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小老板还在旅游?看你朋友圈, 是到东兴去了?”
叶满:“嗯, 找到了第四封信的主人。”
刘铁:“还没消息?”
叶满:“还没有。”
刘铁:“这人还活着吗?”
叶满不知道。
他因为这句话发起了呆,手机响了两次才回神。
是一张图片。
刘铁:“小老板,镯子给你打好了, 给我个地址,给你邮到国内。”
叶满:“……”
他犹豫了好一会儿,转头跟韩竞说:“哥,能把你家地址给我吗?刘铁要邮镯子。”
韩竞刚洗完澡出来, 没穿上衣,轮廓鲜明健壮的腹肌上还挂着水珠。
他没问叶满为什么要往他那儿邮,拿起床上的手机点了几下,叶满手机上跳出一条消息。
地址在青海西宁。
他抿唇看了一会儿那个陌生地址,那应该就是韩竞的家,半晌才贴给刘铁。
刘铁回复:“这不是竞哥的房子吗?你俩真处了?”
叶满不知道该怎么回。
刘铁说:“小老板,我是把你当自己人才提醒你,竞哥那人心思深,这么多年走南闯北人没那么简单,他身上扛着很多事,压得慌,你背景简单人又单纯,好好考虑一下。”
叶满紧紧咬着唇,把那句话看了又看,他不明白刘铁这话的意思,他不是和韩竞关系很好吗?
刘铁:“我这么一说,你也就这么一听,镯子明天给你邮过去,另外你快过生日了,我给你请了个佛牌,护身的,一块儿给你寄过去。”
叶满心里一烫,慢慢敲字,用小朋友交友的真诚语气说:“你自己在境外,也得好好照顾自己。”
那时候叶满不知道刘铁为什么对他这么好,也不知道刘铁这个礼物只是为了还他当初一顿长寿面,又因为这句话,之后他的每个生日都有礼物跨国寄来。
那么个又好又坏的人,是真把他当成了朋友,刘铁漂泊的这些年来,没几个人像叶满这样,不带任何目的地关心他。
叶满转头看韩竞,那人已经套上了短袖,在洗手间洗衣裳。
叶满盯了他好一会儿,直至韩竞开口:“盯着我干什么?”
他头也没抬,分明早就知道叶满在看他。
叶满低下头,慢吞吞地说:“我……这样是因为没有人可以帮我收快递。”
韩竞:“放我那儿放心,到时候去拿或者我给你邮寄,都可以。”
叶满:“谢谢。”
他低下头,回了吕达发来的闲聊消息,还有贵州小城里那几个孩子的消息。
到最后他实在没精力了,整个人变得空白,他今天的能量已经消耗光了,趴在床上,把手机递向韩竞:“你可以和瞳瞳接着聊吗?”
瞳瞳是他们共同的朋友,经常是两个人换着聊。
韩竞走过来,接过手机。
上面正好跳出一条消息。
吕达大王:“还在加班,写了一个很好笑的段子,发给你看看。”
韩竞垂眸看看叶满,青年已经趴在床上,快睡着了。
他最近失眠症状有所缓解。
他点进叶满的微信界面,往下划了划,找到了自己。
叶满给自己的备注还是——“拉萨民宿老板”。
韩竞:“……”
他走到床边,抬起叶满的手,把毛线拴上了他的手腕。
叶满还没睡着,迷迷糊糊说:“哥,刘铁给我寄了一个佛牌。”
韩竞垂眸说:“他是倒腾这些的,应该是好东西。”
房间里灯光明亮,叶满微微睁开眼睛,说:“他说……”
韩竞抬眸看他。
叶满避开他锐利精明的眼睛,小声说:“没什么。”
韩竞认真说:“小满,人和人之间相互了解是要面对面的,只听别人去说很不公平。”
叶满:“……”
他轻抿起唇,缓缓说:“我知道了。”
韩竞便不再说什么,他手上握着叶满的手机:“刚才我看了你给我的备注。”
叶满:“啊。”
韩竞笑得不那么热情:“我觉得……”
叶满把手机从他掌心抽走。
韩竞停住。
叶满当着他的面解锁,点进微信,找到韩竞的头像。
在备注栏里,删掉原有的字。
然后,打了一个字上去——“哥”。
“以前设置的,一直没改。”叶满把手机给他,趴在床上,声音粘滞,有点吐字不清:“别生气,是我错了。”
韩竞:“……”
叶满特别理解韩竞介意的这种微妙细枝末节,他这人很敏感,爱在意那些有的没的。
比如从前周秋阳给他备注完整的名字,却给别人备注昵称,他也会感到不舒服。
韩竞:“不生气。”
他一点气也没有了,叶满哄人能直接哄到心坎儿上去。
“对不起,我不该私自看你微信。”韩竞跟他道歉。
叶满一点也不在意这个,他在意一点平衡:“那你给我的备注呢?”
韩竞把手机解锁,递给他。
叶满犹犹豫豫接过来,看看韩竞。
韩竞对他抬抬下巴,于是他抿唇点进了微信。
微信置顶,他看到了自己幼稚的痴呆小黄脸头像。
备注是——他。
他要是备注个“叶满”、“小满”,叶满都不会多想,可这一个语焉不详的“他”,反而让叶满辗转反侧。
“他”,对韩竞来说,意味着什么呢?
会像自己笔记本里一直称呼韩竞的那个“他”一样特别、独一无二吗?
他对韩竞知之甚少。
他们由谭英为理由的旅行短暂停止,等待签证下来这段时间,他开始梳理谭英的一些事情。
按照信件发出的时间看,除了操老能外,其他谭英的旧相识都是在那几个月内见过谭英,电话打不通,而后信才发出。
叶满猜想是不是谭英那时已经决定离开,所以先后拜访了老朋友。
她先去给苗秀妍解决了上学问题,然后去拜访了和医生,和医生把她赶走后,她去了梅里雪山。
后来呢?
她的足迹被雪山带去了哪里?
他们是逆着时光而来的,是否还能在公路上和她遇见。
叶满一直回避着那个问题,回避刘铁说的那句“那人还活着吗?”,不止一个人提到谭英生病了,她生了什么病?是因为疾病所以离开吗?
他一连在纸上画了好几个问号,韩竞走过来,在他手边放下一杯温水。
叶满最近对他的靠近总是有一种紧张感,于是他来时都不抬头,嘴唇无意识抿着。
“要出去走走吗?”韩竞问。
今天东兴阳光很好,口岸仍然非常热闹,早上口岸开放,在芒街的越南人会来境内做生意,中国游客也络绎不绝。
可叶满不想出门。
出去又得有很多机会不可避免地和韩竞说很多话,他暂时不想和他说话,而且,他现在没心情做事,世界灰茫茫的,没能量了。
他趴在用来摆设的小咖啡圆桌上,用笔一下一下划着线条。
这两个月以来,叶满说了比过去那些年里加起来都要多的话。姥姥说,人一辈子说话都有定数,说完就死了,也不知是真是假。
在本子上写画半天,堆出了一圈圈无意义的线条,他才忽然想起来,他还没回答韩竞的话。
他有一点点尴尬,用笔挠挠头,说:“好啊。”
韩竞这会儿正坐在床上看手机,听他说话,微微挑眉:“一会儿好像有雨。”
叶满松了口气,试探着说:“雨大吗?要不……”
韩竞:“不出去了吧。”
叶满心安定下来,立刻点头。
于是房间里恢复了安静。
韩竞抬头看看他,叶满正趴桌子上,看电脑。
电脑里是越南语网课,叶满挂着一半耳机,眼神呆呆的,也不知道有没有认真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