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满:“……”
这话说得他有点想笑,那俩精神小伙也跟着嘎嘎笑,大鸭子似的。
“下次离人家远点。”叶满小气巴巴地说。
韩竞:“下次我弹射起步, 你看行吗?”
叶满特别好哄, 立刻就笑了。
他也没多待, 跟韩竞回民宿了,回去以后他又把韩竞拉到浴室洗澡。
韩竞没问他干什么在浴池里洗搓泡后回来又要给他过一遍水,就安静地站着, 任他摆弄。
任他洗完然后在那个人靠近那半边身体上亲, 跟小狗标记地盘儿似的,密密麻麻亲了个遍,亲得他浑身都燥。
他干脆把人压在墙上, 唇抵在叶满红彤彤的耳朵边,说:“亲这么细,现在我干净了吗?”
叶满:“……”
他心虚地说:“我就是想亲你,又没别的意思。”
韩竞:“江西那会儿, 你说我喜欢了别人你也不在乎,今天那人连碰都没碰着我你就这么难受,还说不在乎吗?”
叶满被他挤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说:“前两天才、才答应了我喜欢上别人一瞬间都不行,我怎么可能不在乎……现在又提这件事挤兑我……”
韩竞:“干什么不提?你知道我那时候心里多难受吗?我就等着你开窍了找你算账呢。”
他这么一说叶满立刻就明白了,那会儿韩竞就很在乎他了,就像他现在在乎韩竞一样。
“对、对不起,”他喃喃说:“我有时候、会不信你会一直爱我。”
韩竞牢牢将他嵌入自己怀里,严丝合缝儿,然后对着结结巴巴的叶满说:“等咱们的牵绊越来越多,日子过起来了就好了。”
叶满孩子似的问:“怎么样才能把牵绊变多?怎么算把日子过起来?”
韩竞:“把俩人的世界合在一块儿。”
叶满懵懵懂懂:“啊……”
韩竞跟他说:“就是咱俩成一个家。”
晚上吃饭的时候,闫老板给叶满送了礼,是一个奢侈品牌的白色牛皮双肩包,非常漂亮。
“小老板爱背双肩包,这个抗造,你就咔咔背,装个小狗什么的都够用。”胖子把东西往叶满怀里一塞,说:“柳妹儿他们说你去他们那儿还留钱,可不能跟我整那个啊,咱是老乡,比他们关系铁。”
叶满:“……”
他把剃干净骨头的鱼放进韩竞碗里,默默接了,腼腆地道了声谢。
韩竞稍微有点意外,本以为叶满又会拒绝,自己还得劝呢。
回去的时候,他跟叶满说:“我跟他们说过要把这些民宿过给你,老闫这是在跟你打关系。”
叶满“啊”了声,并不觉得意外,他背着那包在镜子前面转来转去,脸上表情是很喜欢的。
“见过这几个民宿老板里面,我最忌惮的就是四海居的老板。”叶满随口说:“他眼睛可真厉害,那天往我磨破的书包带上看了一眼,今天就送了个书包,贵又不是特别重,拒绝不了。”
这屋子南北炕,韩竞正铺着被子,闻言顿住,挑眉问:“为什么忌惮?”
叶满:“说不上来,就是觉着他气质跟一般人不一样,交往的人也不一样。”
韩竞:“像违法乱纪人员?”
叶满不太好意思,委婉道:“……有一点。”
韩竞:“他年轻的时候正好遇上你们这边的下岗潮,那会儿乱,他那时候和一群社会闲散人员一起干了挺多违法乱纪的事儿,进去改造了好些年。”
一见有故事听,叶满放下背包就跑向韩竞,到那传统的满族炕边儿往上一窜,直接虎扑到韩竞怀里了。
谁能顶得住老婆上来一个飞扑啊,韩竞心尖儿都抖了,把人搂住,躺倒在被子上,紧紧堵上他的嘴唇。
俩人情动地用力亲了一会儿,叶满面红耳赤地爬起来,说:“下岗潮,那就是九十年代到二十一世纪初,那时候我还小。”
叶满是这片土地上的人,虽然那段历史对生长在农村的他并没有造成什么影响,可碾压过这个社会而过的烧着岩浆的滚滚车轮仿佛也碾过了他的脊梁,毕竟,一片土地上的人总是血脉相连的。
韩竞:“嗯,老闫那时候将近小二十岁,跟着个老大干黑赌场、组织□□那些勾当。”
叶满抿抿唇,怪不得。
韩竞说:“我零几年的时候路过这儿他已经进监狱五年了,我们是吃涮羊肉的时候听隔壁桌的人提起他的事儿。”
叶满翻身靠枕头上,抓着韩奇奇的两只小爪拎起来跟它一起跳舞,一边听听韩竞的故事。
“你们那时候没见过?”叶满问。
韩竞:“没见过。”
叶满缓慢歪头看他,向小狗一样的动作,这是他平时无意识模仿韩奇奇的,有趣得不行。
韩竞目光订在他身上,一边看老婆一边给他讲故事,他以前的人生里,很少有这样有趣安稳又满足的时候,叶满出现后给他带来了这样的好日子。
——
我在最初和他相处时开启了防沉迷模式,我拒绝了解他的一切,生怕自己爱上他。
可他的一切都让我好奇着迷。
我想变成一只巨大小猪熊,用肚皮把他的车拦停,然后缩小,变成一只小挂件挂在他的卡车镜子上,随他去往五湖四海。
或许可以见见曾经的老闫。
老闫名字叫闫庆祥,是个厉害的混混,有头脑又敢淌血,偏偏又有点仗义,这样的特性加上一起,那就有点惹人崇拜了,在那个年代轻轻松松收了一群小弟。
下岗潮是一个时代的创伤,那时候人穷得都吃不起饭了,为了点钱能拼出命去,闫庆祥是家里独生子,从小跟着社会人混,他家里只有他和他妈,他爸早些年扔下他俩跟人私奔了,他妈打了他好些次都没把他正过来,一直到了下岗潮,他妈下岗了。
一个厂子里的人四处奔波,吃饭都吃不饱,反而是闫庆祥能天天拿回家里钱,他家还算过得去。
他妈知道他在做坏事,她不愿意他这样,可没办法了,没有钱就活不下去。她用这些钱开了个早点铺子,那群小混混就老是来蹭饭吃,老太太算是他们半个妈。
那会儿他给一个老板的黑赌场看场子,手下有不少兄弟,只要跟着他干的,他都让人家至少吃得饱。
黑赌场楼顶上是KTV,一些见不得光的买卖都在这儿,这片儿他都罩着。
有一回,赌场里一个老客人把自个儿的老婆孩子一块儿带来了,人们都嘲笑他带老婆孩子来当筹码,直到他又一次把钱输光,真把老婆孩子压上了赌桌。
这儿没这规矩,也不会有人想要他的老婆孩子,可他早就赌红了眼,把自个儿的家人当资产一起往上压。
那孩子还没长牙,躲在他妈怀里嗷嗷哭,女人想要挣扎逃跑可被那男人一巴掌甩在地上,拳打脚踢。
他打人也是没人管的,那些人迷失在失落时代的虚拟快感里,哪会管别人的命。
老闫刚从楼下上来,撞见了,狠辣地打断了那男人一条腿,把人绑了半截儿埋雪里,一群小混混往人身上扔炮仗打发时间,炸得黢黑。
那三十来岁的女人抱着孩子一瘸一拐地走出来,管他二十来岁的小年轻叫哥,她说:“大哥,谢谢。”
低下头时,那女人眼底闪烁的光极度森冷刚硬,老闫看见了。
他走开了,话也没搭一句。
警察跑过来问是怎么回事,一个还没成年的小混混跑出去,点头哈腰地说:“是我干的是我干的,咱们走吧。”
老闫站在人堆里瞧着那女人消失在了风雪里,面色淡淡。
这事儿不罕见,他早就看麻了。
隔了几天女人又来了,带着孩子,要上这儿的KTV上班。
这片儿的人都知道那件事儿过了没几天她那赌鬼老公就烧炭中毒死了,都传是女人干的,可那时候东北冬天烧炭取暖这种事太常见了,有一两个出事儿的也不稀奇。
他觉得这事儿麻烦,让她赶紧带孩子滚。
那女人看他一眼,把孩子扔地下,自己上了楼。
一群小流氓瞪着那光屁股娃娃手忙脚乱,如临大敌,惊慌不已。
后来女人找了个正经营生,可还是没事儿把孩子往他们那儿一扔,像是一眼就看穿了这群张牙舞爪的混混的底色。
那没长牙的孩子就让他们一群人玩到了八岁。
这种事儿他干得不少,在那一片有了名声,谁提他都带那么点儿崇拜的意思,慢慢的,就成了传奇,人家给他起了个名儿叫阎王爷,实际上那阎王爷直至入狱也才不到三十。
那时候经济已经缓和,那些旧的人,也就是从那个特殊年代趟过来的人都还记得这人,有时候追忆往昔都免不了提一提他当年的英雄事迹。
韩竞和侯俊他们跑车经过那儿,听他们吹嘘这人吹了一顿酒的时间,不免有些好奇。
刘铁抻着脖子问了一句:“那他是怎么进去的?”
自来熟的东北人民拿着二锅头和花生米直接坐过来了,跟他们说了老闫后来的事儿。
后来他老板出了事儿,他这打手肯定跑不脱。要被抓的前一天晚上,他拎着一袋子钱顶着风雪走了一夜,把从他老板那儿弄出来的钱给跟着他那群小兄弟的家里挨家挨户都送了,再之后他们全都进了监狱,判刑有长有短,那些小兄弟的家人却都没缺吃少穿。
后来,他判的时间最长,数罪并罚要十五年。
侯俊问他们,现在他妈怎么样?有人照顾吗?
那爷们儿说,那些出狱的小兄弟都照看着呢,她现在还天天摆摊卖早餐,四点钟就开摊了。
车队的人觉得新鲜,第二天特意绕了个路去吃早餐,侯俊这个老好人作为人民代表顶着刺骨的风雪下去买。
可那会儿四点多了,他们说那凌晨三点开始准备摆摊的地方没亮灯。
北方冬天天亮得晚,四点多黢黑黢黑,韩竞他们在车里等他,却半天不见他回来。
刚打开车下来,就见侯俊从那小水泥屋里出来了,怀里抱着个人。
一群人赶紧送进医院,说是脑溢血,送过来得很及时,他们误打误撞做了件好事儿。
韩竞已经把这事儿给忘了,很多年后,侯俊已经过世,他那多年未接到来电的手机号有一通从东北打来的电话。
电话里的人问他,是侯俊吗?我叫闫庆祥。
韩竞说,他死了。
老闫从东北打飞机飞到新疆,亲自给侯俊上了香。
那会儿他刚从监狱出来,他妈已经过世了,世上就剩下他一个人,也没营生。
韩竞在东北开了个店,就让他看着了,算有个住的地方,从那以后,这家店成了小混混聚集地,曾经他们带大那个孩子就是那天叶满撞见抱旧被子那个旗杆儿,老闫没成家,他就管老闫叫爸。现在和谐社会了,大家都不违法乱纪,可那些人的气势还是有点吓人,我第一次来时就被唬住了。
老闫对小侯相当好,那是因为侯俊的缘故。
从他接了这个店,他到处找人帮韩竞找那个双头蛇纹身,东北翻了个遍儿,没任何线索,这也是韩竞为什么很少来这边的缘故,因为地头蛇远比他全面得多。
我又想起谭英,她当年接触得不会都是老闫这样的人吧?
我只是看一眼都汗流浃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