎家境不错。
不过他也不落下风,甚至身份地位绝对更胜一筹。
他差的只有一点,他不屑地想,就是叶满眼光差。
叶满被韩竞亲得气喘吁吁,偷偷睁眼看过去,民宿天井有蓝色星光从玻璃坠落,这灯火熹微的大堂只剩下他俩人了。
韩竞垂眸看他,目光淡淡的。
慢慢启唇:“他说……”
叶满飞速抽出桌上的笔记本,拍在韩竞胸口:“给你看给你看,他能看到是因为我的笔记本丢了被他捡到,以后只给你看。”
韩竞又放回了桌上:“我不靠这个爱你。”
叶满愣住了。
韩竞开口道:“你为他做了一夜照片……”
“一夜!”叶满搂住他的脖子,软声撒娇:“今晚不睡了。”
韩竞盯着他,从他眼里看不出半点因为那个香港人产生的动摇,这才牵住他的手,拉他上楼。
韩奇奇迷迷糊糊醒过来,被提溜后脖颈塞进同样睡得迷迷糊糊地小侯的房间。
“你知道我这两天吃了多少醋吗?”韩竞一边咬他、掐他,一边说:“吕达走了,又来一个,你怎么那么招人呢?”
叶满问:“我说了那么多话,你还是吃醋吗?”
韩竞:“吃醋是吃醋的事,高兴是高兴的事。”
小心眼儿。
叶满背地里偷笑他,被韩竞掐住下巴抬起脸。
对上那双浓黑深邃的眼睛时,叶满停了笑,他说:“哥,人这一辈子会轻轻地喜欢上很多人的。”
韩竞:“……”
轻轻——意思是容易的、程度不深的,像蒲公英飞过春天,擦过人的衣角那样。
那不代表什么非你不可、天荒地老、情深似海,就是轻轻喜欢,就像喜欢刚刚吹过的风和经过开的花一样。那是美好的感情像蒲公英一样飘到美好的人面前温柔打转再飞走,碰到的人很幸运,可并不代表什么后续,也不代表有故事,因为蒲公英是好大一朵,拥有借风去往全世界的能力。
但爱独一份儿,叶满爱上韩竞,就不会看别人,已经扎根了。
而韩竞曾经也是轻轻地喜欢了叶满,只是轻轻喜欢,甚至在见过第一次后都没有主动留下加联系方式。
现在他爱叶满,深深扎根。
韩竞是小满专家,明白他的话,脸色稍缓。
然后叶满趁机装得可怜巴巴,向凶悍的男人示弱:“老公,我让狼吃了就太可惜了,我可香了,还是留给你吃吧。”
韩竞吃醋吃得牙酸,需要磨牙,于是一口咬上他的嘴唇,把人抱起,木质楼梯传来轻微咯吱声,男人步子很稳,他们就这样一边亲一边回房。
到了房间,两个人不再隐忍,快速缠在一起。
“那几个人呢?”折腾了一夜,天都亮了,叶满才想起来问。
韩竞揉揉他的脑袋,老是觉得那里被人打出大包了,又心疼地低头亲他,随口道:“扔无人区喂野狼了。”
叶满笑了半天,抓住他的手,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第二天清晨他迷迷糊糊打开手机看时间,当地新闻推送了一条消息——今晨有自驾游客在可可西里无人区发现六名男子。
他打了个哈欠,点进去看,后面的报道说:六名男子满身是殴打伤,身上无任何身份证明,其中两名男子出现高反失温,已被热心人士送医。据说,他们并不记得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无人区……
叶满翻了个身,抱住韩竞的胳膊,又心宽体胖地睡了过去。
办酒席前两天,叶满跟韩竞回他在拉萨的房子里住的,毕竟是做新郎,要穿新衣服,要戴好看的首饰,还弄了红被子红床单的新房。
他穿着西装站在韩竞身边,看着镜子里的他们,然后向韩竞歪歪头。
韩奇奇穿着小西装坐在俩人脚边,仰头看他们,也歪歪头。
韩竞搂住他的腰,说:“过了今天,咱俩就算结婚了,以后一起过完这辈子,谁也不能背叛谁。”
叶满:“那以后咱俩就是天下第一好了吗?”
韩竞:“嗯,以后谁也比不上咱俩的好。”
叶满在意这个,听他说完,立刻眉开眼笑。
李冬雨来开的车,见叶满穿得好看又板正,比自己结婚还高兴。
叶满问他:“谭英他们走了吗?我邀请过他们,不知道会不会来。”
李冬雨:“早上去的时候都不在了,应该是走了,确实也住了挺久了。”
叶满有些不舍,低头看看手机,和医生说他还得一会儿到,也就是吃饭那会儿。
车停在饭店门口,小侯跑过来接,他们挺低调的,外面没有大操大办,里面用的酒水菜品却是顶尖儿。厅相当大,摆着的藏式沙发隔出一个个坐席,菜品都是自助形式摆成一圈,随取随用,热菜凉菜加起来一百零八种,酒水不计其数。
他们到的时候,客人们已经到了。
两个人在众人的注目中穿过大堂,走到台上,头顶巨大天窗泄下的光芒灿烂地将他们照着,敞敞亮亮,堂堂正正。
那些司仪流程什么的都没有,韩竞牵着他的手,跟到场的那些客人说:“我办这个酒席一是为了有个成家的仪式,请大家有个见证,从今以后我就有家了。二是为了让我老婆把我过过明路,要不我没安全感。”
他这一句话,把他那些朋友都很逗乐了。
另一边,叶满的朋友们跟那些庞大的数量比起来少得可怜,却因为年轻人多,很能起哄,鼓掌声儿特别清晰。
韩竞牢牢攥着叶满的手,俯身在他额头上落下一个吻,他垂眸看着那双亮晶晶的眸子,低声说:“给我过个明路。”
叶满被他逗笑了,他站在这里,紧张极了,掌心都是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