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就在某一页找到了他最不想看到的句子。
大意是,郁思白不干就算违约。
甚至是加粗字体。
啪!
郁思白重重合上合同,用了十足的力道,仿佛巴掌拍上的是季闻则的脸。
季闻则……老狐狸……季老狗!!
我说你怎么答应得那么干脆?
原来在这儿等着我呢!
“组、组长……?”远处探头探脑的高向日哆嗦了一下。
他第一次看到组长……这么生气。
组长眼睛里在冒火啊!!
“我上去一趟。”郁思白沉声说。
高向日慌忙去拦:“等等组长,咋回事——”
武天骄往后面一站:“要我跟您一起吗组长。”
高向日:?
妹儿你这样显得我很怂逼。
但郁思白摇头:“这是我和季闻则的事。”说罢,拎着合同就走,风衣衣摆猎猎,如同荆轲刺秦。
没过两分钟,全公司都知道郁组长一边直呼老板大名,一边满身杀气地往1702去了。
有几个好事儿的人跟着往楼上去,向来喜欢掺和的钱翀却缩在办公室里,拒绝了所有的八卦,像个鹌鹑。
郁思白杀到1702,刚敲了下门,杨孟越就从隔壁1703出来。
“季总在开会。”她用眼神示意是在1701,放轻声音说,“郁组长是来送……”
郁思白甩了一下手里的合同,面对杨孟越,他火气也落了些,只冷道:“季闻则是不是早就知道。”
杨孟越神情复杂。
明明上个周五,她还刚刚拟了郁组长升总监的文件……怎么过了个周末就突然变成收人辞呈了。这不对吧。
但职责在身,她也只公事公办道:“季总只交代了如果你来,就告诉你,酒后的话不作数,他就当没发生过。”
“那我倒是得承季总的情了?”郁思白扯了下嘴角,把手里翻到那页的合同递给杨孟越,“麻烦姐转交给他。”
杨孟越低头看了眼,见不是辞呈,总归是松了口气,又问:“有什么要说的吗?”
被她这么温温柔柔问了几句,郁思白再大的火也自己掐灭了,眼下忽然只剩一身疲惫:“就说……”
他张了张嘴,半晌吐不出半个字,最终还是摇头。
“算了,就这么的吧。谢谢姐。”
“没事。”杨孟越笑了一下,看了眼四下无人,又轻声说,“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你尽管开口。”
郁思白眨了眨眼,疑惑。
杨孟越说:“向日当年是被你力排众议启用的,他是个莽的,我替他承你这个情。”
“姐,你跟向日……”郁思白发愣。
“是的,我们有一个三岁的女儿。”杨孟越歪了歪头,语气俏皮,似乎是想借此逗他一笑。
郁思白抿唇,想扬起嘴角,却被心口的大山压得动弹不得。
“去吧去吧。”杨孟越拍了拍他的肩膀。
“……谢谢姐。”
“也谢谢你呀。”杨孟越说。
郁思白乘电梯下了楼,杀气腾腾出门,死气沉沉地回来。
他摆手让探头探脑的向日葵组员们都回去工作,多看了高向日一眼,想说什么,又没劲儿地闭嘴了。
他就这么晃荡着,安安静静坐回自己的椅子里,胳膊误触了鼠标,息屏的电脑屏幕亮起来,白底黑字的字迹刺得他眼睛发疼。
【辞职申请】
尊敬的季总……
郁思白咬了下唇。
食指悬在退格键上片刻,还是落了下来,压得死紧。
光标闪烁,写了大半的东西顷刻消弭,只剩一张空白的纸面,删无可删,发出嘟嘟的报错声。
郁思白松了手,就这么愣愣坐了好一会儿,在众人担忧的目光里霍然起身。
“天骄,帮我请个假。”
“向日……上午的工作你带一下。”
“好。”武天骄什么都没问,一低头,温柔的粉色头发在灯光下竟映出些寒光来。
“我知道了。”高向日也压低眉毛,难得沉声。
-
1701会议结束,杨孟越跟着季闻则送了人,回到办公室之后第一时间拿上东西过去。
“人来过了?”季闻则推开办公室的门,声音有点哑,边走边问,“他什么反应?”
“郁组长没交辞呈,只拿了这个让我转交给您。”杨孟越递上合同,看了眼季闻则的表情,斟酌着说,“然后请了半天假,看起来……情绪不高。”
季闻则示意她放在桌上,接了杯水先喝了两口,闻言轻笑:“情绪不高?是觉得发酒疯不好意思了?”
杨孟越心里有了大概的判断,笑说:“应该不是。”
“这小孩……”季闻则摇头,“也行,不提辞职就是好事。”
说着,他放下水杯拿起桌面的合同,看了两眼,目光却忽然定住。
紧接着,脸上轻松的笑意落了个无影无踪。
杨孟越第一次见到上司露出这样的表情。
季闻则向来是胜券在握的——从他以一个普通职员的身份到公司的第一天起,仿佛就没有什么事情在他的计算之外。
而此刻,这位名利场的常胜将军皱着眉,搭在桌面的指节下意识用力,低声说。
“……坏了。”
“季总?”杨孟越出声。
桌上的文件里明明白白、加粗写着一项被他完全忘到脑后的条款——他是有很大的把握能在一个月内留住郁思白,但不是用这种愚蠢、又下作的手段。
“叫郁组长上来……算了,我下去找他解释。”季闻则立刻转身,走了两步出去,才想起他请假离开的事儿,先是一怔,旋即眉头绞成一团。
“有他电话么?”季闻则问,在杨孟越点头表示可以查询后道,“拨给他。”
杨孟越很快拨通了郁思白的电话:“郁组长,我是杨孟越。季总有事想……”
“抱歉杨姐,非工作时间,我想挂了。”
对面声音冷淡,让人没有半点回旋的余地。杨孟越看了眼季闻则,和郁思白道了再见。
季闻则忽然有些无措,指尖在桌面敲点的速度加快,半晌后似乎做了决定,转身从抽屉里拿出了那部很少用到的生活手机。
-
走出公司大门的时候,郁思白被太阳晃了一下,愣了愣,才想起抬手遮在眼前。
不是才春天吗,太阳怎么劲儿大得像要杀人。
他越过车流,低头走进对面大厦的咖啡店——这是附近打工人都熟悉的地方,即使不来、外卖也喝了个饱。
郁思白属于后者。
可一进门,他竟然听到吧台后店员讶异的耳语。
“这是16楼设计公司那个工作狂帅哥?他怎么这个点下来。”
店长擦着杯子瞥他:“还不允许人家休息了?……帅哥,要点什么。”他抬头,挂着笑看向郁思白。
郁思白移开视线,他现在对这种笑容有点排斥。
“冰美式。”
“您要试试西柚生酪深烘吗?”店长笑笑,“这是我们上个月推出的新品,卖的很好,偶尔也尝点新鲜的试试?”
郁思白垂眸扫了一眼样品图,点头:“那就这个。”
名字花里胡哨的新品价格是冰美式的两倍多,店长笑容更真挚道:“西柚生酪深烘,温热五分糖,您坐。”
咖啡很快端了上来,郁思白抿了一口。
名字里的生酪并没有让咖啡显得甜腻,反而更多的是西柚带来的清爽口感,意外的好喝。
他又喝了一大口,看向窗外。
即使是工作日的上午,行人也并不都是匆匆。有些人带着耳机漫步街头,也有人和朋友手挽着手,时而说笑着跑开。
耳边传来咖啡店店员和店长的低语,洗杯子的唰唰声音,鼻间是咖啡豆的香气。
郁思白靠在椅背里,一时出神。
原来在他上班的时候,世界是这样运行着的。
眼前的一切都显得陌生而新奇,他像是来到了另一个世界一样。
上班,有意思吗?他忽然想。片刻后又觉得,季闻则可能就是那种,认为上班特别有意思的人吧,那话怎么说来着?与人斗其乐无穷?
玩弄人心,看人在他股掌之间像木偶牵线一样露出喜怒哀乐。
然后一把将人拍回一滩木头的原型。
郁思白端起咖啡,忽然被西柚味儿冲了一下,酸意直冲鼻间,被他强行压了下去。
誉衡别苑的违约金数额很大……他得再攒五张还钱的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