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辛突然出声，打断了季明澄的思绪，他思考了一下，语气中带了几分犹疑：“嗯……要不我吃半碗？不，还是来一碗吧。”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今天格外饿，多吃一点也没关系的吧，大不了明天训练场上补回来就好了。
“行。”虞辛心里有了数，准备好差不多的面，又从一旁的架子上取了一口锅，直接舀了几大勺卤牛肉的汤汁进去。
把面放进去开始煮，这时候旁边的牛肉也已经卤好了，他有条不紊的将炖着牛肉的砂锅从灶上端下来，开始处理牛肉。
打开锅盖，热气腾一下扑出来，伴随着引人垂涎的肉香，刚出锅的一整块牛腱子被捞到菜板上，季明澄这时才发现锅里不只有牛腱子，还有一大块已经炖成半透明质地的牛蹄筋。
牛蹄筋也被捞出放到盘子里，落地还颤颤巍巍的抖了几抖，光是看着，都能想象到它该是多么软糯弹牙。
等牛腱子不那么烫手，虞辛操起刀，把它切成了厚薄均匀的肉片，红褐色的肉纤维和半透明的肉筋一层叠着一层，在灯下油润润的泛着光。
没有人能忍住在卤肉刚出锅时不尝一口，虞辛也不例外，而且，他还没忘记这个厨房里除了他之外还有一个失意男孩。
他把切好的牛肉用盘子装好，又浇上了几勺砂锅里的卤汁，转身放到厨房的岛台上，招呼季明澄：“面条还要等一会儿，先来吃几口牛肉吧。”
季明澄早就等他这一句话了，天知道，他为了维持自己上将之侄加世家公子的矜持已经忍了多久。
他抄起筷子，以一个尽量没那么急切的姿态夹了一片卤牛肉放进嘴里。
那双和季熠行有几分相似的眼睛一下子瞪大了。
牙齿像是有自我意识一样自发咀嚼，满嘴都是芬芳的肉香，一块牛肉没几口就咽下去了，季明澄这才开口，带着惊讶：“这卤牛肉味道真不错！”
他出身不凡，自然遍尝美食，本来没对虞辛的夜宵抱有多大的期待，可尝过之后才发现自己错了。
好啊，原来他小叔天天背着他吃这么好！
卤牛肉筋的部分软糯到仿佛一抿就化，肉的部分却十分劲道弹牙，两种口感交织在一起，截然不同却又相得益彰，炖肉的香料和肉本身的香气恰到好处的融合到一起，再加上事先浇到牛肉上的卤汁，妙，实在是妙。
季明澄顾不得发表感想，筷子落到牛肉上的频率越来越快，没一会，切好的牛肉片已经不见了小半盘。
他平时在军校里训练量极大，为了满足消耗饭量也不小，这点牛肉对他来说，不过是开了个胃。
但季明澄还是努力克制自己的手，放下了筷子，人家虞辛也只是尝了几筷就停了手，他这个蹭饭的倒是快把人家切的肉吃光了。
这实在是太不矜持了！
季明澄懊恼之余，忍不住对接下来的牛肉面更加期待。
另一边的面也已经煮好，虞辛洗了几片青葱碧绿的小生菜，在面出锅之前浸入了汤里。
“葱花香菜都能吃吗？”虞辛一边搅动着面条，转脸询问季明澄，得到肯定的答复后，抓了一把切好的葱花和香菜，在起锅的前一刻丟进了锅里。
热气腾腾的面条伴随着汤汁落入碗里，虞辛把大部分面条装入一只碗中，只给自己另外挑出了几筷子。
给季明澄这一碗，上面又铺了满满一层牛肉和牛蹄筋，几乎要盖过底下的面条。
虞辛虽然话不多，心思却比寻常人缜密几分，自然没有错过季明澄几度盘旋在卤牛肉上边的目光。
在他这从来没有让吃他做的饭的人吃不够的情况，喜欢吃就吃个满足。
季明澄看着端到自己面前的一碗面，雪白的面条浸泡在褐色汤汁里，间或可见青翠的小生菜，上面满满一层肉，并一个虞辛卤牛肉时捎带手放进去的、切成两半的卤蛋。
“对了，你能吃辣吗？”
虞辛又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掏出一罐辣椒油，他自己做的，里边还放了芝麻。
季明澄是能吃辣的，就打开罐子，自己往面里加了几勺。
这下一来，红艳的辣椒油飘在汤里，整碗面看上去更让人食指大动了。
季明澄迫不及待的挑了一筷子，顾不得烫，几口就吸溜进嘴里。
手擀的面条比一般面条要筋道许多，吃起来满口麦香，吃完面再来一口刚才没吃到的蹄筋，果然和他想象中一样黏糊软烂，配上新鲜脆嫩，还有几分甜丝丝的生菜，没有比这更绝妙的搭配了。
季明澄吃的头也不抬，全身心的投入到面前的这一碗面里，好在吃相还不算太坏。
此刻一直困扰他情绪的什么军校，什么职位，什么家族利益妥协不妥协的，全被他丟到了一边。
他感觉到前所未有的舒畅，至少在他知道这个消息后，从来没有一刻这么舒心过。
未曾想过，深夜的一碗热腾腾的面居然有这么大的功效，不管未来怎么样，至少这一刻他快乐了。
成年人的快乐无价，与其为未可知的未来苦恼，为什么不干脆顺从本心，享受当下呢？
把一大碗面和肉都吃光，又喝了几口浓缩了炖肉精华的汤，季明澄吃的心满意足，摸着圆鼓的胃部，居然还有几分意犹未尽。
他长长地出一了口气，只觉心里的郁结也随着这口气散了。
“虞辛，多谢你的款待。”季明澄转过去，第一次这么认真的看着面前的黑发年轻人，“很好吃的一碗面。”
虞辛早就吃完了他那几筷子面，已经默默思索了半天，他抿了抿唇，还是开口道：“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
“嗯？”
“中国…地球有句古话，叫船到桥头自然直。”虞辛声音还是淡淡的，“你还年轻，未来有无限的可能，现在能困扰到你的事情，以后回头再看，可能根本算不了什么。”
“既然未来的你都能够解决，为什么要让它们影响到当下的你呢。”
这也正是他经历许多过后的感受。
“我明白了。”季明澄目光柔和下来，他有些意外，没想到虞辛会对他说出这样一番话，本来以为青年会像他外表看上去那样，对一切都不甚关心。
这种感觉，就好像一只高冷不理人的小猫咪，在你难过的时候突然跑过来主动蹭了你几下，惊讶同时还有几分受宠若惊，因为你是得到了这份特殊待遇的人类。
季明澄想，他好像懂得他小叔为什么一定要把虞辛放在身边了。
虞辛看着冷淡，真正相处起来却和这碗面一样，滋味甚多，妙不可言。
第70章 牛肉大包
第二天早上, 众人吃到了热气腾腾的卤牛肉汤面，还有虞辛另外蒸的白胖白胖的牛肉蒸包。
蒸包一个足有成年人的拳头那么大，面皮发的十分蓬松柔软，一掰开里面包着的褐色肉汁就流了出来, 又被外边的包子皮吸收掉, 里面是一整团牛肉大馅, 点上几滴香醋, 香的让人头脑发晕。
季明澄早就忘了昨晚吃的牛肉和一大碗汤面, 专心致志的对付蒸包，一个人就吃了将近一整笼。
白一舟看的直皱眉：“你也吃慢一点, 又没人跟你抢，真是半大小子吃穷老子，第一军校平时不给你们吃饱吗？”
他记得当时他上学的时候，学校食堂的水平明明不错的啊？
季明澄嘴里的饭还没完全咽下去，手又伸向了下一个包子，一边还不忘白白一舟一眼：“学校的东西怎么能跟虞辛的手艺比，还有一舟哥你就知道说我, 明明我小叔吃的根本不比我少多少！”
这倒确实，季熠行吃相虽然比季明澄优雅安静许多，速度却一点不慢。
他面前还有虞辛专门为他开的小灶, 一碗山药小米鸡蓉粥, 山药细细的打成糊状, 和小米鸡蓉一起熬的浓稠, 暖暖的十分养胃。
这段时间虞辛变着法的给他做了不少调养脾胃的食物，平时做饭也十分注意，很少做一些性寒生冷或油腻辛辣的食物，可以说十分尽职尽责。
他的用心, 其他人都看在眼里。
于是，他们投桃报李一般的，对虞辛也更加好，虞辛的待遇与其说给老板打工，不如说是整个鸢尾基地的座上宾。
他两辈子加起来都已经记不起多久没过过如此舒心的日子了，没有算计，没有战斗，不用为生计发愁，每天只需要钻研厨艺，空闲时间直播玩玩游戏撸撸猫，久而久之，上辈子野外生活磨练出的筋骨都要松了。
因而，听说季明澄饭后要去训练室后，虞辛主动申请同去。
“你也要去？”季明澄有点儿不确定地扫了一眼虞辛，不是他有偏见，虞辛这一看就是养尊处优出来的奶白皮肤，穿着衣服纤纤细细的小腰和胳膊，怀疑自己轻轻一下就能把人弄折了。
“嗯，想见识一下鸢尾基地的训练室，可以吗？”虞辛眼睛转向季熠行，尾音几不可察的软了几分。
他不太确定，这毕竟是涉及到军事训练的场合，不知道能不能随便对自己敞开。
“当然可以，一会吃完早饭我带你过去。”季熠行手握成拳低头咳嗽了一声，不经意一样避开了虞辛看过来的、略带祈求的视线。
“不是，小叔你确定他能行吗？”
季明澄不知道自己小叔为啥一副五迷三道的样子，简直怀疑虞辛给他专门做的粥里下什么东西了。
他语气里的怀疑过于明显，虞辛视线回到他身上，围着他精壮的身躯转了一圈，身为第一军校的佼佼者，季明澄的身体线条自然无可挑剔，任谁都不会怀疑那贲张肌肉蕴含的力量有多恐怖。
虞辛眨了眨眼，饶有兴趣地开口：“你很好奇我行不行？”
季明澄挠挠头：“我这不是怕你这细胳膊细腿的，受了伤怎么办。”
他还指望他在基地的时候虞辛多做几顿好饭给他吃呢。
“那不如，一会我们试试？我还挺想领教一下军校优等生的实力的。”虞辛太久没真刀真枪的跟人动过手了，一时真有些技痒。
“这可是你说的，一会被弄疼了可别怪我。”虽然这么说，季明澄打定主意一会只用三分力，随便陪虞辛玩玩得了，还能真把人搞到起不来不成。
早饭后，一行人来到了位于基地地下的训练室，虞辛十分好奇这个比蓝星先进太多的世界训练方式是什么样的，到了地方之后，却发现这间看上去十分未来科技的训练室，进行的只是再简单粗暴不过的体能训练。
“先去换上作训服吧。”季熠行让人带虞辛去换衣服，数倍于蓝星的技术力在这时发挥了作用，系统扫描了虞辛的身体数据，不过几分钟，就定制出了一身完全符合他身形的作训服。
这身作训服是简洁的纯黑色，胸前带着基地的银色鸢尾标志，从上到下包裹得严严实实，但因为过于贴合身体，反而将虞辛的身形勾勒的更加明显。
半高领严实地拉到了喉结下，再往上是半截雪白脖颈，精巧的尖下巴，一双乌凌凌的眼睛，头发因为换衣服有些凌乱，黑色的作训服从头包裹到脚，露出来的几分肌肤却更显雪白。
直到两个人面对面站好，季明澄这才发现，虞辛绝没有他想象中那么弱不禁风，身上薄薄一层肌肉平时被宽松衣服掩盖，并不夸张，却莫名让人觉得不容小觑。
换上作训服的虞辛和他平时平淡略有懒散的样子截然不同，到底如何不同，季明澄那贫瘠的文学储备形容不出来，他只是觉得，在同窗身上司空见惯的作训服，穿到虞辛身上却让人格外地……移不开眼。
这一晃神不过须臾，训练有素的战斗意识让他迅速回神，可还是被虞辛抓住破绽欺身上来，像一把冷刃逼近，几下就把比他身形大了整整一圈的季明澄掀翻在地。
季明澄重重摔在了训练室的软垫上，场地之外，白一舟扭过头，一脸不忍直视：“第一军校现在的训练松懈成这样了？改天得好好找那些老家伙说道说道。”
“不，”季熠行专注地盯着场地中间的两个人，准确来说，盯着重新进入备战状态的虞辛，“你仔细看看。”
刚才那一瞬间季明澄反应速度绝对称不上慢，但虞辛明显更胜一筹，他抓战斗时机的反应能力浑然天成，出手更是果断狠辣，丝毫不留余地。
季明澄超脱的战斗意识来源于严酷的训练，而虞辛……更像是经历无数场实战后刻进骨子里的战斗本能。
躺在地上的季明澄大叫：“我不服，刚才我走神了，我们再来！”
虞辛挑眉，把他从地上拉起来。
“这可是你说的，一会被弄疼了可别怪我。”
两个人分开后又迅速的纠缠到一起，季明澄认真了许多，也清晰地意识到虞辛的难缠，他占据绝对的力量优势，在虞辛面前却毫无用武之地，他太滑了，身形简直可以用鬼魅来形容，他们转瞬间就连连过了几十招，虞辛全都游刃有余地接下，像是织了张密不透风的大网把季明澄罩在里面。
他抓不到虞辛的破绽，反而被对方密集攻击逼得左支右绌，没过多久又被虞辛找到机会，再次被摔了个倒仰。
季明澄狠狠锤了下地面：“再来！”
………
空旷的训练室里，隔一会就传来沉重的砰砰声，又一次被掀翻，季明澄躺在地上大口喘气。
他和虞辛从早饭后比试到现在，仅仅就赢了几回，要知道季明澄在军校的格斗课上也是常胜将军，却在虞辛这狠狠翻了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