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满呆呆看他,片刻后,恍然大悟道:“原来是这个意思。”
他弯弯唇,说:“你不说我都反应不过来,原来我是这么想的。”
韩竞:“……”
叶满思路时常模糊,自己做事的时候目的往往自己都不清楚,韩竞这么一点他才想明白。
“就是不知道他愿不愿意……”叶满喃喃说。
韩竞不高兴他老是想着别人,把他拉进自己怀里,说:“你一下午都没见到我了,你不想说点什么吗?”
叶满“啊”了声,笑着说:“你累不累?今晚吃什么?”
韩竞:“不累,吃大盘鸡。”
叶满:“我先去给他送。”
韩竞拦住他:“你吃吧,我过去。”
小侯已经带着韩奇奇回家了。
见他回来,立刻上下打量他:“你没事吧?”
“没事啊。”叶满解释:“他不是坏人。”
小侯:“他没了一只耳朵,一看就不是善茬儿,你跟他相处小心一点。”
韩竞舀出一盆大盘鸡,说:“你们仨好好吃饭,我直接在那边吃。”
说完就出了门。
家里剩下叶满和小侯还有一只小狗,叶满和小侯简单说了说关于李东雨耳朵的事儿。
听完小侯脸色有些复杂,说:“那不是等于他这条命没在哪儿都不会有人知道吗?”
叶满一怔,点点头。
小侯:“他当初就该走,他救那人是个白眼狼。也不知道他爸妈还在不在。”
叶满有些走神,喃喃道:“我想过两天在网上再发一条,我之前发过一条,那个人真的找见了。”
“我关注你的账号了,”他一脸揶揄:“你真有那里面说的那样喜欢他啊?我怎么觉得他没那么好呢?”
叶满脸一下就红了,支支吾吾,可他在喜欢韩竞这件事上不想撒谎:“……有。”
小侯噗嗤一声乐了,那视频号里叶满的表达可比他平时丰富多了。
他眼珠转转,鬼精鬼精的,一看就是想要再逗两句,叶满连忙转移了话题:“那个、他做饭挺好吃的。”
桌上一盘大盘鸡,还有两个小炒菜,做得味道不错。
小侯一直乐,也不接他的话,把他脸给笑得越来越红。
韩奇奇绕着饭桌做圆周运动,小侯随手喂给它一块儿鸡肉,说:“那他现在过来找你是什么意思?还住下了,赖上你了?你都给他垫了十来万了。”
小侯发现叶满这人很奇怪,他会为一封信去给陌生人付十几万。过去那几个月发生过什么?谭英是个什么人?他很想知道,也去看了叶满的账号,可那里面没有提到任何关于信的内容。
叶满在保护那些已经在市场上流通很久的信的隐私。
“是我希望他能留下。”叶满吃着饭,见小侯又给韩奇奇喂了一条面条,呆了两秒,说:“我们现在也缺人手。”
“万一他又发病呢?死了呢?”对不相干的人小侯顾及可没那么多,他说:“你没必要担这风险。”
这咋回答啊?
叶满绞尽脑汁想了好一会儿,才慢吞吞开口:“我以前生活在一个框里。”
小侯:“框?”
“一个永远不换台的电视节目里,”叶满笨拙地表达着:“我的所有认知都在定义里,你知道定义吗?就是「奇变偶不变,符号看象限」那样的,我学过它,看得懂它,可它对我来说就是个定义。
就像我从来知道这个世界有很多苦和难的存在,比如那些春生冬亡的动物,比如失孤的孩子,比如孤苦无依的老人。
我知道他们的存在,也知道这个世界分阶层,有人能站在马路上随手洒钱,有的人为了几毛钱辗转反侧。
可这在我眼里就是个定义,没有实感,我是个局外人,我看着他们,就像看一个电视节目。”
小侯好像懂了,可谁不是生活在一个框里呢?
叶满慢吞吞说:“我跟着谭英的信走这一路,遇见了好些人,我越来越看得清楚,这个世界不是一个电视节目,而是一个大斜坡。”
小侯又不懂了:“斜坡?”
叶满:“一个光滑没有摩擦力的斜坡。有的人在上面,但很多挣扎在斜坡上的,随时有坠落的危险。”
“斜坡上的互相拉着,才能不跌落下去,才能勉强往前走。”叶满垂眸吃一块儿鸡肉,说:“谭英她一直做的,就是这个。”
小侯沉默几秒,说:“你已经不是斜坡上的人了,你很有钱。”
叶满说:“我生来就在。如果斜坡缓一点,好走点就好了。”
谁也想不到,说出这话的人,在旅行刚刚开始之前还因为救一只小狗感到害怕逃避,现在那只小狗香喷喷软乎乎,过得很快乐。
“可你不能一直管着他。”小侯坚持说。
“竞哥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功课要做,别人替不了我的,我也不可能替别人做功课。”叶满轻轻说:“可是这个世界这么宽广,可以容纳那么多人,太阳都平等地晒在每一个人身上,机会应该也是。”
小侯听明白了叶满想做啥,他面前有个通天的斜坡,但他手上只有一把小孩儿用的塑料小铲子,可他想挖土,把它填平了。
不……他有钱。小侯忽然想起来。那点钱对一个人来说是巨款,对那斜坡来说……勉强也算个不锈钢小汤勺吧。
叶满慢慢继续说:“我没什么本事,管不了谁,越长大越明白,每个人都有他自己的能耐。雨哥很有本事,你没看到,他木工做得很好,能帮上大忙。”
在没有人支配人的现象的社会中,人人都在合作与互利的基础上发挥自己的作用。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是建立在相互合作、爱、友谊或自然纽带的基础之上,没有谁能支配他人。
——小侯那一刻忽然想起了他哥看的那本书,叶满或许没看过这些理论,但他在做的正趋近于这个理论。
第187章
对面楼, 韩竞跟李东雨也正吃饭。
这房子虽然装修老,但各种东西都齐备,俩人坐在餐桌旁, 抽着烟聊天。
“兄弟, 你是个敞亮人, 不藏着掖着。”李东雨弹了弹烟灰, 有些疲倦地笑笑:“我没什么恶意, 我这条命其实不值十四万,我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到赚完这钱。你想的对,我来这里确实不是来还钱的。”
韩竞以茶代酒, 给他倒上,说:“你就是为了看看他,是吗?”
“嗯,”李东雨坐没坐相地倚在椅子上, 说:“那天他去看我, 戴着口罩, 我看不清他的脸,就看见他的眼睛了。”
他笑着在自己脸上比划一下,说:“就一双眼睛, 跟我说着话, 忽然就哭了。我没看到他的模样,就记住了他的眼睛。”
韩竞那天在icu外面,不清楚里面发生了什么。
李东雨:“我这种病不知道能活多久, 我得在死之前看一眼他的模样,活着没法还他那滴眼泪,等我哪天没了,说不准能帮帮他。”
韩竞:“你现在好好的。”
李东雨嗤一声, 说:“早晚的事。”
他抽了口烟,说:“他这样的人真少见,我活了三十来年只见过俩。”
叶满和谭英。
“我没什么朋友,但在广西住院那段时间,挺多人来看我,你知道为什么吗?”李东雨问。
韩竞摇摇头。
“他有一天晚上买了很多毯子,都分给在那里看病的人,偷偷分的,一声儿没吭。医院有监控,那些医护围着看了,都觉得他是个好人。他们把我当他的家人了,那段时间特别照顾我,出院了还有大夫主动打电话关心。”李东雨自嘲地笑笑,说:“这么多年,我还没受过那样的照应。”
韩竞:“你运气好。”
“你运气才好。”李东雨斜眼看那个和他差不几岁的男人,他觉得,对于叶满来说,这人年纪是有点大。
他哼笑一声,说:“他说你俩在谈恋爱,我搞不明白两个男的怎么谈恋爱,你年纪还那么大。”
韩竞对他隐约的讽刺并没放在心上,慢条斯理说:“他喜欢我。”
李东雨刚觉得他人不错,现在又觉得这人又有点可恶:“那你呢?不是我说话难听,你俩不像一路人,你太精了,他拿不住。”
韩竞:“他拿得挺牢的,我很爱他。他救过我的命,我也承过他比救命还重的恩。”
李东雨直直腰,问:“怎么说?”
叶满下楼去找韩竞时,接到了杜阿姨的电话。
她说明天的飞机,下午五点左右到。
叶满连忙记住时间,加快脚步,去租的房子里。
那把钥匙还在垫子底下,他打开房门,里面两个男人一起看了过来。
韩竞挑唇笑道:“怎么过来了?”
叶满对他们笑笑,说:“杜阿姨打电话了,说明天下午到,我过来收拾收拾那间屋。”
“是原本要住我那屋的人吧?”李东雨站起来,说:“我去收拾出来。”
叶满:“不用不用,你放心住,那边还有一间呢。”
李东雨目光落在叶满身上,有些想象不出来这么个被说一句就会红眼眶的人是怎么一个人去香港找人的。
叶满从背后拿出一个袋子,里面装着家里的水果,叶满不爱吃水果,韩竞吃得也少,就小侯能吃个糖葫芦,可也吃不了这么多。
他把袋子放在桌上,说:“拿了点水果给你和杜阿姨吃。”
李东雨把烟熄了,说:“我明天就走了,你不用再收拾一间。”
叶满顿了一下,低头说:“你先吃,我收拾一下用不了太长时间。”
叶满从洗手间取了打扫工具,打开那间空房子,走了进去。
韩竞收回视线,李东雨瞧见他脸上的笑就知道他喜欢叶满喜欢得挺厉害。
他不再问,坐下,继续吃饭。
吃了会儿放下筷子,又点了根烟,说:“我去跟他说两句话。”
叶满在擦墙,他是个洁癖患者,清洁时必须做到他心目中的一尘不染。他要从天花板开始,然后是墙,再是窗台、柜子,每个地方都擦得干干净净。
好在他打扫习惯了,速度会很快。
门被推开时,他正扒在墙上,像个大壁虎一样扭头,问:“你吃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