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近仁一嗤:“没思路了?郁组长,还是要讲究合作……”
下一秒,那张纸被郁思白上下对折,随手扔了过来。卢近仁下意识躲避,钱翀被他挤到前面,纸轻飘飘砸到他脸上,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
“看看,满不满意。”郁思白说着,往下翻下一张图。
钱翀被砸蒙了一瞬,反应过来之后,声音猛地抬高:“你干什么?这里是公司!”
“吵死了。”郁思白拧眉,笔尖没停,下一张图纸转眼格局大变。
又是三十秒后——提笔,对折,图纸扫垃圾似的往钱翀脸上扫过去。
“满不满意?”
钱翀下意识手忙脚乱去接。
第三张、第四张……
一共六张图,五分钟不到,郁思白收笔如同收剑归鞘。
“行了,一组改完,你们开会吧。”
周围不知道是谁轻轻“卧槽”了一声,如同点燃引线的火星,瞬间点爆了卢近仁。
“郁思白!这都是客户对我们的信任,你五分钟六张,在这儿糊弄谁呢?”
郁思白抬眼和他对视,那目光里明明和往常一样没什么情绪,可越是这样,卢近仁的眉头就皱得越紧。
直到他忽然嗤笑了声。
“六张图,你们自己整理好发给甲方,三张以上没采纳,随时叫我回来开会。”他顿了一下,唇角笑意更冷。
“要是采纳了,这些项目有一个算一个,全部归我——”
“钱组长,卢总监,你们敢吗?”
一句话掷地有声,整间办公室、连带着斜对面敞开大门偷听八卦的其他部门,顿时霎地静了下来。
轻嗤一声,郁思白把笔丢回笔筒,空心球进,发出清脆的咚声,“叮”的整点报时几乎同时响起。
他径自越过卢近仁,那双向来懒倦的眼睛,凌厉地剜了他一下。
“一组,下班。”
紧接着,一组早收拾好东西的组员哗啦啦从门口鱼贯而出,高向日出门的时候,还装作没看见,“不经意”地把卢近仁挤了个人仰马翻。
“你们,你们……站住!”卢近仁猛地一拍一组办公室门口的矮桌,上面的一排向日葵顿时摇晃起来,欢天喜地的样子,像极了在嘲笑他的无能。
“郁思白!你以前缺钱、为了疯狂捞项目,甚至自降价格加班赶工,损害了你组员多少利益,他们知道吗!”
“啪”的一声,走在最后一个的武天骄关了办公室灯,粉色高马尾甩出鞭子一样的弧度。
“一组是两年前组长亲自组建起来的,每一个决定,都是组长征求过所有人意见做出来的。你以为他像你、像你们一样,高高坐在那发号施令就能当我们的组长吗?”
她开了这个头,其他一组组员也纷纷开口。
“组长加班很少让我们一起。”
“我们一条心,轮得到你在这说三道四?”
“好啊郁思白,拒绝合作,没完成工作就走,你等着扣工资吧!”卢近仁怒道。
郁思白身后,一组的人浩浩荡荡,气势如虹,惹得围观人群如同潮水被劈开一样,刷拉拉散开。
直到尽头,最后一个人往后退开,露出站在正中、面色含霜的男人。
郁思白霎时间像被劈中,定在原地,下意识开口。
“卡……”
季闻则看向他的目光复杂,顿了片刻,才重新扬了扬嘴角,向他颔首。
郁思白从恍惚中惊醒。
不,不是。
他猛咬了一下腮边软肉,立刻垂眸遮住眼底的情绪。一个怔愣的功夫,身后立刻有人迎了上去。
“季总!”卢近仁先他一步喊了出来,开口就是关切,“您不是有会议在外地吗?怎么这么匆匆赶回来……”
简直就像后宫高位妃嫔呼喊皇上主持公道一样。
郁思白被自己冒出来的形容恶心到了,但又觉得,这种恶心放到卢近仁和钱翀身上,都是便宜他们。
二对一,总监加身后有背景的组长,季闻则今天最多就是各打五十大板□□。
更省事儿的,直接把自己卖了也说不定。
郁思白抿唇,果断抬头,第一次视线毫不退缩地跟季闻则这张乱他心神的脸对视,胸口起伏了一下,冷声问。
“季总有什么要说的吗。”
就算今天在这儿被辞退,他都认了。
大不了去当主播,当教练,当分析师……这么多年,他硬生生从没有选择走到现在,多的是退路!
季闻则迎着他锐利的目光上前,眉眼向下落了几分,含着笑,神情莫名有些许无奈。
他抬手,轻轻拍了下郁思白的肩,抚平上面丢图纸丢出的衣褶,然后掌心微微用力,把他往自己身后一带。
“照常下班吧,我来处理。”他说着,略微弯腰压低声音,最后一句话在嘈杂的环境里,近乎耳语。
“下周见,郁总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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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病发烧了[爆哭]存稿用光,更新照常,但之后可能稍微短一点,请见谅[爆哭]。养好身体准备加紧写v章的万字啦[眼镜]最近流感多发,大家注意防护!健健康康~
[猫爪]
第16章
郁思白愣在原地,不知是被这句话定住,还是被肩头的那双手攥着。
季闻则掌心似乎很烫,即使隔着衣服,落到他皮肤上也仍有余温。郁思白下意识顺着那只手看过去,隐约瞥见对方额间,似乎有汗。
可他现在已经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不知过了多久,像是一分钟,又像是仅仅一刹那,郁思白肩头一轻。
季闻则的手垂落下来,也不再看他,面向一组其他人,含着笑。
“听你们组长的,我不越级管辖。”说罢越过郁思白向前走去,吩咐道,“卢近仁,来我办公室一下……”
季闻则的声音渐渐被甩在身后,郁思白抿着唇,几乎是闷头撞进了电梯。
不知是不是脚步太快,他心脏跳得几乎要蹦出肋骨,脑海里不受控制地反复播放着季闻则站到他身前的画面。
可能,只是他太久太久没有被人这样坚定的帮过了。
以前是没有,后来是不需要,他已经有了足够多的尖刺,足够硬的外壳……
“下周见,郁总监。”耳边又回荡起声音。
郁总监。
总监……
郁思白被涌进电梯的人群挤得踉跄,回忆的磁带卡壳,让他骤然清醒。
不,不是的,季闻则做这些都只是为了招揽他而已。
一组的人跟在他身后,一窝蜂的挤了进来。电梯门关上,满载的轿厢一层层向下落回地面,郁思白的心却始终悬着,摇摇欲坠。
“组长,我们是不是要发达了……?”终于有人开口,声音里带着希冀。
一句话像打开了泄洪的闸,其余人全都叽叽喳喳起来。
“卧槽!组长,刚刚改图那下帅死了!”
“太棒了,就要这样把项目全都抢过来,没那个金刚钻还揽什么瓷器活!”
“组长组长,你上次跟老板去吃饭,是不是聊得很愉快啊?”
——我冷着给他甩了脸色转身走了。郁思白心想。
“昨天季总亲自说你不用加班,是真的吗组长!这么有面儿!”
——是真的没错,但我在心里骂他还拒绝了他加好友的邀请。
“组长你说句话呀,到底怎么回事儿?”
是啊,他也想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就算是招揽,至于做到这个地步吗?
郁思白抬手按了按额角,只觉得思绪一团乱麻,好像整个人都有点失去对生活的掌控力。
自从季闻则这个新老板空降来,他平静的、没什么远大前程但胜在安稳的职场生活,一下子就像把水泼进了油锅。
出了大厦,郁思白没坐地铁,直接打了个车去聚会地点。
他现在这个状态,都怕自己坐过站。
季闻则……季闻则。
他下意识摊开掌心又蜷缩起来,不断做着这个动作,试图以此来找回自己的掌控感。
可半晌他才发现,自己盯着掌心的纹路,已经不知道出神多久了。
他的掌纹并不规整,生命线枝丫丛生,像是生命里总有人来来去去,短暂陪伴他又迅速的离开,纵生的命运线也波折不断。小时候看手相的老头说,他未来事业会有重大变动。
总不会真的是跟着季闻则去干管理吧。
郁思白扯扯嘴角。
季闻则那样坚定的站队,他说没被触动是假的,但对方要求的回报,也实在有悖于他一贯的工作理念。
就连拼了命赚钱加班的那些年,他也没有像现在这样看不清前路。只觉得自己像课文里那只被推到悬崖边的羚羊,不知道自己这一跃,能否落到对岸。
……可他原本也没有想搞这出羚羊飞渡啊。
郁思白心里忽然生出点委屈来,又觉得自己实在没理,只能在走走停停的车流里,被悄悄消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