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倚阑回答:“如果想要越狱,我倒是可以奉陪。”
白陆明睁开一条眼睛缝看他:“舍命陪君子,这么好?”
贺倚阑应道:“反正不舍命的结果,也一样是被硬拖下水。”
白陆明终于把眼睛再次睁开了,琢磨一下话里微妙可识的怨念,难得在这种处境下笑出了声:“认知非常明确嘛,易先生。”
“是对你认知明确。”贺倚阑不置可否地,“毕竟,你虽然有好事的时候未必会想起我,但是要倒霉的时候,从来都不会忘记我。”
白陆明点了点头:“感动吗,何尝不是把你放在心上,荣辱与共呢?”
贺倚阑应道:“感动哭了。”
“那你省着点哭。”白陆明被这么一打岔,也懒得再想霍明月的事了,将身后的被子一拉,利落无比地盖在了自己的身上。
贺倚阑见他一副准备开睡的架势,问:“确定不打算越狱?”
如果之前那一句听起来更像是调侃,那么此时的一问,倒显然是没有开玩笑的意思了。
白陆明再次摇头:“不用,没到那步,不至于。”
白陆明听得出来贺倚阑是认真的,而且真要去做,这人也确实可以将离开这里的路线安排得天衣无缝。
但是从霍明月的反应来看,应该是已经将自己在这里的消息传达给沈砚峰了,不出意外的话,这位沈帅甚至已经在了赶往这里的路上。
当年白陆明借着跃迁事故彻底从军部抽身,看似孑然一身,但如果真要说对谁有所亏欠的话,无疑就是他的这位副官了。
虽然没有再太过关注军部的事情,但是从这些年的媒体报道跟邻居们茶余饭后的闲聊当中,他可以感受得到,沈砚峰当年忽然接手白焰军的时候有多猝不及防,曾经面临过多大的阻力与难题可想而知。
他能像现在这样维系住白焰军的荣耀并让自己在军部正式立足,其中的艰辛远不是报道当中的几句描述可以轻描淡写地完成概述的。
既然这位昔日的副官已经知道了他在这里,要见就见一面吧。
在需要面对的时候,白陆明从来不是那种不负责任一味回避的性格,至于接下去会发生什么,那就是到时候需要考虑的事情了。
反正不管是什么样的走向,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呗。
另外还有一点,前面他真的不是跟贺倚阑客气。
他们的情况本来就不一样,不管掉马还是被盯上,这位众生机械的掌权人在离开这里后把假名一丢,照样可以混得风生水起。
可他呢,现在也就一穷二白的普通公民一个,出去后还要谋生过日子,要真因为逃兵役上了大名单,这日子可真不好过咯。
贺倚阑:“真不喂,于小衍用?”
当听到第三次询问的时候,白陆明终于忍不住问道:“怎么感觉你好像很期待的样子?知道的是你想跟我一起越狱,不知道的,听着还以为你这是要跟我私奔,你这是唯恐天下不乱啊。”
“我可没有唯恐天下不乱,只是,想给你更多的选择。”
贺倚阑定定地看着白陆明,这个时候面上已经没有丝毫的笑意,深邃的眸色直勾勾地对上白陆明的视线,这一刻赫然正是那位在众生机械当中翻云覆雨的贺先生,“6616号星并不是你的唯一退路,如果不想跟某些领域的人有过多交集的话,你其实还有另外的一个选择,那就是——跟我回去。”
跟我回去。
白陆明带着调侃的神色微微一顿,在贺倚阑的注视下,外露的情绪也渐渐地收敛了几分。
一时之间,视线交缠下谁都没有说话。
从认识至今,其实也已经发生过不少的事情,对于两个人而言,很多事情都心照不宣。
他没有提过贺倚阑的真实身份,贺倚阑也从来没有点破过他的具体来历,某方面来说,只是默契地看破不说破。
而现在,贺倚阑这番看似轻描淡写的言论,已经算是很直白地将那层窗户纸撕开了。
就像是在提醒白陆明,跟前的这个人已经猜到了他的来历,知道他的过往,也懂得他想要的是什么。
他们,完全可以打开天窗说亮话。
许久之后,白陆明轻轻地应道:“嗯,你的意思我知道了。”
他从床头坐起身来,正好是在贺倚阑咫尺不远的距离,从对方深邃的眼中也同样看到了自己的身影,就这样定定地对视,嘴角浮起:“等需要找退路的时候,一定记得找你。”
贺倚阑没有回避这样的注视:“好,我等你。”
白陆明自己说的时候没太大的感觉,等到贺倚阑说完,才依稀间感觉房间里的氛围似乎在不知不觉间有了一丝微妙的改变——多少有点暧昧了。
贺倚阑的眼眸很深,在这样毫无遮掩的注视下,白陆明感到身子有些微微发热。
视线一垂,他低低地清了下嗓子:“时间不早了,先睡吧。”
沈砚峰要花多少时间赶来这里他不知道,但是有一点可以确定的是,明天集合的时候,训练场里面一定会相当热闹。
四大军团的代表莅临指导,总得有一个“指导”的过程,在今天晚上之后,霍明月会选择哪个幸运的训练场,答案呼之欲出。
对于一整天下来突然暴走的发展,白陆明现在只想说一句话——累了,爱咋咋吧!
第52章
翌日清晨。
霍明月从房间里面走出的时候,看到的是同样神情恹恹的两人。
不过段和光跟巫天自然不可能和他一样,会是因为过分爆炸的消息一夜未睡,这一眼看去的样子,更像是熬夜完成了那份学员名单的整理。
想到赤、青两军手里那份用途不明的名单,霍明月眸底神色一转,状似不经意地走了过去:“二位工作辛苦了,忙了一晚上,应该终于交差了吧。”
“是,我已经送上去了。”段和光一边应着一边打着哈欠,虽然神情恹恹,但话语说得一如既往的密不透风,“倒是没想到,出门在外,居然能跟赤军的同僚收到同样的工作需求,何尝不是一种缘分呢。”
巫天没有应声。
他收到整理学员名单的指令也是在昨天晚上,当时就非常意外于总部对于这些学员的关注,但是上面没说他也就没问,直到后来,才得知青军那边也下达了同样的指令。
有的时候,巧合凑到一起,就未必是巧合了。
难道,在纳维军区训练的这批学员当中,真的有旷世奇才?
房门打开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三个各怀心思的人齐齐回头看去,正好见到金翎军的荣温瑜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他显然是睡了个好觉,相比精神面貌,是所有人当中唯一神采奕奕的一位。
荣温瑜留意到几人看来的视线,扫过他们一眼,神态间也有些困惑:“你们昨天抛下我,去外面进行什么夜间活动了?”
另外三人:“……”
段和光低低地清了下嗓子:“行了,走吧。今天是我们现场指导的日子,让别人等太久可不好。”
说着,他有些好奇地看了看其他人:“去哪个训练场,都想好了吧?”
*
四大军团代表亲自进行指导的消息早就已经传开。
所有学员严阵以待,一个个翘首以盼地,希望自己所在的训练场可以成为被选中的幸运场地。
从早上开始,梁灯的视线已经数不清第几次地朝着训练场门口看去。
学员们入营以来,从来没有在这位上校脸上看到过的表情——既期待又忐忑,既憧憬又担忧,就像随时可能会被送上花轿似的。
终于,一个盼望已久的身影出现在了视野当中。
梁灯直接蹦了起来,当即三步并作两步地迎了过去,隔壁纳维军区负责机甲项目的领队也在第一时间赶到了门口,两边的教官队列就这样担任了迎宾队,一左一右地将霍明月请了进来。
所有的模拟训练原地喊停,从模拟舱里面出来的时候,白陆明一眼就看到了被众星拱月地拥在中间的霍明月。
他显然无法共情梁灯的喜悦之情,只能说这个发展完全都在预料当中,也只能接受现实,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
白陆明大概能明白霍明月的心思,无非就是想借着这个方式,表达对退伍老兵的敬重之情。
但是吧,他这位退伍老兵还年轻也没死,真没到需要当面悼念的程度。
所有学员按照各自隶属的两个军区,分别在场地的两边围成了两个阵营,留出了中间硕大的场地,一排机甲十分壮观地陈列其中。
今天每个人都有机会向霍明月发起挑战,这种实战操作不同于模拟舱,已经算是完完全全的指导局了。
机会千载难逢,所有学员们都表现得十分活跃。
别说得到霍明月这种级别的指导可遇不可求,更重要的是,还有机会表现亮眼引起白军的关注。
霍明月手里拿着两边军区的学员名单,被一众教官用期待的眼神围在其中,视线却是时不时地朝着6616号军区的某个身影瞥去。
要是有霍明月的熟人在场,就能看出他故作镇定的表象底下已经慌乱无比的真实内心——这可是有白帅在场的训练场,什么指导局不指导局的,对他而言简直就是一场个人实力的领导评测!
他必须要让元帅知道,直至今日,白焰军里的每一个人都是精英!
白陆明可以感受到那抹间隔极短地频繁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扶着前额的手始终就没有落下来过。
不等他思考要不要找一个机会病遁或者尿遁,就听到贺倚阑的声音传了过来:“33次。”
白陆明兴趣缺缺地抬了下眼:“什么?”
贺倚阑的声音不重,随着他凑到耳边的姿势,话语堪堪擦过白陆明的耳垂,正好只有他们两个可以听清楚话语的内容:“从进入训练场开始到现在,他朝你看了33次。”
白陆明意识到话里的“他”指的好像是霍明月,也算是被贺倚阑这样无聊至极的操作惊到了,甚至忘记了头疼:“你很闲?!”
“还好吧。”贺倚阑应道,“毕竟我总需要关注一下,到底是什么样的人能够让你选择继续留下,而放弃跟我私奔。”
白陆明:“……”
自从昨天他心直口快地做出了一个不太恰当的比喻之后,这人似乎就十分自然地直接用“私奔”替代了原先“越狱”的这个说法。
这倒还是其次,更关键的是,他莫名感觉同样的词语从贺倚阑的口中说出,就总是会自带着一种无比微妙且阴阳怪气的调调。
就好像他真的是什么罪大恶极的负心汉似的。
贺倚阑:“34次了。”
白陆明:“……”
还数上瘾了是吧。
片刻的沉默后,白陆明问得十分真诚:“你的兴趣爱好是不是没事找事?”
“其实还好。”
贺倚阑看了他一眼,“如果你觉得数数不好玩,我们也可以换一个玩法?”
白陆明:“玩什么?”
贺倚阑:“就玩猜时长。你觉得,等会的指导赛,每局大概会在什么时候结束?”
白陆明脱口而出:“10分钟内吧。”
从个人实力上来说,霍明月显然是碾压这些新手学员的,但是指导局毕竟跟实际对战不同,既然是“指导”,自然是需要用一定的时间去摸索对方的长处与短板。以他们白焰军团的内部习惯,这种集体指导一般都会控制在10分钟左右为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