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你的手怎么就这么不稳呢?这可是喜菜!摔不得呀!不——”女人刚想说“不吉利”,然而想想这话原本就不吉利,慌不迭捂住了自己的嘴。
然而抬头看向伐木枝一行人的时候,女人眼中的眼神却慌乱,而之前摔了盆碗的人们眼中同样慌乱,下一秒,他们竟是打扫都顾不上,直勾勾的盯着伐木枝……不,没过多久伐木枝就发现他们看得不是自己,而是自己身后花家的大门。
然后他就听到了身后“吱扭”一声。
再次转过头,他看到原本紧闭的花家大门开了一道小缝。
身后随即传来一阵跑步声,伐木枝赶紧再扭头一看:却看到一地狼藉。
碎了的瓷片和饭菜还在地上,而原本蹲在那附近的人们确实齐齐跑了。
跑了?!
一边跑,那些人还嚷嚷着:“不好了啊!又有人来花家求亲了啊啊啊啊啊啊!!!!!”
好像这是什么不好的事一样?!
微皱眉头,伐木枝再次看向花家的大门,这一次那门又打开了些,露出一个獐头鼠目的男人来,他长得矮,然而身体却胖,且不是原本就胖,大概率是短时期忽然胖上来的,这样胖起来的人有个特点:一来皮肤上有暴长带来的纹路,二来肉皮紧,猛地被撑起来就有点满脸横肉的意思,这么说吧,就像忽然装填肥肉进去的香肠,紧绷绷的。
长得像香肠的男人偏偏手里还拿着一根香肠在啃,他先是瞅了瞅布莱德,被他外国人的长相吓了一跳,然而很快他又瞄到布莱德身后的聘礼车了,看到足足装了三车的聘礼,他眼睛一亮,三两口将剩下的香肠吃掉,他随即在身上抹抹手,然后将大门完全打开了。
眼珠一转,他笑眯眯仰头看向布莱德:“来,进来详谈啊!”
回以同样微微一笑,布莱德招了招手,老何随即拉着聘礼车向花家大门行进来——
男人一直笑呵呵的在旁边等着,车子从他身边经过的时候,看清上面的东西都有什么的时候,男人的眼珠子都亮了,脸上笑容随即更开,然后当最后一辆车也进门后,他赶紧重新关上了门。
也关上了听到消息从那三家跑过来的村人有点焦急的脸。
“怎么办?不是都答应了吗?怎么又让人进去了?”一名妇人面露忧色道——身穿一身枣红袍,头上还别着花,看穿着打扮她应该是本次哪对新人的家长。
“花二那家伙就是见钱眼开。”旁边一名男子随即皱眉道。
“还有阿棠这闺女……怎么老有求娶的?明明这几年一直被关在家里,家门都没出过,难不成真的长得很美不成?”这次说话的是一名青年男子,说着,他的眼睛就巴巴越过花家的门墙,像是想穿透墙壁一般。
旁边的年轻妇女就猛拉他的耳朵,小媳妇没说话,倒是旁边一位老者摸着胡子道:“阿棠那闺女倒是没啥,她爹花大却是个厉害的,当年在外头卖粮认识了不少人,应该是那会儿留下的关系吧?”
“会不会是花大叔还留了其他财产给阿棠?娶了她就能拿到那些财产之类的?”又有小青年浮想联翩了。
“胡闹!花大再厉害也就是个厉害些的泥腿子,全部身家盖了这房子倒还剩下一些,然而怕也剩不了多少,你看那花二承了兄长的财也只过了几年大手大脚的日子就知道,那钱怕是早花完了。”
“事不宜迟,有人求娶有什么用?咱家的闺女今天已经嫁人了,已经成亲的女子湖神是不要的,赶紧回去让孩子拜堂,送入洞房后就江山已定,这花家再不愿意,咱们村也没有其他适龄女子了。”最前头的一名老者道,说完就转头向后走去,在他的带头下,三家的人立刻各回各家,唢呐声随即继续响起,拜堂的拜堂,敬酒的环节都没有,司仪下一秒竟是直接唱喏要将新人送进洞房了?
也就一位老者没走,那是一名老婆婆,全村人她是最同情阿棠的,自被二叔一家卖了之后,村人们出于各自的利益,竟没一个出来为她说句话的。
她倒是想给那孩子说句话的,然而她孤老婆子一个,说的话根本无人理。
“希望这次来的是户好人,保佑好人有足够的钱财让花二将阿棠嫁给他们。”站在门前轻轻一拜,老人抹了抹眼角,最后叹口气缓缓离开了。
而布莱德等人如今已经被请进了花家的堂屋,这家没有仆人,花二的媳妇出来招待的他们,所谓招待也就是一杯粗茶而已,仔细看茶水上还飘着虫,布莱德并不喝那茶,只是直接说明来意:
“实不相瞒,我的主家和您的兄长曾经有旧,听闻他留下的孤女被换亲很是伤心,就想自己将故人之女娶进家门,这不,直接让我带了聘礼就来了,这是聘礼清单,请查看。”
说着,布莱德将一封写了满满内容的薄纸递给花二。
而那花二哪儿认得这许多字?然而看这密密麻麻的小字就知道东西不少,再联想到自己刚刚瞅到的车上的东西……
花二喜得抓耳挠腮,将清单递给媳妇,看到媳妇眼前一亮的模样,他就知道这清单上的东西定是不便宜,夫妻俩交换了一个眼神,下一秒花二再开口之时,竟是没拒绝!
连侄女嫁的人到底是谁、是她爹同辈的友人还是友人之子都没问,对方的样貌品行更是打听都没打听,他直接答应了下来。
还答应的一副很大义的模样:“原来是故人么?那这亲肯定做得。”
“不过——”又被媳妇瞪了一眼,他随即想起上次过来求亲的耗子精来了,后背骤然起了一身凉汗,他清了清嗓子又补了一句:“不过我那兄长说过,想接我侄女过门的话,必须得有名中有木之人去接才行。我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原因,奈何这是兄长临终前留下的话啊!”
他装模作样叹道。
心中却想如果对方也是精怪就好了,这样一来就可以直接将对方的财务占为己有,掰扯都不用掰扯了。
然而早就从耗子精那里知道这一茬的布莱德演技很好的闻言后立刻瞪大了眼睛,装作一副惊喜的样子,他开口就道:“天啊!这是上天注定的缘分不成?我们队伍里刚好有两个……不,三个名字中有木的人!”
“这是上天的安排!一定是上天注定的缘分!”布莱德眼睛亮晶晶的。
“哎?”这回轮到花二呆住了。
作者有话说:
罗伯特:其实……我的罗伯……也可以写成萝卜的……反正是音译……
第196章 花棠
“哪儿有什么上天的安排?那劈妖符明明是咱们自个儿在货郎那儿买的, 上次看出来的人是精怪,这才赶紧掏出来赶紧挂在那妮子门楣上的。”眼瞅着丈夫一脸都要信了的傻样儿,花二的媳妇干净伸出手肘捅了他一下, 同时小小声在他耳旁道。
“就是哦!你放心,我只是没想到这么巧合而已, 不会真信了的。”花二连忙也对媳妇小声道。
只是心里却更觉得古怪了。
尤其他看到那布莱德一招呼, 原本侯在外头的人里当真过来仨人。
“这是换柳, 意柳, 木枝,怎么样?真真都是名字里有木的。”布莱德笑眯眯道。
“真、真的?先说好, 万一不是真的门上的符会发动, 之前求亲的人就是这么被劈了, 背上好大一个口子呢, 倒是我、我可不负责哦!”花二结结巴巴道, 看着前面三个相貌堂堂的青年怎么看都看不出是精怪的样子, 他觉得那劈妖符没准派不上用场了, 这样一来,之前答应村民的事儿岂不是要打水漂?原本他可是答应其他村民了,留着侄女这次上供用……
只是, 看看院子外头三辆车上满满的东西, 他心里又是一喜:答应那群家伙有个屁用?那群家伙又没给自己这些好东西,答应了反悔就是, 想要阿棠他们自己抢去, 反正他聘礼也收了,又给侄女找了这么有钱的人家,如此一来地下的兄长没准还高兴呢——
他是这样想的,殊不知旁边他的婆娘也是这样想的, 只是比他多了一丝悔意:这么俊俏的青年呢……莫非是这三人之一娶阿棠?又有这么些聘礼,早知道当时不换亲了,这么好的机会留给自家女儿多好?
不过她也没吭声,视线同样将门外三辆车上的东西尽收眼底,她想的是到时候从里面挑些东西,借着给女儿送东西的功夫顺便看看闺女,而有了这些东西,女儿在那刘家腰杆也能更直些,而闺女腰杆直了,将来也更能提拔弟弟,到时候给她兄弟在镇上找个姑娘,到时候他们一家就搬去镇上,再不在这土窝里住了。
总之,花二两口子全被老耗子精花钱托伐木枝准备的东西迷晕了眼,连侄女要嫁的人是谁,人品如何都没打听,竟是就要让人去接侄女了?
如此草率又容易,布莱德都没想到,他原本只觉得老耗子精想的简单,不想花二这边和精怪一样不讲究,有钱就行,下一刻,竟是直接将他们迎去院子里的第二进屋,让他们自己将侄女接出来,只要过了劈妖符这一关就可以直接接了人就走。
嗯……这样一来,布莱德倒有点小后悔,视线轻轻从自家股东的背影上飘过:伐会计那边他是完全放心的,意柳那边应该也没问题,就是苏股东……真的能过那劈妖符?
他的视线非常虚缈,一般人根本察觉不出来,然而苏换柳不是一般人,立刻接收到了布莱德的视线,他转过身去,脚步也停顿了一下,而他一停顿,伐木枝也停了下来,而他们停顿的功夫,那名叫意柳的男人一身红衣飘飘,径直越过他们,笑意盈盈地从那悬了一张劈妖符的门楣上迈了过去。
没有任何事发生。
而转过头来看布莱德伐苏两人也只是看了布莱德一眼,从他脸上什么也没看出来之后,伐木枝第二,苏换柳第三,两人也同样跨过门槛进了门。
一卷黄纸高悬不讲究的挂在门楣顶出,最多被他们进来时卷来的风吹得晃动了几下,然而同样没有任何事发生。
好吧,苏股东不是精怪,要么就是妖力太高超——心里这样想着,布莱德继续笑眯眯的,等里面的三人将里面的阿棠姑娘结出来。
说起来,他还蛮期待见到那位阿棠的。
不知道那阿棠长什么样呢?
而他这样想着的时候,意柳已经第一个看到了里面的阿棠。
因为个子太高,他的头甚至还被那劈妖符打了一下,歪头避开那恼人的符,他还伸出一只手扶住门框,而歪头的功夫,他已经看到里头屏风后头的木床了。
还看到了那边露出一双鸳鸯戏水花样的绣鞋鞋尖。
好个不讲究的人家,居然让青年男子直接进女子卧房接姑娘——注意到这一点的时候,意柳脑中第一刻浮现的想法是这个。
不知道那绣花的姑娘此刻看到自己时的表情是如何的呢?
会尖叫?会大惊失色?还是面红红缩进一旁的绣帐?
他甚至已经开始猜测那绣帐上绣着的纹样了……
面带笑容,他又往前右前方踏了一步,避开正挡在门口的屏风,他就站在那坐在木床上绣花的姑娘面前了。
他以为的。
没办法,人间似乎流行这个,无论是王公贵族家还是寻常百姓家,姑娘出阁前大体是要缩在闺中绣花的。
加上他看到的姑娘足尖上的刺绣花样,他就理所当然地以为阿棠现在是在绣花了。
然而——
手里拿的不是绣花针而是一把菜刀,另一只手上倒是拿了一块布没错,然而那脏兮兮地布头怎么看也不像是绣布,倒像是……
磨刀布——意柳脑中赫然出现了答案。
脸上闲适的笑容一下子变成了错愕,红衣似火的美男子呆头鹅一般站在屏风前愣住了,而里头正在磨刀的姑娘这才抬起头来,面沉如水,乌黑的眼眸宛若磐石一般看过来,直勾勾看向一脸呆愣模样的男子,清声问:“你是谁?”
“你们是谁?”
她又问了第二句,这次却是她又看到意柳身后的伐木枝和苏换柳了。
他们也进来了,屋里太窄,意柳个子又高,偏偏又一身宽袍大袖的飘逸衣裳,那衣裳在外头迎风猎猎甚是潇洒没错,如今在屋里却是碍事得很,直把晚他几秒进来的苏换柳和伐木枝当了个严严实实,偏偏他最后甚至还愣住了……
最后还是伐木枝直接把他拨开了,这才在他之后看到了里头的阿棠,然后……难得也愣了愣。
阿棠这名儿可爱又明朗,配上娶亲、待字闺中之类的名词加持,再加上小耗子精中无一透着可爱善良的相关描述,在伐木枝心里不知不觉已经勾勒出来了一个娇小可爱的姑娘形象,虽然面容不清楚,然而轮廓大体是有了。
然而眼前的阿棠一出现,直接把他脑子里的轮廓撑裂了。
没错,撑裂了。
实在是眼前的阿棠太高了!
他们进来的时候阿棠是坐着的,坐着的时候就觉得她似乎比一般女子要高,而眼瞅着自己屋里进了三名陌生年轻男子,阿棠也不坐着了,直接持刀站了起来,而这一站,好家伙!伐木枝赫然发现自己成了屋里最矮的一个人!
也就比意柳和苏换柳低一点而已,低的有限,怕是比他妹还高一点点。
而且她还高的很协调。
她不壮,像他妹就是高又壮的类型,一看就经过长期的高爆发力的运动训练,她的高是一种修长,还不带瘦弱的意思,看起来劲瘦有力,她手里的刀看着就重,她却握得极稳,甚至随着她无意中落下手臂的动作,伐木枝还听到了菜刀带来的破风声。
练家子——脑中可爱精灵的阿棠小姑娘的轮廓一下子粉碎,取而代之的练家子阿棠的身影。
除了身材修长劲瘦,阿棠的五官甚是寻常,眉毛不粗也不细,鼻子不高也不低,嘴巴不大也不小,一双眼不大也不小,然而一双眼珠让人印象异常深刻,其实她的眼珠也没比其他人黑多少,然而她的目光坚定又沉着,“目若点漆”,“目似凝冬”,伐木枝脑中一下子浮现出诸如此类的形容。
总之,这是位凛冬一般刚强坚毅的姑娘。
不过也是他狭隘了,能在那么小的年纪看到那么大一只耗子也不害怕,直接拎出来带到自己屋子里取暖的小姑娘可爱善良是真的,胆子大也是真的。
不过——
同样看到姑娘从明显短了一截的灰布麻裙下露出的绣花鞋,伐木枝心想:可能擅长缝补缝衣绣花也是真的。
只是……
“你们是过来求娶我的人?如今你们已经看到我的模样,可以离开了。”明明屋里只有她自己一个姑娘,明明就被迫在自己的闺阁内看到三名人高马大的陌生年轻男子,她却不带一丝羞涩,神态自若地和他们讲着话,仿佛她是在堂屋,是在旷野上,而她自己就是千军万马,她不怕任何人。
她非常坦然。
“为什么可以离开了?”伐木枝这边还没说话,意柳却结束了原本的呆愣状态,嘴角重新勾起来,他颇有兴致地问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