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开口道:“不饿。”
叶满爬起来:“那我去给你拿水。”
韩竞看着他下床,拿水,拧开瓶盖递给他。
他就着叶满的手喝了一口,目光没离开他。
喝完他把水放在一边,揽住叶满的腰,把他带回床上,压在软绵绵的枕头上,弯唇说:“过几天就得回去了。”
叶满怔了怔:“时间过得好快……”
还有五天时间旅行签证到期,明天去胡志明市,然后他们会直接飞回南宁。
他太想念韩奇奇了,也很想快点回去。
第二天清晨,天空阴沉。
昨天韩竞发了个朋友圈,收到的消息太多,他才打开看。
忽略钱秀立的,忽略一群送祝福的、试探的,他打开了小侯的对话框。
小侯:“问嫂子好~”
韩竞输入:“东西邮过来了吗?”
小侯:“东西贵,这两天邮,你们回来直接取。”
隔了会儿,叶满起来了,不再黏着他,去洗手间洗澡,把衣服穿得严严实实,坐在窗边沙发上弄相机和电脑。
他冷不丁一走,韩竞觉得身边有些空。
叶满在干自己的事儿,做事的时候没看韩竞,还戴着耳机。
外面唰唰下着雨,房间里很安静,韩竞边穿衣服边走到叶满身边。
“出去吃饭吗?”
叶满隔了两秒才抬头看他,弯弯眼睛说:“好啊。”
韩竞观察他少顷,觉得他眸子有些迟钝,就说:“外面在下雨。”
叶满“啊”了声,说:“那不出去了吧。”
这一次叶满明显语速加快,说明他本来就不想出门,刚刚是在为了照顾韩竞想法,他愿意陪他出去吃饭,即便自己不想。
韩竞揉揉他的脑袋,说:“我叫外卖。”
叶满点头,继续干自己的事。
再抬头时,他发现韩竞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房间里只剩他一个人。
他不再继续,坐在沙发上呆呆地等。但是一个人时真的好孤独。
雨水冲刷着玻璃,这里是异国,慢慢的他开始感觉到不安全,他开始幻想韩竞不再回来,自己即将遇上的一系列麻烦。
这样的思维入侵,让他变得惊惶不安,虽然他理智上明白韩竞不会离开。
手机铃声响了很久,他才发现。
一个国内的陌生号码。
他缓慢接起来,里面传来一个陌生的男声。
“叶满,我是你三姐夫。”那个人说。
叶满呆呆的:“什么?”
“你爸说你撒谎自己中了一个亿,是真的吗?”那个人问。
叶满说:“我在撒谎。”
“我就说那么好的事怎么能让你碰上。”那边语气里立刻带了轻视,说:“你爸让我给你找工作,我家粮仓还有一个守粮仓的位置,你回来吧,就在村里,一个月给你开一千。”
叶满垂眸,很无趣地说:“别再给我打电话了,好烦人。”
说完,他直接挂了电话。
在桌上趴了不到一分钟,韩竞提着外卖回来了,笑着说:“吃饭了。”
叶满一下子回到了人间。
他目光追逐着韩竞,心里放松下来:韩竞没有离开,太好了。
“怎么了?”韩竞看到他面前,曲起手指蹭过他的眼尾,说:“怎么红了?”
叶满仰头看他,隔了几秒,说:“哥,你的家人是什么样子的?我想知道。”
一般提起“家”的时候,叶满就像被戴上一个紧箍咒,他耳边响起妈妈二十四小时不停地絮叨,一句话翻来覆去地念,念得人心浮气躁,爸爸身上永远是淹入皮肉的酒精臭味,太上皇一样坐在炕上,卷着烟抽,一双发黄的阴鸷暴戾眼睛巡视着所有细节,像是一个定时炸弹,不知道下一秒会不会引爆,然后日常暴力和谩骂就降临在叶满头上。
他其实没有一个家,从小到大成长的地方不是,学校宿舍不是,出租屋也不是。
他想要寻找一个安稳的地方,那个安稳的地方只有在他幻想里存在,一个装着他所有幻想的摩天高楼。
但现实里不可能存在。
他想知道韩竞的家是什么样的,然后幻想出一个模型,自己住进去。
胡志明市原名西贡,地处湄公河三角洲地区,那条绿色河水让叶满感到亲切,因为它在中国那部分就是澜沧江,叶满曾在旅途中一路与它相伴,或许现在河里流过的某一滴水,曾与他打过照面。
世界在他面前忽然缩小,让他目光开阔起来。
住在西贡的几天里,两个人没住酒店,而是尝试了一下青年旅社。
青年旅社里面有各个国家的人,说着不同语言,但都比较友善热情。
叶满实在不适合这样的社交,显得笨拙又呆,但好在人们都很友好,主动和他聊天。
韩竞在他说话时,就安安静静站在他身后,降低存在感,以防叶满会过度关注自己而产生压力。
叶满和一群瑞士的、法国的、西班牙的……背包客短暂交流过,浅浅感受了下他们的语言环境。
下午叶满拍照回来,韩竞坐在青年旅社旁边的咖啡厅喝咖啡,叶满精力疲惫地走过来,从椅子后面抱住韩竞,像一只考拉一样挂在他身上。
“累了?”韩竞慢条斯理放下咖啡,侧头看他。
“嗯。”
韩竞:“带你去吃饭。”
“哥。”
韩竞“嗯”了声。
叶满说:“你不问我今天都做了什么吗?”
韩竞:“做了什么?”
叶满:“我买了几本书。”
韩竞:“还有呢?”
叶满:“我学会了几句外语。”
韩竞:“然后呢?”
叶满:“我想学给你听。”
韩竞洗耳恭听。
全身力气耗尽的叶满趴在韩竞耳边,低声且害羞地说:“Te Quiero.”
韩竞挑唇说:“谁教你的?”
身后陆陆续续有人回来,一群异国人热情地向叶满打招呼,叶满把手向他们挥挥。
叶满:“就是他们。”
韩竞扬眉说:“我也爱你。”
韩竞听懂了自己刚刚那句话。
“你连这个也会吗?”他害羞地问。
韩竞:“刚刚等你的时候自学的,让你抢先了。”
叶满立刻觉得自己对韩竞的爱差点落后一步,以后得警惕起来才行。
韩竞最后一张卡片写的是“家”,他讲述时,两人正搭着飞机返回南宁。
“我爸以前是帕米尔高原的戍边军人,我妈是塔吉克族,我在帕米尔高原上出生,出生后爸爸退伍,带着我和妈妈离开了高原。”韩竞说起自己的家庭时,语气放松,带了点淡淡的柔和,那一定是因为他曾被原生家庭好好爱过。
叶满听得很入迷,眼睛不停在韩竞那张帅气的脸上打量,试图从他的五官拼凑出他父母的容貌,反正一定是好看极了。
“他们感情很好,在我十一岁之前,我始终在他们的庇护里长大。”韩竞说:“小时候我会跟着爸爸一起放羊,爸爸教我格斗术和枪法,妈妈教我唱歌跳舞画画,有时候两个人会神秘失踪,我一个人在家里放羊放牛,等到日落他们回来我才知道他们去城里看电影去了。”
叶满笑起来。
韩竞:“我不高兴,两个人回来就不理他们,他们会用好几天讨好我,但是过些日子还是那样。”
叶满想象着面前这个人的小时候,觉得生动极了。
“家里有两头驴,四十多头牦牛和七十多只羊,平时白天就放牧,晚上回家要把牛羊圈、房子的门窗都关严堵好。”
“为什么?”
“那里经常有藏马熊去敲门,我们村子里有一家就让藏马熊推开门,一家人的脸都给啃没了。”
“天啊,好可怕……”
韩竞唇角带着浅浅笑意,说:“我妈做的糕点是最好吃的,她会做完拿去城里卖,我最喜欢的事就是跟她一起去,那里的人都喜欢吃,没一会儿就卖完了,没买到的就围着我们说话,说我们是那个城里最好看的女人和小孩。”
叶满笑起来:“你就是喜欢听夸奖吧?”
韩竞扬眉:“谁还没有个虚荣心了。”
叶满:“卖完糕点之后呢?”
韩竞笑着说:“我妈会带我去买东西,然后赶着驴车回家,到家我爸也放牧回来了,我们就一起吃饭。”
“家里有个黑白电视,是村子里唯一一个,我们吃完饭就挤在一起看。”
“巡护队的人有时候也会来蹭电视,妈妈替他们补衣服,爸爸请他们喝酒……”
叶满静静看他。
他一点点了解韩竞,觉得这个人离自己越来越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