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种瘾病越是强制性地压制,下一次发作起来后就更急迫也更猛烈,把外人看来冷漠阴沉的贺总变成了一个仿佛只知交/配毫无理智的野兽。
他发了疯地想要甄甄,在宽阔冰冷的客厅冰冷的地板上挣扎发狂,抓住自己的衣领,双目是几近疯狂的赤红,脖颈爆出一条条青筋,连太阳穴都在突突跳动,一声又一声粗犷又急促地喘着气,像一个病入膏肓苟延残喘的临终病人那样,想笑挤不出笑,想哭更是哭不出来,所有的情绪堆积在胸腔里,憋屈压抑得他快要疯了。他像哑巴一样无声地大叫着,一声又一声喊着甄甄的名字,即使没有声音,也能够从他扭曲又痛苦的表情里读出那种极端的凄惨和哀嚎。
结束后,往往一身衣服被冷汗湿透,整个人都虚脱般趴在地板上,连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这样的折磨以分秒计算,每一次,贺越邱都以为自己好像过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但等他有力气去洗漱时,再看时间,其实最多不过几个小时。
但生活就是一分一秒过来的,不是电影电视剧,看到不喜欢的剧情有快进和跳过,所以贺越邱也只能一分一秒地熬过没有甄甄的生活。
他唯一的慰藉,就只剩下甄甄没有带走的东西。而每天一离开那个承载了无数美好回忆,又见证了自己所有不堪的房子,他又必须向所有人表现出正常的样子。
这样的日子对贺越邱而言已经不值得任何期待,他翻过一页日历,等待他的不过是和上一页同样的重复。唯一的区别,大概只剩下两边行道数的叶子又落了多少。
也不知道是哪一天,叶子落光了,树干上光秃秃的,但很快又挂上了很多红灯笼和彩灯,贺越邱才恍惚发觉,快过年了。
他的第一反应是得去置办点年货,最重要的是得买个又大又红、印着当年生肖的红包。甄甄刚跟他在一起时也就刚成年,还是个小孩,不管按哪个地方的规矩,小孩过年就都要有红包。
他们搬家的第一年,甄甄离过年提前一个月就在期待了,他拉着贺越邱一起去商场,买了新衣服,窗花,对联,红包,连菜都买了好多,回家后又指挥他把装饰都挂好。
贺越邱从小就在国外留学,早早习惯了孤家寡人的生活,又身处异国他乡,节假日氛围也不可能很浓厚,这还是他第一次见有人那么期待春节。
兴高采烈地一早爬起来拉着他来包饺子,端着碗眼巴巴地站在烧开水的锅边等着,不用哄也自觉地吃了好几个,把肚子吃撑了又可怜兮兮地喊着贺哥给我揉揉,无聊到他刚看了几分钟就昏昏欲睡的春晚也看得津津有味,主持人倒数时爬到他身上缩成一团,眼睛亮晶晶地说那以后每年过年都要在一起。
大年初一早上起来,摸到枕头底下的红包,高兴地蹦跶下来到处找人,发出小孩子一样兴奋的尖叫声,最后在厨房找到了,从后面把他抱得紧紧的。
刚满十八岁的小男生就像刚满月的小狗,比什么时候都活泼调皮,比谈了几年后更害羞,脸皮薄得不敢叫老公,怎么逗怎么欺负都不叫。还不熟的时候就喊贺先生,确认关系后,就喜欢叫贺哥,声音清脆又嘹亮,在家里走到哪跟到哪,有时候像那种漂亮又爱说话的小鸟扑腾着飞来飞去,有时候又像不是很聪明但很可爱的小胖狗撵着他脚后跟咬拖鞋。
太小了,对什么事都是懵懵懂懂的,完全是被自己半哄半骗搞到手,那一年他都不敢下死手折腾。
贺越邱终于做了一次美梦,梦到了刚和自己在一起时的甄甄,那些遥远却又美好的记忆是那么清晰,仿佛就发生在昨天。
他已经很久没有再见到过这样的甄甄,幸福得在梦中流下一行又一行的眼泪,从抽搐的眼角竖着流进头发里,把枕着的那一部分都完全打湿了。
只是在快要醒的时候,那双总是含着爱意、干净又明亮的小狗眼睛,长长地睫毛眨着眨着,渐渐地就盛满了越来越多的哀伤,不再那么天真懵懂,也不再那么幸福,总是蕴满了眼泪,好像隔着很朦胧的一层水雾,就那么悲伤地、远远地看着他。
贺越邱的心尖上泛起一层又一层细密的酸疼,胸口堵得难受,也跟着无声无觉地流下眼泪。
他一遍遍地替甄甄擦掉脸上的泪水,一味地重复着,“不要哭……宝贝,不要哭了……”
他到底做了什么,才让他的宝贝这么难过。
贺越邱喃喃着梦话,眼皮下是挣扎转动的眼珠,泪水溢得越来越厉害,心口也疼得窒息。
直到闹钟响,他才从梦魇中清醒过来。
他睁着空洞的双眼,脸上湿湿黏黏的,胸口余痛未消。
贺越邱缓了很久,才能勉强坐起来。他本来想去公司,一翻日历,才记起来昨天已经给全体员工都放年假了。
这下贺越邱彻底不知道自己还能够做什么,他站在落地窗前,看着窗外银装素裹中点缀着喜庆色彩的街道,心底的悲凉正在一点一点地扩大。
忙忙碌碌拥挤繁华了一整年的京城偏偏在过年这几天一派萧索,都回老家过年后,这里成了一座实至名归的空城。
贺越邱觉得他的心也空得厉害,哪怕外面冰天雪地的,一出门就朔风扑面,他也不想再待在这个空荡荡的、冷冷清清的房子里了。
他这一刻,特别想见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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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幼甄赏味期[可怜]很好骗又很纯爱很好欺负的小瓦狗一只[可怜]
第64章
年关将至, 往常拥堵的十车道上畅通无阻,贺越邱开着车漫无目的地乱开。
他其实知道甄甄现在住在哪儿,不要说详细地址, 连周围有几户常住的邻居之类更加私密的问题他都一清二楚, 只是他不敢再做布置监控这样僭越雷池的事, 这一两个月以来也从来不敢去打扰。
贺越邱知道他这种过分的掌控欲如果让甄甄知道, 那甄甄看他的眼神只会越来越恐惧, 而每当他看到心爱人的远离和害怕时,又何尝不是同样地痛苦。
可贺越邱根本控制不了自己,这种掌控欲已经像一种诅咒般融进了他的骨血里,无论尝试过多少次都无法摆脱。
甄甄不喜欢他, 不想再见到他, 他可以躲得远远的, 可以克制住自己不去打扰, 却不可以连一点消息都不知道,这种彻底失去控制的感觉让贺越邱比任何时候都更容易狂躁,就像一头被激怒发狂的野兽。
他和这个世界的链接本来就只剩下那一根细细的随时都会被风刮断的风筝线, 只能紧紧地抓住这唯一的牵连,根本就没办法想象在未来的生命中真的会彻彻底底失去甄甄这个可能性。
如果贺越邱昨天晚上没有做那么一个美好的梦, 那他也许还能克制,可他此时此刻想要见到真实的甄甄的念头是那么强烈,他左手握着方向盘, 右手很快地安了一下胸膛, 清楚地听见了里面某种执念正在疯涨的声音。
终于在不知道沿着这条环线开了多少遍后,贺越邱猛地闭了闭眼,打着方向盘开往城郊,一半安慰、一半告诫地在心里反复重复道:我只远远地看一眼……就一眼。
下一秒, 他的车开出了能在城区开到的最高时速,一路忐忑又兴奋,恨不得能插上两根翅膀,飞着去见那个太久不见、朝思暮念的人。
然而真正到地方后,贺越邱眺望着那个被重新刷成蓝色的木门,远远地就降下速度,以一种最不引人注意的方式,缓缓滑进了这条小道,停在距离甄甄院子十多米的斜对面。
车停稳后,贺越邱并没有下去,他借着车窗的遮挡,急切地朝小院望去,却在触及到紧闭的院门和那把大锁时又难掩失望地垂下眼睫。
他的心脏现在都还在跳,手心也因为攥方向盘太紧而捂出一手汗,来这一路上哪怕知道不会被任何人发现,他也有一种做贼心虚的慌张。
但现在小偷来了,最值钱的珠宝却不翼而飞。
贺越邱觉得也许是老天爷都在惩罚他,不让他顺心如愿。
而甄甄此时正和贺过岭在超市置办年货。
就这么巧合,都来给家里的宠物囤粮,两个推车不经意间撞到一块儿,异口同声的两句“不好意思”在看清楚对方脸的那一刻吞下最后一个字。
“甄甄?”
“贺医生。”
打完招呼后,自然而然地就并排在一起,边聊边在货架上挑挑拣拣了。
最后结账的时候甄甄大包小包,贺过岭就买了几个罐头,扫过男孩被塑料袋勒得发青的手指时轻轻一笑,伸手道:“我来吧。”
甄甄不扭捏,分给他一半,顿时轻松多了,赶忙动动被勒痛的手指:“我发誓,我真没想着要买这么多,但是这个打折,那个买一送二,我实在没忍住……”
贺过岭勾着唇角:“人之常情。你都买了些什么?”
“快过年了,都是些对联啊砂糖橘之类的年货,哦我还给家里的小猫小狗都买了红包,大年初一给它们包满满一包冻干!”
甄甄一提到对过年的期待和家里的宠物就滔滔不绝,贺过岭插不上嘴,就笑着听他说,不知不觉也被感染:“这样说,我也要给珍珍买一个红包了。”
甄甄马上就开始翻袋子,找出来两个小狗图案的红包后又拆了一袋牛肉冻干,塞到其中一个红包里,本来想直接递过去,不过看到贺过岭两只手都拎得满满当当后,就塞进了他的羽绒服口袋里。
贺过岭看着他忙来忙去很有趣:“你在做什么?”
甄甄特别认真地说:“给小狗医生过年红包啊,你要记得帮我给到,不能中饱私囊。”
贺过岭闷笑道:“医院明文规定,医生不允许收红包。”
甄甄苦手:“小狗医生也得按规章制度办事吗?”
“要的。”
“好吧,那就当专家挂号费了,这个它能收吗?”
“能。”
“那你到时候帮我谢谢小狗医生!”
说着话他们就到了电梯,甄甄要打车回去,贺过岭提议道:“这两天都下雪,天冷,现在快过年了,网约车又不好打,你家住哪儿,我送你吧。”
甄甄对医生的忙碌程度有所而言:“会不会太麻烦你了?我怕你开车送我送到一半,医院突然一个电话,你就马上又要变成拯救生命的白衣天使了。”
贺过岭笑笑:“不会,医生也要放年假。”
“那谢谢贺医生了。”
上车后,甄甄给贺过岭报了地址,快到时他往路边随便瞥了一眼,马上就让贺过岭停车。
贺过岭跟着一起下车,绕过车前盖后顺着甄甄跑去的方向一看,不用问也知道他这么急匆匆地喊停是要做什么了。
他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看甄甄熟练地拿出手机调到录像模式,一手举着手机,一手拎起花坛里一只瑟瑟发抖的黑色小土狗,喊着“好冷好冷”又冲回有暖气的车上。
贺过岭也坐回主驾驶,打燃了油门继续往目的地开,始终有一分余光透过驾驶镜注意着后排的甄甄,看他刚刚那会儿功夫冻得耳朵都红了,呼吸一直有雾气,却一点不怕冷似的,也不怕脏,掀开穿得厚厚的羽绒服,就把那只冻得连叫声都快没了的小狗往自己肚子里塞。
就那一下,甄甄的表情都被冰得有点扭曲,不过还是虚虚地抱住肚子,免得身体僵硬的小狗从衣缝里掉出来。
因为车里暖气开得足,加上人体表的温度,小狗很快就缓了过来,嘤嘤的叫声透过厚厚的羽绒服有些沉闷,有点害怕地在里面爬来爬去。
爬到胸口处,忽然停下来,张口咬下去,吧唧吧唧地吸起来,羽绒服下还能看到两只前爪鼓起的小包在随着节奏动啊动。
一下就不害怕了。
后视镜里,少年那张漂亮脸蛋上的五官也变得有些凝固。
贺过岭心里门清,但憋着笑没敢说,过了几分钟还是没忍住,噗嗤一声,抖着肩膀,低低地笑了好半天。
甄甄浑身僵硬,像卡顿的橡皮泥动画人物一样,慢慢抬起头看向驾驶座,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你,笑,什,么。”
“咳咳,我没——噗哈哈哈哈哈——咳咳。”
“我,看,到,你,笑,了。”
“咳,我有内置行车记录仪,刚刚那段你要不发网上,应该能爆百万赞吧?”
“贺,医,生。”
甄甄幽幽地注视着他。
贺过岭立刻正色,赶紧转移话题:“你家到了。”
甄甄这才收回那略显哀怨的目光,想把在自己衣服里作乱的小色狗抓出来,但他因为太瘦了身体不好,要比普通人更怕冷,穿得里三层外三层的,一时半会儿根本就不好处理。
无奈,只能把它先赶到肚子附近,一只手托着,一只手去提买的年货。
贺过岭看他行动不方便,下车后先扶着他一点点挪到地上,才又去后备箱拎大包小包。
身量纤细的少年唯独腹部微微鼓起一个小包,还小心地用手托着,神色间尽是一片柔和和怜惜。
旁边高大的男人手里拎满东西,还能抽出空来护着身边人踩过冻上冰的路,时不时低头侧耳,好像在嘱咐些什么。
温馨又常见的一幕,像极了每一对刚产检回家的新婚夫妇。
如果这少年不是甄甄,那男人不是贺过岭的话,贺越邱会羡慕又祝福地目送他们离开。
可偏偏这两个人,一个是他最爱又最愧疚的人,一个是他从小厌恶到大的一个人。
那种亲昵得仿佛插不进第三个人的氛围,嫉妒得贺越邱表情几近扭曲。
哪怕他在酸得要发疯的情况下脑子也很清楚,知道甄甄是个货真价实不可能怀孕的男人,知道他跟贺过岭实际上保持着正常的社交距离,可仍旧不妨碍他心底涌起滔天怒火,叫嚣着想杀了贺过岭。
最虚伪的人脸上却带着几分真切的笑容,那就更令人作呕,也更令人不忿,他凭什么离甄甄那么近,凭什么能跟着甄甄进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