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垂眼看着台阶下应止的脸,最后往前两步,钻进了对方的伞里。
台阶有落差,温听檐最后一步几乎是跳下来的,应止扶住他的肩膀,把人往怀里带了一下,下巴轻抵在温听檐的发丝边。
伞不受控制地歪了一点,温听檐在站稳后退开一点距离,顺手扶了一下伞。
“下雨之后,我一直等你传音给我。但是没有。”应止在他耳边说,“如果我没来,你是不是又要用灵力护着回去了?”
被说中了的温听檐沉默了,不知道怎么回答,于是一言不发地往前走。
应止倒是毫不意外他的举动,也提步形影不离跟在后面,左手把伞撑地稳当。
两个人的身影越来越远,直到逐渐消失众人的眼里,消失在在藏书阁的雨幕里。
温听檐安静地在前面走了一路,等都要到了的时候,才想起来问应止,“你为什么会知道我在这里?”
说完,他侧过头等着他的回答。
应止的声音混在雨里,带着一种雾气氤氲的感觉,他对温听檐眨了下眼,缓缓说:“直觉。”
第9章 永殊(二)
他这个回答简直和没说一样,温听檐只是盯着人,也不知道信没信。
被盯得无可奈何了,应止只得又开口道:“是因为你每次到一个地方,就爱去翻书。”
终于得到了一个像样的回答,温听檐“哦”了声,把头转了回去继续往前走。
终于走到了洞府前,这里所布的阵法可以阻挡雨滴,温听檐直接进了屋子,应止则是在后面把伞收了起来。
外面的天色虽然暗了下来,但要休下还是过于早了一点。
他们只有这两天适应整顿的时间,明天开始就要去上课,两个人修行的方向不一样,所以上课的地方也不一样。
不过幸好永殊宗的课用不着从早到晚都上,只有上午的一点时间,其他时间还是可以自行安排的。
温听檐伸手把自己头上的发簪抽了下来,原本挽着的头发随着他的动作散开,他稍微晃了一下头,长发就顺滑地披在了身后。
还是这样要更舒服一点。
温听檐坐在椅子上,从桌案上随便抽了一本书看了起来。
应止终于从外面进来来,他上前把桌案上瓷瓶里面的花给抽了出来,然后不知从哪里变出几支花枝。
那花枝上面的花并不大,锦簇着聚在一起,小小的白白的一团,看起来倒是清新淡雅。
但温听檐在这一路上都没见过这种花,看新鲜程度也不像是在山下折的,“从哪来的?”
应止已经把瓷瓶里面的花给替换好了,回答道:“从剑峰那里随便折的,感觉挺漂亮的。”
温听檐:“……”
他虽然不知道永殊宗的剑峰是什么个情况,但他见过应止练剑。剑修的剑气在斩出后并不会消失,而是会附在那块地方。
剑气极其具有攻击性,长久下来,便没有植物会生长在那里。
这花既然能在剑气遍布的剑峰长出来,说明明信在养花的时候应该是用了心的。
温听檐沉默了下说:“你折他花的事,明信知道吗?”
应止想了一下当时的情况,垂眸突然笑了一下:“知道啊,明长老人还不错,还让我多折几支。”
其实明信的原话是:“你再折一支试试?!你再折!!”
温听檐虽然不知道当时是什么样,但却能七七八八猜到,大概就是明信暴跳如雷,应止笑而不语。
毕竟比起心黑,他感觉没人能比得上应止。
温听檐看着瓷瓶里的花想:希望明天不会有一个明姓的剑峰长老,冲过来把他布下的阵法给拆了。
很明显,明信还算理智,至少温听檐清早醒来的时候,外面的阵法还是好好的。
应止已经穿好了衣物,此刻正咬着一点手套的边往手上戴,漆黑的长发难得披散着。
他本来是打算整顿好之后再来叫温听檐的,没想到自己才收拾了一半,对方倒是醒来了。
温听檐自己都没收拾好,但看着应止的长发,突然有点手痒。
于是他在应止坐在镜子前束发的时候,接过来应止手里的木梳。
应止直接愣住了,手里的东西被抢走也没反抗,语调有点受宠若惊的恍惚:“你要帮我束发?”
温听檐什么都没说,用梳子帮他顺了一下头发,他很久没有干这件事了,只有在他刚把应止捡回来的时候做的次数多一点。
好久没干过的后果就是,温听檐束的的有点奇怪,他拆了好几次重新来才终于顺眼了一点,但还是比不上应止自己梳的。
等他梳完应止的头发后,才去换了身衣服,自己也随便挽了一个髻。
*
虽然医修和剑修不在一座峰上课,但是却挨得挺近的,至少两人可以一起顺路走到山脚下。
但应止坚持把他送到了地方,在最后分开的时候对温听檐说:“结束之后等我一下,我来接你。”
温听檐自认为自己又不是什么瓷器做的,不需要一来一回的接送,在山脚下汇合就好,没有同意。
因为早上那一遭,温听檐算是他们这里最晚到的了,位置没剩几个,他便随便找了一个坐。
过了约莫一刻钟,才有一个看起来四五十岁的人走了进来,他模样和蔼,说话时脸上自带笑意。
他进来后拿着名册简单点了一下名字,见人都到齐之后,才把册子合上说:“我是教你们炼丹的先生,姓陈。”
“念及这是今天的第一堂课,我先不急着开始,你们有什么问题就可以现在开始问了。”陈先生说。
他话音刚落,就有弟子举起了手:“我们今天到底要上哪几门课啊?”
陈先生:“今天是炼丹,和阵法符篆,不过等明天,你们还会接触一些基础的剑法,还有灵药制作。”
此话一出,就有不少的弟子在下面哀嚎,有人不太理解地问:“我们不是医修吗?为什么还要学阵法符篆这些东西啊?”
“虽然你们主学炼丹和医术,但其他的也不能落下,毕竟任何时候,活下来的人才能发挥出自己的用处。”陈先生回答说。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他们就算是在不愿意,也得硬着头皮学了。
炼丹课倒是没什么难度,毕竟都当医修了,谁没在家里练过几次丹炸过几次炉啊。
但等到阵法,众人就开始犯了难,而且好巧不巧,那阵法课的先生还是一个相当严厉的,整节课里,他们几乎是被从头骂到尾。
其实这么说也不太对,因为还是有一个人没被说过的。
众人的视线无意识地往那个银发的身影看过去。
本来大家都不擅长,菜到一起就好了,可偏偏他们这里有一个相当厉害的,就衬得他们过于蠢笨了。
尤其是方回舟,简直是深受其害,他的位置好死不死就在温听檐的旁边,每次先生看完温听檐的完美作品再看他的,就会批斗得更毒了。
好不容易把阵法课熬完,结果众人发现,符篆学也没放过他们。
温听檐平日里没有接触过符篆,所以这节课倒是学的认真。
他按照先生示范的提起笔画了一张,就听见他旁边的人说:“什么时候来了个人?”
方回舟看见这些个符篆就觉得都长一个样,一时头疼,便直接转头看向窗外,想看点绿植净化一下自己的眼睛。
却不曾想这一看就看见了一个人,正靠在窗外的树下,隔着一段距离往这边看。
温听檐听见方回舟的话,突然有了一点不太好的预感,于是也偏头看过去。
果不其然,外面的是应止。
温听檐看着他,稍稍眯了一下眼睛。
如果没有记错的话,应止今日的课程应当是和他一样的,可现在他还在课上,应止却已经跑到了屋外等着。
上午的课程终于结束了,看见温听檐走出来,应止也从树边直起了身子。
他们相伴着往下面走了一段,等到周围的人变少了,温听檐才开口问:“你怎么来的这么早。”
应止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个事情,想了想莞尔回答说:“我们的先生突然不教走掉了,所以我就提前过来了。”
温听檐:“?”
等到下午,温听檐才从其他人那里听来了完整的版本。
据传,某个刚入宗的剑修弟子,在今天上早课的时候,和剑术课的先生直接当着其他弟子的比试了一次。
最后那剑术课的先生落败,羞愧地连课都没上完,直接就走了。
温听檐把这些话当着应止的面又念了一遍,刚入宗的剑修弟子本人偏头笑得眼睛都睁不太开。
“所以你为什么和他比试?”温听檐觉得应止不像是会在第一天就做出这么出格事情的人。
应止终于敛了笑意,他轻声回道:“因为他当时教导剑术的时候,剑气过来打散了我的发束,我有点不开心。”
温听檐愣住了。
.......
这样的课程又上了好几天,应止后面就没有再提前过来了。
而越往后,坐在温听檐旁边的方回舟就越感到敬佩。
医修并不像其他流派那样看重天资,所以里面有一部分人,其实是因为其他的天赋太差了,才跑来学医的。
就比如方回舟自己,他一开始引气入体的时候,是想要成为一个剑修的,御剑飞行斩妖除魔,一听就很威风。
可惜天不遂人愿,他学剑的天赋不太好,去了也是泯然于众的份,所以就放弃了。
但温听檐很明显不是这种情况,他好像什么都能学的很好,什么的天赋都很高。
这几天训练的时候,就有好几个长老跑过来和他交谈,问他要不要转变一下修行的方向,但对方每一次都拒绝了。
方回舟坐在他旁边听的都眼红,这条件一个比一个丰厚,温听檐到底为什么不同意啊,还是说这就是来自天才的从容?
他这几天老是想这个事情,于是在某一次发呆的时候居然直接开口问了出来:“你其他天赋那么好,为什么修医啊?”
温听檐当时正提着朱笔画符,听见他的问题手一顿,黄纸上的墨渍晕染,很明显已经废了不能要了。
看见他的动作,方回舟才意识到自己居然开口了,他有点尴尬,连忙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温听檐把废掉的符纸给扔掉了,然后转头过来看他,浅透的眼睛盯的方回舟冷汗直冒。
他一边觉得这个问题有点冒犯了,毕竟他和温听檐也不熟,但一边又隐隐期待着温听檐能够回答一下这个问题。
不过最后温听檐也没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