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风席卷小小渔村,浪潮用力拍打悬崖礁石,天空星辰璀璨。
民宿里今夜住满了人。
叶满收拾好了自己的行李,爬上床。
电热毯作用下,被子里很暖,潮气被驱散了。
他趴在被窝里,打开韩竞的对话框。
韩竞在两个小时之前问他:“在干嘛?”
这两天他和韩竞联系得很少,韩竞回消息慢,叶满也很少打扰他。
“今、天、出、海、了。”他一个字一个字地嘀咕着,用力拼写。
韩竞直到他快睡着才回复:“明天呢?”
叶满:“也出海。”
第二天海上风很大,叶满从床上爬起来,望向窗外。
清晨天空浅蓝,还有几颗星星没有消失,极透明的空气可以望向很远很远的地方,那里是陆地所在的地方。
他整理好床,拎起认认真真把自己洗漱一遍,然后对着镜子把自己长长的头发扎起来。
真奇怪,他看自己的发型越来越顺眼,不知是不是他开始看自己顺眼的原因。
把头发清清爽爽绑好,他拎起自己的行李,开门向下走。
现在天还很早,但一楼竟然坐了几个人。天气冷,他们正围着暖桌坐,正喝茶,看上去安逸又温馨。
阿碧抬头看见了他,笑着打招呼:“早。”
叶满腼腆笑笑:“早。”
“你干什么去?”他们问道。
“我要走了。”叶满驻足,说:“今天有船,快要开了。”
几人都是一愣,问:“你今天就走?”
“嗯,”叶满温和地说:“昨天和三个老人打过招呼了。”
叶满这个人长得很无害,看起来没有一点攻击性,人干净清爽,看上去就有些漂亮。
几个人都注意着他的脸,觉得赏心悦目,其中一个说:“我们还想请你一起吃饭。”
叶满有些不好意思,腼腆地说:“原本就计划等到你们来我就走了。”
阿碧站起来:“可我们还没来得及谢谢你。”
“不需要谢我的,我就传了个话而已。”叶满生怕别人说谢谢他的话,那太尴尬了,边向外走边说:“船快开了,我先走了。”
阿碧叫道:“叶满。”
叶满已经走到门口了,停下看她。
阿碧问:“你的笔记本可以借我看吗?”
叶满:“……”
那是他的隐私啊。
他上次给他们拍是因为自己笨口拙舌,怕自己传达不清楚。
可他又实在不会拒绝人。
眼睛空洞地呆了会儿,他委婉地说:“要不、要不关注我的视频号吧,我有时候会发在上面……”
于是这件事完美解决了,阿碧满意地关注好他,没再提笔记。
叶满觉得自己很机智,脚步都变得轻快,向不远处的渡口跑。
至于之后他的账号一直被暗暗推流,都是后话了。
船已经在渡口停靠,船工在上上下下搬卸。
叶满把厚衣裳还了,身上裹着件黑色皮衣,里面套了好几层,可还是觉得冷。
他背着包上船,想要快点进船舱避风,忽然忽然听到后面有人叫他。
他转身看过去,见是外婆和孟腾飞。
船已经起锚,要走了,叶满已经没办法下去。
孟腾飞急急忙忙跑近,把手上的东西扔上船。
叶满捡起来,那是自己托民宿老板还给孟腾飞的蓝色羽绒服。
船推出了水,大风里,他用力向岸上两人挥手。
他本来以为自己会一个人走,但有人来送了他。真奇异,好像离别时有人相送,会让人不那么孤独。
岸上的人越来越小,越来越远,只剩下小小岛屿漂浮在天和海中间。
叶满裹紧羽绒服,低头看手机。
北斗卫星信号在手机上显示坐标,此时他距离韩竞2000千米。
两个小时的漂泊,他终于上岸,开始争分夺秒往车站奔波。
上午九点,他抵达高铁站,买了一个面包和一根火腿肠,匆匆上车。
车上人不多,很清净。
他坐在座位上闷头吃东西,手机放在小桌板上,上面的坐标正在移动。
窗外由晴天慢慢变成小雨,抵达泉州。
叶满打车往机场赶,看着两人之间的距离,1880千米。
这是他第一次这样毫不犹豫地、期待地奔向一个人,夏季的叶满大概无法相信冬季的他生命里出现了这样的奇迹。
下午五点半,他开始登机,而这一整天,韩竞都没有给他发消息。
他望着万米高空上太阳逐渐坠落,星辰浮起。
飞机里灯关着,他趴在小桌板上,圆眼睛里面空荡荡,他心里想着,自己要怎么和韩竞解释呢?
韩竞如果不高兴他去怎么办?韩竞在做正事,自己会不会浪费他的时间?
那样反复幻想各种情况的三个小时里,叶满很煎熬。
飞机落地时,是八点半左右,天已经黑了。
他背着包走出机场,打开手机看定位。
此时,他距离韩竞23公里。
他一刻也没耽搁,上了出租车。
半张地图的距离被他拉近,此时分开的两点正在慢慢相聚、重合。
叶满风尘仆仆,背着背包站在角落里,他看到了韩竞。
正在一个小餐馆里面吃饭,有很多人,他在里面看见了刘铁、戚颂和在拉萨见过的小侯。
韩竞坐在窗边,英俊的影子投在并不太干净的玻璃上,正和戚颂说话,脸上没有表情,看上去冷峻淡漠。
这和叶满认识的韩竞不一样,倒像是刘铁口中的他。
因为忽如其来的陌生,让叶满没有立刻迈出步,他躲在角落里偷偷观察韩竞,试图伸长自己的触角去探知韩竞的细微表情、动作、姿态所表达的情绪。
但距离稍远,玻璃上粘着油渍,韩竞的影子像是被开了虚化,他没办法搞明白。
此时,他和自己的好朋友距离不到五米。
他已经到了,不知道自己下一步该怎么做。
他想象着自己昂首挺胸走向小餐馆,推开门,自信地走到韩竞面前,昂着下巴说:“嘿,我来了!你不高兴吗?”
韩竞语气冷漠:“我不是叫你回西宁,谁让你来了?”
韩竞所有的聪明朋友都讥诮地看着他。
他连连摇头,甩掉那个恐怖场景。
吸在墙上,换一种方式想象。
他想象自己慢吞吞走进小餐馆,走到那张桌前,站了半天,结果因为自己太没存在感,好久都没有人发现他。
他只好开口,语气一如他平常那样窝窝囊囊小气巴巴,没准儿还会结巴:“韩竞,我、我想你了,所以来找你。”
韩竞抬起头,看到他十分惊讶,淡淡开口:“我已经纵容你胡闹一路了,现在要做正事了,没空跟你一起玩。”
太恐怖了!
不要继续幻想了叶满!
墙角有一丛竹子,被风一吹,飘了落叶,坠到叶满头上,黄绿色,插在他的卷毛儿上,像躲这儿太久人都发了芽儿。
他蹲下抱头,试图冷静。
可他还是忍不住想,分开十来天了,韩竞身边有那么多好朋友,或许自己排不上名号了,又或许,他有自己的事做,已经不喜欢自己了。
他又开始怀疑人,并且有理有据,因为韩竞看起来很有空,可一直没回他的消息。
无论他怎么想,都是悲观的。
他想自己应该等到韩竞心情好能想起自己时出现,做一个成熟又有眼色的人,就像和周秋阳、崔盛京他们相处时那样。
他听到了墙后面的说话声,小心探出头,见他们已经吃完出来了。
他的眼睛盯着韩竞,看他穿着黑色长羊毛大衣,在一群人中间最出挑,模特似的,真难想象,他竟然是自己的男朋友。
这时韩竞低下头,点了根烟,火光明灭里,在黑天中他深邃的俊脸亮了一秒,随后又归还黑暗,叶满短暂看清他一瞬,有些不够。
那些一定就是韩竞和侯俊共同的朋友们,都看起来好厉害的样子,好有气场,让人看了自卑,如果自己现在过去,一定会像一只跑进狼群里的丑陋小狗,更恐怖了……
他就这样偷偷看着他们,头顶竹叶一点点飘落,他们也很快走远了。
他站起来,走出转角,这才推开那个小饭馆的门。
他要了一份宫保鸡丁和一碗米饭,一个人坐在小桌前慢慢吃,还愁绪万千地要了一小瓶白酒,试图给自己浇愁。
几分钟后,他放在桌上的手机屏幕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