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一声暴喝,贺越邱飞起一脚踹在狼狗肚子上,只听见惨叫一声,飞出去又落在雪地上。
甄甄愣住,怔怔地看向挡在自己面前的那道宽阔背影,还以为自己出现幻觉了,不然为什么心里一想,人就真的出现了?
但下一刻他就知道这不是幻觉,右边那条狼狗见状不扑柯基,改扑向他。
甄甄腿一软,摔倒在雪地上,那狗直朝着他脸咬过来,关键时刻是贺越邱伸手硬生生挡下来,“嘶”地倒抽了一口气,没被咬的手忍住剧痛掐住狗脖子,直到把它掐得没气松了嘴,才浑身软下来,倒在地上粗粗喘气。
甄甄猛地回过神,顾不上柯基,赶紧去拉贺越邱:“你过敏了!快起来,我送你去医院!”
贺越邱却推开他,人都快不清醒了,却硬是转身想离开,他心底的声音一直在催促:
快走,不能出现在甄甄面前,不能再惹他不开心……
第68章
贺越邱不太记得发生什么事了。
他只觉得心脏跳得好快, 喉咙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堵着,呼吸不进来新鲜空气,肺里的也吐不出去, 胸膛剧烈地起伏着。
眼睛也看不清, 只觉得天旋地转, 到处都是白茫茫一片。
呼、呼……
他摇摇晃晃地, 支撑着自己别倒下, 他这是怎么了?好像以前也经历过同样的情况。旁边有人扶着自己,貌似很焦急地在呼喊着名字,这声音好耳熟,他很喜欢听。
不行——
他不能再继续和这个人待在一块, 他得走, 赶紧走, 不然他又要讨厌自己了。
不能让他讨厌……别讨厌我……
甄甄不知道为什么贺越邱好像很怕自己一样, 一个劲地想要摆脱他,嘴里还无意识地喃喃着什么。偏偏这个人又高又大,他根本就控制不住他, 好在他过敏严重,没一会儿就晕倒了, 也就安静下来。
等救护车来,又送贺越邱去医院,推进手术室里急救, 整个过程, 甄甄都还没有从那两条疯狗造成的惊吓中恢复过来。牵引绳其实早就在扶贺越邱的时候松开了,手却还保持着习惯性牵住的动作,紧紧半握着,眼神也有些发空。
柯基没有乱跑, 一路都跟着甄甄,现在趴在他脚边细微发抖。
直到同在这家医院的贺过岭接到消息赶过来,给甄甄接了杯热水,又好好安慰了一番,这一人一狗的情绪才慢慢稳定下来。
手术还没结束,贺过岭坐在甄甄旁边,问完详细经过,目光沉沉地看向手术室:“我哥怎么会出现在那儿?昨天除夕,我爸还给他打了电话,喊他回去过年。”
甄甄捧着热水,手心暖暖的,连带着整个人都舒服了些。他听贺过岭这么问,心底也生出个猜测,下意识便害怕又反感,可马上想到吓得最六神无主的时候贺越邱想也没想就冲了上来,这股排斥又被一点震惊和感动压了下去。
他的情绪短时间内反复变化,一时间五味杂陈。
“不管他是因为巧合还是……总之没有他的话,躺在手术室里的可能就是我和胖胖了。”
甄甄说完,很无奈地叹了口气。他本来不想再跟这个人有任何牵连,可偏偏他又救了自己,一时半会儿又要剪不断,理还乱了。
贺过岭藏在玻璃镜片后的眼睛没有太多情绪,他察觉到甄甄对这个话题的抗拒,就也不再提,只说:“放心,只是很普通的宠物毛发过敏,很快就会没事的。”
甄甄一想起来那两条狗狂吠的模样就发抖:“但是那犬牙那么尖利,而且主动攻击人的狗,会不会……”
哪怕是陌生人,为了救他被狗咬得那么狠,甄甄也会发自内心地替对方焦急担忧,何况是贺越邱。他再是恨他怨他,抛开一切私人感情,他们毕竟也认识了快五年,哪能做到真的狠心呢。
贺过岭和甄甄认识不久,但也清楚他的性格,安抚道:“冬天穿得厚,可能你看着吓人,但咬下去的伤口并没有那么深。也不用担心狂犬病,医生会给他打疫苗的,发现及时,这个阻断率基本是百分百。”
甄甄还是心慌,他怕贺越邱要是因为救自己出事,那他就彻底说不清了,哪怕出于责任心,他也不能不管这个人。
贺过岭也就没再多说,轻轻抚摸着他的背。
手术结束后,贺越邱被推进ICU观察,暂时没有生命危险。
贺过岭带甄甄去看过,确认没什么大碍后,又把他带到了自己的办公室。
这里要比医院走廊暖和,还有个专门用来休息的小单间,马尔济斯弟弟窝在被窝里呼呼大睡,听见动静后猛地一睁眼睛,翻身起来冲甄甄友好地摇尾巴。
柯基闻到同类的味道,激动得吐舌头,情不自禁地小声汪了一下,甄甄摸摸它,示意它安静。
床上的小狗见状有点吃醋,委屈地拿爪子刨了两下床单,甄甄无奈又好笑,走过去挠了挠它的下巴,这才发出满意的嘤呜声。
贺过岭从抽屉里抓出一把高档糖果递过去:“过年医院发的,吃点甜的对心情好。”
“谢谢。”甄甄揣在兜里,但没吃。
“随便坐。”
甄甄看了看,抱着小狗坐到了小凳子上。
贺过岭扫了眼本来离他更近的床沿,知道对方是有分寸感,换个人他会很满意,但这会儿心底却有一点隐隐约约的不舒服。
礼貌很好,但礼貌同时也代表了生疏。
贺过岭不是很喜欢甄甄对他这么礼貌。
他们本质上其实不太熟悉,几句话就能聊完,还想再继续的话,贺过岭也只能拿贺越邱做话题:“看样子,我哥又知道你的住址了,你还会再继续搬家吗?”
甄甄摇头:“之前就我自己一个人,行李也不多,被他找到了说搬就能搬。现在我那儿养了这么多宠物,就算想搬,短时间内找不到合适的地方,也没那么容易就搬走。”
贺过岭捕捉到他话外的意思,沉吟道:“如果他继续骚扰你,你可以找我。”
甄甄想到上次在方寸行家里发生的事,这会儿又只有他们两个,还面对面离得这么近,脸一下子红了,害羞地低下头,半天才平复,小声道:“他肯定早就知道了,但我住了两个多月,除了今天也没发现他来过,也许只是巧合……”
贺过岭眼神微冷,没有谁比他更清楚这个同父异母的亲哥哥骨子里到底有多偏执,他看上的猎物,怎么可能说松口就松口。
他这话其实不该问,可他心里莫名很烦躁,一顺口就问出来了:“那他如果现在跟你提复合,你会答应吗?”
甄甄一愣,不明白贺过岭为什么要这样问,随即果断地否认:“不会。”
“他不是救了你吗?也许你一感动就……”
“谁救我,我都会感动的。对我好是对我好,不好是不好,我不会混淆的。”甄甄抬起头,看着贺过岭的眼睛,虽然没有多强大的气势和体格,但那双浅色的眼睛里总有种顽强,叫人很惊讶。看得太久,也会情不自禁地被吸引。
贺过岭就沉浸在这道温润却又坚强的眼神中,一时忘了自己想说什么。
甄甄察觉到他在走神,一开始还没觉得怎么,但见他一直盯着自己,心里慢慢就生出一种奇怪的感觉,正想找个理由离开,对面的人忽然就俯身凑近了很多。
甄甄吓得往后仰,不习惯他们离这么近:“贺医生,你——”
贺过岭的声音同时响起,打断了他:“那在你心里,我对你好吗?”
“好……你帮了我很多。”
“那你觉得……”
甄甄猛地站起来,把不明所以的小狗塞进贺过岭怀里,抓起胖胖的牵引绳,语速飞快道:“贺越邱一时半会儿还醒不过来,我也等不了他这么久,家里还有十来只猫等着喂,我就先走了。等他醒后,麻烦你跟他转达一下我的谢意,有空的话我会当面来致谢的。”
他说完就走,贺过岭都来不及留,也没打算要留——
警惕心生出来的小狗,贸然把手伸过去,那是会被咬的。
贺过岭也不清楚他刚刚怎么会像迷了心窍一样,差点就要说出类似于告白的话。
也许是这种狭窄又私人的空间里两个人距离得太近,快速分泌的荷尔蒙产生了一些不该有的暧昧感,影响了他的判断;也许是那双眼睛太迷人,他见过太多它流泪时、开心时的模样?
贺过岭擅长一些理性的思考,他的性格或许天生有些缺陷,加上医生的职业看多了生离死别,外因内因加在一块儿,让他在很多时候都像是一个旁观者,并不能切身实际地体会到人群里那些悲欢离合的情感,也很少对什么人或事产生兴趣。落在不知内情的人眼里,他的情绪总是那么稳定,这也让他很受欢迎。
而甄甄作为这个一出现就打破他认知的存在,从他见到他在水里捞一条小狗把自己弄得一身湿开始,他就对他产生了一种浓厚的兴趣。
他原以为是因为看到他那个从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桀骜不驯又暴戾恣睢的兄长,却偏偏对一个长相精致漂亮得过头的少年那么在意,出于一些对什么样的人才能收服那么一个人的好奇,所以才总忍不住把目光放在甄甄身上。
这种好奇并不足以转化为喜欢,贺过岭不觉得自己会是对谁一见钟情的类型。
那是日久生情吗?好像也不算,他们根本没见过几面。
感情上的变化也许还是在他答应赴约那一天,没人知道他刚下手术台就看到那么一条消息的心情。
其实按最开始的计划,贺过岭应该立刻就答应,他的接近本来就抱着报复和抢夺的心意,能给贺越邱造成打击的机会可不多,人更是只有这一个。这份邀请正合他心意。
但他偏偏考虑了很久,就像他现在一样。
他当时特别诧异,因为他发现自己居然是从甄甄的角度在权衡,这种事一旦做了就回不去,他在替他分析这么做会导致的种种后果。
最后答应会赴约,也是站在甄甄的角度。他觉得他应该是很需要自己的帮助,如果不去,说不准会造成更严重的后果。
过程中看到一向高高在上的兄长那么痛苦绝望地哀求、谩骂,贺过岭真切地体会到报复这种事有多爽,不过更爽的是那具害怕到一直在发抖却又乖巧承受的身体。
他基本没对甄甄撒过谎,他讨厌身上的疤痕,把它们藏起来,阴暗不得见人。他当时脱衣服时捂住了身下人的眼睛,半开玩笑地让他不要看,因为它丑陋得连他自己都受不了。
同时又报复性地加重了箍在那截细腰上的力度,听到男生受不了似的抽气,贺过岭阴暗的欲望得到了完全的满足,不过下一秒,当他感受到那只细腻的手抚摸上那些疤痕时,他又完全愣住了。
他其实很害怕,瑟瑟地打着抖,但很听话地闭着眼,用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很轻地问了一句,“那你现在还疼吗?”
他感觉到脸上长久戴着的那张面具好像像沙土一样在瞬间土崩瓦解,一种很陌生、让人下意识恐惧的情感逐渐萌芽,他突然就很后悔刚刚的恶劣行为,却又真正地兴奋起来。不再只是作为男人本能地冲动,而是一种想要填满的占有欲。
电光火石间,贺过岭明白了贺越邱为什么会发疯地喜欢他。
第69章
但甄甄在某些方面敏锐得像只揣崽的母兔, 哪怕只是风吹得大一点都会抖着尾巴飞快地躲回洞里,贺过岭才刚进行那么一点试探,就吓得他落荒而逃。
不过这种结果, 他倒也不意外就是了, 毕竟之前就被推开过一次, 还是对于男人而言那么耻辱地推开。
贺过岭都不知道甄甄究竟怎么敢真的让他停下来的, 他当时其实真的很生气, 很愤怒,满心都生出一种想把这胆大包天的小男生就这么按在床上,当着那两个人的面直接干/进去的冲动,想听他一声声承受不住后破碎的呻/吟, 再夹杂贺越邱痛苦绝望的嘶吼助兴。
但贺过岭终究还是压制住了这股邪念, 他当时离甄甄是最近的, 近到他的睫毛有多少根都能数得清清清楚楚, 却数不清他到底流了多少眼泪。他看着那双雨洗过似的眼睛,带着点幼兽天然的懵懂、害怕,和深深的忧郁、悲伤, 顿时什么肮脏扭曲的想法都没了。
这应该就是心疼吧?贺过岭觉得这些感情很奇妙,也很有趣, 他还挺想和甄甄发展某种类似于他和自己哥哥曾经发展过的关系。
他慢慢抬起头,嘴角噙着笑,镜片后的眼睛闪过夺目的光彩。
贺越邱当晚就醒了, 还残留的过敏症状让他很不好受, 连想坐起来都觉得浑身骨头疼。
他努力回忆着自己晕倒前的一切,眼底浮现出懊恼,甄甄肯定是认出来他了,说不定还很快就会推测出他这段时间都在他家附近, 知道他又固态萌发。
他没听他的话,会不会惹得他很生气,又要搬家?哪怕他知道不管搬到哪里去都会被找到,可这种表现出来的逃离的举动,对贺越邱而言,本身就是一种折磨。
贺越邱忍着剧痛坐起来,既后悔又不后悔,就算明知道自己只要冲出去就肯定会被发现继而被厌恶,可当时那种情况,他脑子里根本没有第二个想法,只有一个声音:不能让甄甄受到伤害!
哪怕会面临最可怕的后果,他也顾不了那么多!
贺越邱正胡乱想着,贺过岭一身医生打扮,推门而入。
几乎是一瞬间,贺越邱就收起了种种脆弱情绪,只用警惕又愤恨的眼神紧盯着对面那人,藏在被子下的双手紧紧握成拳,连指甲都慢慢嵌了进去。
“你来干什么?!”
“做弟弟的知道哥哥就收治在自己工作的医院,哪能不来看看?”贺过岭挑眉笑笑,还特意拎起手里的果篮晃了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