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思白瞬间警醒。
演都不演了?
“季闻则!”
他顿时像炸毛的猫,脚下立刻就要窜出几米远,肩头却先一步被按在原地。
季闻则一手按着他的肩,一手推开了那扇上锁的门。
不不不等等——
门很重,推开的速度极缓,这让郁思白脑海里刷刷闪过了无数电影片段。
什么,豪宅的主人推开密室的门,里面赫然是满墙的……或许是主角被跟踪偷拍的照片,或许是主角奇怪丢失的各种物件,又或许,干脆就是奇怪的项圈鞭子诸如此类……
偏生季闻则忽然轻笑了下,问:“抖什么?你想的东西,这里都没有。”
……那你知道我在想什么是不是也不太对啊!
郁思白尾椎骨都在发麻。
门被推开一半的时候,季闻则挥手,招亮了里面的感应灯。
屋里的陈设映入眼帘。
郁思白眼前一亮。
面对门口的,是一排玻璃制的展示柜,里面确实是相片、小物件和几条银白的手链。
可都不用季闻则邀请,郁思白就像被牵着魂儿一样,一脚就迈了进去。
那些照片里,人像无一例外都是灰蓝色头发的少年。他穿着各式各样的队服,用同样的姿势捧起数不清的奖杯。
小物件都是些键盘鼠标——职业选手基本不会只有一套外设,偶尔也会更换,之前被捐出去、躺在陈列馆的那套,只是陪伴Execut2最久的那套而已。
剩下的全都在这儿。键鼠,耳机,就连鼠标垫都被好好封存在明亮的玻璃展柜里。
还有那几条手链。
“冠军赛的FMVP手链?”郁思白下意识伸手,隔着玻璃看着里面设计各不相同,但都是同种炫酷风格的宽银手链。
“嗯。”季闻则跟在他身后进来,轻笑道。
郁思白深吸了一口气,想平复自己的心跳,却陡然被空气里的味道呛得连打了两个喷嚏。
不是灰尘的味道,郁思白说不上来什么具体的形容,只是觉得又冷又呛。
非让他说,那就是一种,比这间房子更重的、没有人气的孤寂味道。
两个喷嚏甚至让他眼眶里糊满了生理性的眼泪,但隔着泪眼模糊的视线,郁思白还是执着地看着那三条手链。
一张纸连忙从他身后递过来,季闻则拉了下他的手腕问:“出去待会儿?还有灰尘的味道吗?我上周刚打扫过。”
郁思白胡乱擦了下眼睛,回头,顶着微红的鼻尖笑笑:“没有,不是灰,只是我鼻子太敏感了。”
顿了下,他又问道:“你很久没来过这里吗?”
问完之后,郁思白自己都觉得这话很傻——季闻则都说了,他这么多年就没有回过上海,更何况是这间屋子呢?
可季闻则的回答还是让他吃惊。
他说:“上周才重新打开的。”
郁思白眼底染上讶异:“你不是已经在这儿住了四个多月吗……?”
季闻则笑了下:“没进来过,绕着走的。直到上周回家开始重新练习怎么打游戏……打完之后,就会来这里坐一会儿。”
郁思白眨眨眼,转身,仰头看着里面的各类陈设。
“来这里怀念过去吗?”他问。
“什么都没有想。”季闻则说,“相当于一个静室吧。”
“如果这些东西有灵智的话,肯定也会怪我把它们丢在这儿这么多年的。”
郁思白静了片刻,才忽然开口。
“那下次把它们带走吧,回京市的时候。”
季闻则看着青年被灯光勾勒的背影,笑了一下,轻轻应了。
“嗯。”
两人又站了两分钟就出来了,郁思白的鼻子实在够敏锐,两分钟的功夫,打喷嚏打出的眼泪已经浸湿了一整张纸。
郁思白把纸团进手里:“……不知道的还以为我看哭了呢。”
虽然,可能也不是没有这个原因在。
季闻则把他安顿在沙发上,从冰箱拿了瓶苏打水,递给他的时候却忽然往回收了一下。
“你感冒好全了吗?”季闻则问。
“真好了。刚刚真的不是感冒!”郁思白倾身去抓了好几下,冰水才被送到他手上。
季闻则自己也拿了一瓶,在他旁边坐下,陷下去的沙发让郁思白身子歪了歪。
“我第一次看你直播,就是坐在这里。”季闻则说。
“那天喝完酒回来……还是你送我回来的。我点了份麻辣烫,是我来沪市吃的第一家,当时薛简带着跟新队友聚餐吃的,觉得很不错。”
“但是那天晚上又点了一次,觉得也没什么特殊的。实在是太无聊——我就点开了薛简发的直播间。”
“投屏到电视看的?”郁思白问。
季闻则笑了下,从沙发起来,重新把腿一支起来,坐到了地上。
“在这儿,用手机看的,和在你家一样。”
说着,他抬头往后枕在沙发上,微微侧着朝向郁思白的位置,闭上眼睛:“看得快睡着的时候,突然听见你说。”
“说起来,今天公司空降了一个新老板。长相有Execut2三分,就是笑眯眯的……”
“不像好人。”
最后四个字,郁思白跟他异口同声地说了,末了,自己也几乎笑倒在沙发上。
他看见季闻则猛地一睁眼睛,简直像垂死病中惊坐起的样子,忍不住道:“有这么吓人吗?”
季闻则瞥了他一眼,一双惯常精明的眼睛里,难得有点幽怨。
“是吗大主播?”他挑眉,“你被我叫破马甲的时候,好像不是这么说的啊。”
郁思白:……
他咕咚一下,也学着季闻则的样子坐到地上,摇头晃脑。
“彼此彼此~”
季闻则抬起苏打水,郁思白顿时心领神会,一斜瓶口,和他碰了个杯。
一口舒爽的冰水才刚下肚,下一户业主的电话就打来了,郁思白不得不拧紧瓶盖,起身奔赴下一份工作。
……
“之后有什么需求,可以随时跟我们沟通。”郁思白抬手掸了一下不知哪里蹭上的灰,说,“目前总体上都是按着设计走的,分毫不差。你们尽可以放心。”
业主一家都是喜笑颜开:“麻烦郁老师了,你真细心,好多小地方我们都没盯到……太谢谢你了。”
工作状态的郁思白,脸上难得带了一点点微不可查的笑意。
“不用谢。毕竟绝大部分人,一辈子可能就装这么一套房子,要陪伴自己一辈子的老伙计,肯定是尽善尽美的好。”
他刚要收工离开,目光却忽然在某处停顿。
郁思白忽然注意到,从进门起,这家的老人就始终坐在凳子上,一只手紧紧攥着拐棍,哪怕眼睛一直好奇地跟着到处看,但没再站起来过,于是顺口问:“老人最近腿脚不便吗?”
一说起这个,男主人不免露出苦涩的神情。
女主人叹了口气,解释:“原本是把我婆婆接来帮我们带孩子的,她老人家在我们眼前,我们也放心。但上个月,她不小心摔了一跤之后,突然就不太好了。”
“腿脚吗?”郁思白问。
男主人摇头,指了指后脑道:“可能颠着了,也可能是年纪到了……去医院查了一下,说有小脑萎缩。腿脚确实也没有以前灵便了,但老太太倔得很,还不乐意坐轮椅……就拄她的拐。”
男主人声音没压低,竟然被老太太听见了,跺着拐棍道:“我好着呢!坐什么轮椅!”
郁思白多看了男女主人两眼,距离上次和二人见面,也才过了小几个月,可现在两人面上的疲惫神色,让人乍一看,甚至会以为老了好几岁。
“我记得你们给老人特意留了一间屋子,是会在这里常住吗?”他问。
“现在这样,真是更不放心她回老家了,无论如何也要留下的。”男主人叹气。
郁思白想了一下:“正好还没施工完,老人腿脚不方便的话,你们考虑适当做一些适老化设计吗?”
男女主人对视一眼,均是茫然地看向郁思白。
郁思白后退两步走到玄关:“比如这里,原本只有一个低矮的换鞋凳,玄关柜的高度对老人来说,想抬手去扶会有点难度。只需要在这里加装一个可以让老人借力的扶手——当然,美观性上不会有什么影响,用一截长条实木镶在柜体上,或者对面墙体都可以,只要有可以抓握的地方即可,看起来反而是一个锦上添花的小装饰。上面配一个同色系的实木画框更好……”
“好,这个好!”男主人立刻道。
“后期软装家具的选择也可以改动一下,尽量选择能让老人轻松抬手就能靠住的高度。”郁思白说着,从兜里掏出卷尺来,“麻烦让老人站起来一下,我们量个数据,看看老人一般扶在什么高度会比较舒服。”
男女主人立刻忙活起来,对数据大致心里有了底之后,郁思白又仔细转了一圈,把各处要修改增添的细节,都跟男女主人讲到位,确定对方能够接受这种改动,才走到下一个房间。
收工后,男主人看了眼时间道:“看我,都耽误郁工吃饭了……要不我做东,请郁工和助理小哥吃一顿吧?”
郁思白这才发现已经七点过半,而他们约的餐厅时间是七点,过时不候。
他看了眼季闻则,婉拒了男主人的再度邀请后,拉着人下了楼。
“你怎么也不提醒我一声……”郁思白说得很是心虚。
季闻则笑笑:“是我出来陪你工作,又不是你来跟我约会。工作重要。”
“而且看你那么认真,其实我也忘了。”
郁思白原本还有点悬着的心,终于在他这句话里落了下来。
他想了想说:“那为了表示补偿,我请你吧!就是去了估计还需要排号等位……唉,那家店总是人挤人的。”
“不想凑热闹的话,那回家?”季闻则问。
“吃什么?”郁思白看他。
季闻则想了下:“外卖?你晚上不是还要补直播时长,一边看比赛吃饭,一边补时长,两全其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