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多年过去,有的人已经很久不见,有的人还在网络上活跃,可他又一次见他们在一起,竟然越过屏幕,来到了他的面前,笑着向他打招呼。
“你们……”他喉咙哽了一下,激动得手都有点抖,他喃喃说:“好久不见。”
他立刻意识到自己的莫名其妙,说:“我是说……”
“好久不见。”吕达后面的几个人笑着叫他:“小叶。”
这是叶满过得最像生日的一个生日,激动到他好几次想哭。醉酒的眼睛一个一个看过他们的脸,韩竞和吕达交谈和睦,看上去很合得来。
杜阿姨也和他们说着话,偶尔会笑得前仰后合,他们是做喜剧的,说话真的很有趣。
他撑腮看着他们,看他们带了吉他和小提琴,围坐在沙发上唱歌。
叶满坐在他们中间。
年少时他也是看着吕达这样唱歌,坐在阴暗的网吧里,把他的视频翻来覆去地看。
他怕错过这次再没机会,用手机录,可他醉了,手机没拿稳,差点掉到地上。
一只手敏捷地捞住,递还给他。
“汤硕。”叶满准确无误叫出青年的名字,紧张害羞地说:“我没想到真的能见到你们,一会儿可以给我签个名吗?”
汤硕是个戴眼镜的瘦高个儿,高度近视,眼睛有些变形,额头的头发也有点秃,以前他不是这样的,帅得清清朗朗,有很多姑娘喜欢他。
“没问题,没想到还会有人记得我们,时间过了那么久,我们也散了很久了。”他温和地笑笑,略有深意地说:“吕达是因为你才回来的。”
“小满,”韩竞“恰巧”路过,把他的酒拿开,放下一杯果汁,说:“喝这个。”
叶满仰头看他,醉酒动荡的世界里,他只看得见韩竞,也只记得住韩竞了。
“韩竞,”叶满说:“我比你小九岁。”
韩竞眸色转深,撑着叶满肩后的沙发,把他拢在身前,欠身看他。
“什么意思?”他姿态慵懒痞气,有些挑衅的意思。他现在对年龄很敏感。
叶满睁着猫似的圆眼睛,特别认真,好像经过很多次深思熟虑才说出这句话,他说:“以后我给你养老。”
韩竞:“……”
鲁长安竖着耳朵听八卦,差点没把自己呛死。
韩竞注视他的眸子,语气有些危险地说:“养老?”
叶满仰望着他,眼睛里聚着明亮的光,自以为很小声地说:“告诉你一个秘密,我从香格里拉你为我转经那一天就开始喜欢你了。”
韩竞的情绪轻而易举被他安抚。
叶满还在犯规,可爱地说:“你别告诉别人。”
所有人都听见了,但叶满酒量不行,早就断片了,根本无暇留意别人。
他倒在韩竞怀里,沉沉闭上眼睛。
27岁生日的最后几分钟,叶满从韩竞怀里醒过来,身上穿着睡衣,清清爽爽。
卧室里很安静,外面也没声音,客人们都已经走了。
他口渴,努力爬起来,要下床,然而手脚无力。
小台灯忽然亮起来,韩竞把床头的水杯递给他。
他一怔,握着水杯的手顿住,困惑迷茫地望向躺在身边的人。
他身边怎么会有人?谁递给他的?
看清韩竞的脸,他终于反应过来,心落了地。不是坠入孤独虚无,而是切切实实被托住了。
他喝醉了醒过来,有人陪他,给他倒水……这是以前只存在幻想的场景,大多数时候醒来,他只有自己。
心里像是打翻了调味瓶,酸楚、疼痛、快乐、悸动……他这个人是混乱的,很难分清疼痛和快乐,但他恋痛,所以这样的滋味儿很上瘾。
一口气喝了大半杯,他抓抓头发,呆呆地说:“吕达呢?”
韩竞:“他们回去了,放心吧。”
“我都不记得他们什么时候走的。”叶满继续喝水,水是温热的。
韩竞轻微打了个哈欠:“没事,都收拾好了。”
叶满躺下,闭上眼,隔了会儿,他说:“哥,我没跟你说过,我在香格里拉转经的时候就喜欢上你了。”
醉酒情绪起伏大,叶满忽然有点委屈,带着鼻音说:“我忽然间就感觉这一生很短,太短了,和你在一起的时间是有限的。我真想……真是希望,能早一点遇见你。”
韩竞的手轻轻覆在叶满跳动的心脏上,低声说:“我早就这样想过很多回了。”
韩竞知道自己正被这个人爱着。他从来没有执着过“爱”,他觉得爱与被爱是顺其自然的,他拿得起放得下。
但这会儿他忽然察觉了自己的异常,他开始纠结,开始放不下,开始想要被更深地爱着,想要这个破碎的人全部的感情。叶满是支离破碎的,假如他是一块块被打碎的镜子,那韩竞希望那每一块碎掉的镜子里都有自己。
他开始被叶满感染得变得浓烈、执着,不知不觉更加霸道,想要他梦里也有自己。
年轻时他能跨越山河去见恋人,也能在对方说分开时说放下就放下。
现在叶满要是说分开,他会用尽手段把他留下,跟他纠缠。
时间滴滴答答走过零点。
叶满翻了个身,面向他,好奇地开口:“嗳,假如我们在很久以前就遇见,你希望是哪个阶段?”
韩竞:“你很小的时候,我路过你家门口,把你绑上车。”
叶满做梦了。
一个混乱的梦,梦里他在家门口玩,忽然开来一辆车,他被人贩子拐跑了。
他大声哭,哭啊哭,然后看见开车的人是韩竞。
他立刻安稳下来,问韩竞:“你抓我干什么?”
韩竞说:“抓你去无人区陪我。”
他跟着韩竞一起上路,卡车开在长长公路上,年幼的他觉得自己是侠客,在冒险。
他问韩竞:“我们什么时候到无人区啊?”
韩竞说:“前面就到了。”
“说什么呢?”韩竞轻声问。
梦和现实交错,叶满睡着的眼珠不停转动,对正开车的韩竞说:“那个人是谁啊?”
韩竞说:“那是侯俊。”
叶满好奇地看着站在路边、卡车飞速掠过的人,说:“你怎么不停车?”
韩竞说:“他已经死了。”
叶满死死盯着后视镜,后视镜里出现一辆红卡车,以非常快的速度冲上公路,向侯俊碾去。
那个他看不清脸的影子顿时卷入车底,血肉模糊。
他猛地挣扎一下,惊恐叫到:“韩竞!”
韩竞把叶满额头的发撩起,试他的体温,说:“我在。”
叶满盯着那辆车上下来的人,那是个不像人形的怪物,它有四五米高,身体和米其林轮胎一样一节一节,他转头看向自己,那肥胖的脖子上有一条清晰地黑色纹身——双头蛇!
“韩竞……”叶满醒不过来,喃喃道:“你别哭啊。”
韩竞怔住。
小小的手压在韩竞的手上,他说:“我会帮你的。”
韩竞的手压在叶满的额头,哄道:“小满,我没哭。”
韩竞几乎不哭,他爸妈说他小时候就和别的孩子不太一样,他很少哭。
有记忆以来,哭的次数屈指可数,一次是母亲过世,一次是找到父亲遗体时,一次是因为侯俊,还有一次,叶满在他面前生生从大楼跳了下去。
叶满说:“我会帮你的……”
他睁开眼睛,天已经大亮。
韩竞好端端在他眼前,黑眼珠被阳光照得透亮,那张高眉深目异域特点的脸帅得他呼吸一顿。
姥姥说:做梦胡捣鬼,出了太阳化汪水。
梦是假的,太阳照在身上就化掉了。
他头发微微乱,圆眼睛弯起月牙儿:“早安。”
韩竞慵懒地和他对视:“我一会儿要去找鲁长安,你和我一起还是自己玩?”
韩奇奇扒在床边摇尾巴,等叶满起床。
阳光均匀地晒在大床上,毛毯的绒毛闪着光。
“你们要工作,我不去了。”叶满说:“我想回回血。”
韩竞听明白了,昨天透支了叶满太多精力,他必须得缓缓。
“好。”韩竞说:“这边的事处理好了我们就出发。”
叶满点头。
韩竞像是只是为了等他醒过来才留下的,他醒后拿了手机就出门了。
叶满喂了韩奇奇,又爬上床,接着睡。
中午十一点左右,他又醒过来,房间里阳光大盛。
他睁开眼睛,一动不动,感觉阳光的能量正进入自己的身体,像一个个小光团被吸收,让他每一寸骨骼都酥酥软软。
韩奇奇趴在他床边,正和花姐送它的玩具玩,一惊一乍,精力充沛。
他回想昨天的事,仍然觉得不真实,他竟然和吕达他们一起过了生日。
又磨蹭一会儿,他爬起来,去厨房把昨天的菜热了一遍。
韩奇奇快乐地跟着他跑来跑去,昨天的蛋糕还剩一小半,叶满给自己切了一块儿,开始拆礼物。
鲁长安的……叶满手一顿,盯着里面的东西,里边的东西也歪头盯着他,良久,他打开包装盒子,扯下一只腿。
鲁长安送了他一只烧鹅,烧鹅非常好吃,他吃了半个鹅腿,半个给韩奇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