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要生气了!
就生一点点闷气。
下一秒,他的手腕被抓住了。
他被扯住后退半步,站到韩竞面前。
深邃眼窝里那双漂亮的眼睛定在他脸上,叶满仰起头,看着男人挑唇说:“给个联系方式呗?”
叶满:“……”
身后的杜阿姨,紧跟着的韩奇奇,叶满的两张移动名片。
冷静下来发现,韩竞不可能认不出来他。
“韩竞……”叶满快羞耻哭了,他把脑袋埋进掌心,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样,是不是好多人在看我?”
“很美,真的。”韩竞一只手插在口袋,高大的身体微弯,唇轻轻贴到他耳边,说:“摸摸我的心脏。”
叶满的指尖悬在半空滞了滞,茫茫然抬起,最终落在他微微起伏的胸膛。隔着黑色的毛衣,熟悉的体温顺着掌纹蔓延,他忽然屏住了呼吸,他察觉到了有力的、急促的心脏搏动,每一下震动都沿着他的指骨震撼着他敏感的神经。
他那样直观感受到了韩竞对他心动的证据,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
他仰起头,韩竞正微笑看他,他明明表情很淡定,原来在心跳加速吗?以前也会吗?
“那我去拍照了……”叶满瞬间变得自信,小声地、偏爱地说:“你喜欢,我就多穿一会儿。”
韩竞喉咙轻微滚动:“好。”
他站在原地,看着叶满走远,抬手按住叶满刚刚按过的地方,悸动还未平息。
叶满他……就完全不问自己为什么来吗?明明叶满有了自己的朋友是好事,可韩竞有点讨厌不被他关注。
叶满陪着杜阿姨拍照去,在寨子里穿梭,拍了几张后,他也没那么紧张。
这过程漫长,他们从中午,拍到了快要太阳下山。
叶满疲惫地拖着步子回到民宿,韩奇奇已经在他怀里累得四脚朝天。
“欢迎……”江年一愣,盯着叶满看了会儿,说:“小老板?”
小侯正跟客人聊天,闻言转头,迷茫两秒,随后窜起来,讶异道:“嫂子?”
叶满尴尬地捂脸:“那个……我先上楼。”
小侯没放过他,追上来,笑眯眯说:“别别,跟我拍两张,就两张。”
叶满:“……”
杜阿姨已经上了楼,叶满被小侯拽着拍照,江年也过来合拍了两张,在下面被折腾了好一会儿他才拖着沉重的步子回房。
他实在太累,太累太累了。
可他答应韩竞多穿一会儿,韩竞还没看几眼呢。
他好想睡觉。
但会弄脏床单……
他纠结一会儿,又笨笨地想起这是民宿,有干净床单,于是一屁股坐到床上,整个人瘫软地倒下,瞬间陷入昏迷。
太阳渐渐落山,苗寨浮起灯光,今天元宵节,外面偶尔会绽开一朵烟花。
叶满迷迷糊糊被烟花声吵醒,睁开眼睛,屋里只有他自己。
但头上的银饰已经被取下来,身上盖了被子,鞋也脱了。
他爬起来,叫了声韩竞的名字,房间里没有人,只有韩奇奇趴在窝里睡着。
他走到镜子前面,看看自己,睡了一觉,妆竟然还没花。
他拿起一旁的头饰,回想下午化妆师是怎么给杜阿姨卸下来的,一点一点、再次给自己戴了回去。
他看过一遍,竟然还真的葫芦画瓢给固定住了。
他拉开房门出去,粘人的韩奇奇又跟了上来。
民宿一楼有几组沙发,坐着不少人,杜阿姨跟小侯坐在一块儿在说话。他找了一圈,韩竞在柜台后面坐着,正打电话。
叶满心一下就踏实了,小跑下楼,奔着他过去。
小侯瞧见他,抬手热情招呼:“嫂子!”
叶满弯起眼睛对他一笑,脚步没停,跑到韩竞那儿。
看到柜台又停步。
那是一个界限,叶满不敢过去,那是店家的私人地盘儿,尽管这店是韩竞的他也不会不经允许进去。
江年正好端着元宵出来,放在他面前一碗,说:“小老板,元宵节快乐。”
叶满这才发现,店里的客人每人都有,他轻轻道谢。
韩竞对他那双眼睛从他下楼就一直关注他,这会儿对他做了个口型:“过来。”
叶满得到允许,立刻绕过去,开开心心从后面搂住他的脖子。
头顶、颈肩的银饰叮当作响,清脆悦耳。
韩竞在聊工作,他把下巴支在他肩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韩竞聊工作时候并不会避着他,多数时候,叶满会有那种感觉——成年人忙工作,他在一边等人理自己,乖乖地自娱自乐。
小时候跟爸爸妈妈生活也会这样,只不过他永远等不到他们理自己。
柜台这边没人,他放心地腻了他一会儿,拉过旁边的椅子在他身旁坐下。
叶满捧着那碗元宵吃,自己安静地玩手机。
他给吕达回了消息,说这两天不能学马头琴了,还给他发了两张苗寨的照片,两个人聊了会儿,叶满瞧见桌上笔。
他轻轻从登记册上抽出一张空白纸,给韩竞看过,然后趴在桌上写起了字,认真的时候嘴唇无意识阖动。
“我在广西第一次见到他……”
——
这是一则寻亲启示,也是一则寻人启事。
我在广西第一次见到他,相遇的起因是一封来自十二年前的信。
从贵州发出,寄往河北的谭英。
信里有两页纸,一封写于28年前,一封写于12年前,内容我经两位笔者同意发出。
他画了两个框,意思是这是信的内容,之后他会填充图片。
然后,他写起了关于这封信的经历。
我们本以为时隔十二年,国道改道、县城规划,小卖部或许已经不在了。
可出租车停下时,那个小卖部仍然在原地静静等候,仿佛时间在那里凝固了。
我带着信走进去,遇见了十二年前的那位执笔人,在那里,我第一次听到了关于李东雨的故事。
他八岁时被人贩子带至贵州,与他一起的,还有一个孩子,那年六岁。
——
他慢慢写下当初的事,谭英和李东雨的,李东雨和丁喜康的,操老能和谭英的,操老能去河北的,除了那些矛盾,事无巨细。
他期望或许网络时代的速度可以将信息浪潮推到谭英眼前,期望着她能够看见。
——
九月,在广西,我去ICU见了李东雨,他很虚弱,躺在那里几乎看不出被子起伏。
我仿佛看见了他二十八年里的来时路,我难过到有点呼吸困难。
我说,我为谭英来。
很明显,他也没有找到谭英,所以他现在都还在流浪。
今年一月份,我和我哥、奇奇准备回贵州过年,我们在那里租了房子,那是结束旅行后我们第一次一起稳定地过一段日子。
我们为新年准备着,忽然有一天,我接到了他的电话。
时隔四个月,我再一次听见他的声音,他说:我是李东雨。
比起在icu见他时声音有力气许多,我从接电话开始期待见到他。
挂断电话等待的那一整晚我都心事重重,以至于我没几分钟就会做一个梦,梦见他来了,然后我会打开门,笑着邀请他进来。
醒后发现天还没亮,我闭上眼睛又是一样的梦,我梦见他来了,我打开门。
他说,他叫李东雨。
第二天,我不可避免地醒得很早,我想晚一点联系他,让他睡好一点。
可我和奇奇下楼时,发现他在楼下睡着。
那天,贵州凝冻,是整个冬天最冷的一天。
……
这是一则寻亲启示,也是一则寻人启事。
李东雨,男,1984年生人,八岁被人贩子拐卖,封面是他本人现在的照片,寻找家人。
其家人曾委托人去寻找,1992年,委托人在贵州找到了他的踪迹,但因为种种原因,未能解救,那场意外使他失去了一只耳朵。
委托人名字叫做谭英,河北邢台人,今年五十岁……
如果您有李东雨家人或者谭英的线索,请联系我的邮箱,非常感激。
——
叶满从读信的那个,变成了发信的那个。
苗寨民宿里,元宵味道馥郁香甜,染香了节日的空气。
韩竞早就挂断电话,看着他写字。
等他写完,问:“你打算要发这个了?”
叶满点头。
他折起草稿,准备过后再将自己的小学生文笔进行润色,突出重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