负二层打牌的人很多,很热闹,有人瞧见洪敬尧很靓,热情叫他来打牌,洪敬尧散漫地摆摆手,随性地说:“下次。”
叶满对他的外向十分敬佩。
俩人在负二层转了转,没有任何发现,只能继续向下。
楼道里并没有发现异样,如昨天一样,这一层已经没有人了,寂静阴森。
两人从头到尾走了一遍,叶满有些绝望了。
“可能真的是鬼。”他小声嘀咕。
洪敬尧抱紧手臂,说:“这么可怕,你要保护我。”
叶满抬头看他,看到了他眼底满满的笑意,像一个恶作剧的孩子。
叶满:“……”
他说:“你不要嘲笑我。”
洪敬尧无辜地举起一只手,说:“怎么敢,我很喜欢你的。”
叶满太敏感,还是觉得洪敬尧在嘲笑自己,低头说:“我不像他,我是真的相信世界上有鬼的。”
洪敬尧想问一下他说的是谁,目光却忽然凝住。
他轻轻拍拍叶满的肩,叶满茫然抬头,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地下三层里的光线暗,只隔着一段距离有一盏低瓦度白炽灯,光白惨惨,照着走廊里像有雾似的。
在那样雾一样的发白空气里,叶满看到了一个矮小的黑乎乎的影子,正背对他们走在空荡荡的走廊里。
他吓得头皮发麻,还没反应,洪敬尧已经大步追过去,他立刻跟上。
他盯着那个小孩子,生怕他像昨天一样凭空消失,然而在距离不到五步的时候,走廊上又只剩下两个人。
那个孩子就这样没了影子。
洪敬尧停步,走到那个孩子消失的地方。
正是昨晚叶满看到他消失的同一个地方。
叶满目光落在一边的墙上,屈指敲敲,手指轻微蜷起。
两人对视一眼,洪敬尧抬腿踹了上去,墙体破开,里面出现一个黑黝黝的通道。
叶满把手电照进去,发现那是一个夹层,成年人只有侧身才能通过,而且是比较瘦的年轻人。
这肯定是很早之前就有的,完美融入大楼里。
“我进去。”叶满说。
洪敬尧:“一起。”
叶满委婉地说:“里面太窄了,我怕你卡在里面。”
洪敬尧:“……”
“我在这里等你,有事就叫。”
叶满点点头,抬腿,跨了进去。
叶满对这样黑而狭窄的地方是有恐惧的,那种恐惧与在贵州的地下溶洞里不同,地下溶洞是身体极限的恐惧,现在是思想上信马脱缰的恐惧。
他脑海里想起无数墙里藏尸的恐怖片,脚步却没停,打着手电筒一直向身处走。
这里什么也没有,只有地面上灰尘上印着的散乱脚印,都是孩子的,但他没看到小孩子的影子。
他感觉自己距离洪敬尧越来越远了,鼻腔里都是灰尘,前面出现了向上的楼梯,叶满硬着头皮往上走。
不知过了多久,他看到墙上出现一扇门。
他试着推了推,门开了。
他跨出门,来到了一处楼道,他听到了雨声。
往上跑了几步,他发现自己回到了大楼入口,外面下着大雨。
他拨通洪敬尧的电话,很快洪敬尧从负三层上来。
墙后面还有楼梯,一直往上的,撑着伞出去数,这栋大楼一共六层。
“继续找吗?”洪敬尧问。
叶满摇摇头,他慢吞吞地转动发麻的脑袋,说:“找他问吧。”
洪敬尧:“谁?”
负一层,那个手雕麻雀的爷爷还是没在,有个顾客上来买烟,自己拿了,然后把钱放在柜台。
叶满走上去,问:“您知道这家的爷爷住在哪里吗?”
“你今天也来了,”那人咬着烟笑问:“是新来的学徒吗?”
叶满别别扭扭撒谎:“嗯。”
“他就住楼上,三层。”那人一点也没怀疑他,告诉了他门牌。
“你觉得他们有关系?”洪敬尧问。
叶满:“嗯。”
洪敬尧问:“为什么?”
叶满脚步顿了顿,笨拙地说:“我不知道怎么跟你解释……我觉得我可有道理了,但我说不出来,就是直觉吧。”
昨天那个老人那样淡定,跟其他人态度截然不同,如果那栋楼有线索,只有他会知道点什么。
洪敬尧勾唇笑,目光落在叶满的身上,他越来越被叶满吸引,越来越对他好奇。
到了三楼,叶满深吸一口气,敲响门。
门过了好一会儿才被打开,出来的是那个爷爷。
“你有咩事啊?”他眼神里比昨天多了明显的警惕。
叶满从口袋里拿出今天得到的两样东西,直接摊开在老人面前,说:“我是因为他们来的。”
一个是男人的照片,一个是女人的□□。
老人接过来,就着屋里的露出的灯光看了好一会儿,捏起那个女人的证件。
他又看看叶满,像是在探究他的善恶,良久,让开路,说:“进来吧。”
叶满刚刚迈进门,就看见一个脸色阴沉的老奶奶警惕地盯着他,是白天看摊位的那一位。
他对别人的恶意很敏感,立刻紧张起来,拘谨地一鞠躬:“打扰了。”
奶奶瞪他一眼,用粤语骂了句什么,转身回房了。
“他们在你这里,对吗?”叶满开门见山地问。
爷爷反问:“你找他们有什么事?”
叶满撒过很多慌,但不会对一个善良的老人撒谎,拘谨坐在沙发上,同他讲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显然爷爷非常震惊,好一会儿没有说话,只是拿着那两张东西和内地的通缉令反复看。
足足有半个钟头,他终于抬头,向叶满询问:“你会伤害小孩吗?”
叶满:“我不会伤害任何人。”
老人起身走到一扇紧闭的门前,轻轻推开。
叶满站在门口,望向里面,那是个很狭小的空间,转身几乎都走不开,却打了三张小床。
三个小孩子穿着睡衣坐在床上,手上拿着刻刀和麻将,茫然抬起头看过来。
三张脸长得一模一样。
这两个老人白天夜里连轴转,经营一点小买卖,但整栋楼里没有一个人知道他们还收留了三个“小鬼”。
叶满忽然抬手捂住眼睛,湿润的暖流从指缝漫出。
“去年他们忽然出现在这里,偷我们的货物。”爷爷说:“我请他们吃东西,问他们爸爸妈妈去哪里了,他们说妈妈叫他们在这里等她。怕被发现,他们就住在墙缝里。”
叶满放下手,望着那几个小孩,其中一个有些害怕地看着他,或许他就是昨夜被叶满打的那一个。
“我们带他们回来,等他们妈妈来接,到一直到现在也没有来过。”
叶满半蹲下来,对那个害怕他的小孩子柔和地笑了笑,说:“昨晚对不起。”
小孩子往后缩了缩。
叶满打开自己的背包,从里面拿出洪敬尧今晚给他带的小蛋糕,递给他们:“道歉礼物。”
洪敬尧弯起唇,低头看叶满,目光很专注。
小孩子到底是小孩子,怯怯地伸出手,接过了小蛋糕。
其中一个小声说:“谢谢叔叔。”
他的普通话有口音。
叶满心里一跳。
中国有很多省份,口音也不相同,像这里的人,他们跟叶满说普通话,但口音是粤语,比如韩竞,虽然普通话很好,但偶尔会有西北口音,比如叶满,他虽然从小讲普通话,但有些用词还是用东北那里的方言。
方言、口音是一个人的明片,标志着他从祖国的哪一个地方生长、受哪一方滋养。
如果没听错,这个孩子是四川口音。
他先拿出那张□□,小心递向他们,轻声问:“这个是妈妈吗?”
三个小脑袋凑过来,六只眼睛一起看。
“妈妈。”
“妈妈。”
稚嫩的声音快乐地响起来。
叶满拿出那张男人的照片,几个孩子一起看,却仿佛看见洪水猛兽,飞速躲进了角落,脸上满是恐惧。
叶满立刻收起来。
“爸爸。”一个小孩轻轻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