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酒竟也不反驳,大掌搭在比自己小一圈的少年肩上,眼神柔和,“嗯,那就多谢夫君了。”
“噗嗤!”
小林被这对反差极大的‘夫妻’逗笑了,没忍住偷笑出声。
见两人转头看向自己,小林赶紧找了个借口退出院子,林茂见状也紧随其后,逃离那满院的旖旎气氛。
院子里只剩下两人四目相对,穆酒拉着少年坐在石桌旁,商议许久。
军营中有专门维修武器的匠人,但是不多,连发弩做工精细,所需零件不少,光靠这些匠人想实现量产是不可能的。
于是这事又落回到曲花间头上,由他负责招募足够的匠人,在边城伤兵营那边组建一个弓弩坊,负责制作弓弩。
将弓弩坊设在伤兵营,一来可以让有些会手工的伤兵可以参与制作,二来临近军营,伤兵们服从性和警惕性都很高,可以起到监督作用,消息不容易泄露,不必担心被人察觉。
毕竟私造武器可是诛九族的大罪,穆酒虽已不再对朝廷抱有任何希望,但也还没打算造反。
他只是想尽力保全手底下的将士们,并且将鞑靼永远阻隔在关外而已。
“对了,你父亲一直在京城,会不会有危险啊?如果这事儿被发现了,他老人家肯定会被问罪的。”曲花间第一次干违法乱纪的事,有些紧张。
穆酒安抚的拍拍他的背,“无需担心,我父亲手下亲兵跟随他征战多年,皆有勇有谋,我早已写信叮嘱过,京城一旦有异动,便秘密护送他离京北上。”
“那就好。”曲花间放心下来,复又略带不安的问:“你父亲会不会不同意我们啊,毕竟两个男子唔……”
话未说完,曲花间便被男人堵住双唇,许久不能言语。
一吻结束,穆酒轻轻拭去他眼角的生理性泪水,“和你表明心意之前,我就去信告诉他了,他一直想见见你,只是苦于没有机会。”
“真的?”曲花间将信将疑。
“真的。”
男人的眼神笃定,曲花间渐渐放松下来,窝进温热的怀抱里。
翌日,曲花间备了礼物,带着穆酒去斜对门拜见知府。
因着提前递了拜帖,知府特意选在今日休沐时接见,此时正坐在正厅侯着。
曲花间一届白身,能让一州知府专门等候已是极大的脸面了,迎接的仆役不认识穆酒,但也恭恭敬敬的将两人引至正厅。
“大人,曲公子到了。”仆役轻声禀告后,便抬手做了个请的手势。
曲花间与穆酒并肩踏入正厅,这才看清知府的模样。
幽州知府姓严,字子渊,莫约四十来岁的年纪,长脸圆眼,五官端正,还蓄着美须,看起来是位十分儒雅的中年人。
严子渊似乎有些觑觑眼儿,眯着眼睛看清来人,才发现穆酒也在,他笑着起身相迎,“贤侄也来了?怎么不提前遣人说一声?”
严子渊的与穆酒的父亲乃是好友,亦是个正直的性子,因看不惯朝廷腐败无为,才自请外放幽州的,这些年对穆酒连带着曲花间都多有照拂。
穆酒恭敬地向严子渊行了个晚辈礼,“小侄昨日才到幽州,今日刚好与长安一同来拜见世叔。”
严子渊受了穆酒的礼,却伸手阻止欲行跪拜礼的曲花间,“这便是长安吧,百闻不如一见,果然是个翩翩少年郎啊哈哈哈,不必如此客气,你既是贤侄的好友,与他一同称我声世叔便是。”
面对和蔼可亲的严子渊,曲花间有些不习惯,但还是学着穆酒做了个晚辈礼,“是,大……世叔。”
“来来来,进来坐!”严子渊将两人引进客厅。
三人各自落座,便有侍女奉上刚沏好的热茶。
“两位贤侄尝尝我这茶,这可是当年我从京城带来的上好碧螺春,看看放了几年有没有变味。”
酒要陈,茶要新,放了几年的碧螺春即便再名贵,也不具当年滋味,但两人都不是挑剔的人,俱都给面子的点点头。
严子渊显然是个爱茶之人,但幽州地处偏远,他也不是个会钻营敛财的人,平日里喝的都是当地随处能买到的普通清茶。
这珍藏许久的碧螺春,也只有待客时才会取出来泡上一盏。
他细细品尝着杯中茶水,面露享受。
曲花间见状,暗自庆幸之前为了来拜见这位爱民如子的知府,特意准备了上好的茶叶,便让小林将准备好的礼物呈上来。
“在下初次拜访,也不知世叔喜好,便擅自准备了些茶叶和自家产的酒水,还请世叔笑纳。”
“哦?快拿来我看看!早就听闻长安家的葡萄酒堪称一绝,但未能得见,今日我定要好好尝尝。”
严子渊虽为官清廉,从不收受贿赂,但也不是顽固迂腐之人,既然与曲花间以叔侄相称,又看中他的人品,便安然接受了他的好意。
小林低着头将装礼物的箱子奉上,里面果真是一些茶叶和葡萄酒,还有些布帛香皂等实用之物。
严子渊惊喜不已,捧起一个装茶叶的青瓷罐子,笑道:“贤侄甚懂我心意,竟送来去年新出的西湖龙井,如此往后便不必用这放了几年的陈茶待客了。”
说着,严子渊将茶叶罐子递给侍女,命其快快重新沏茶,将桌上的碧螺春换了下去。
曲花间见状不禁微笑,看来这位幽州知府是个性情中人,倒也不难相处。
新茶呈上来,几人又闲聊一番,曲花间先是感谢严子渊在买地和流民落户的事上提供方便,却引来一阵惭愧的感叹。
严子渊是个难得的有爱民之心的好官,奈何空有幽州知府的名头,却是个空壳子,既无钱粮赈灾,也没能力上书请朝廷出面。
且这次受灾的是常青二州,与幽州相隔数百里,即便他有心,也是无力。
“说句心里话,我十分敬佩长安的为人与能力,既有收容流民的济世心肠,又有钱财能力安置他们,我空有一副官身,却不及你多矣!”
听到严子渊夸曲花间,穆酒面无表情的脸上突然生动起来,“长安确实厉害,不仅能安顿十万流民,还养活了二十万边军。”
曲花间脸颊一热,示意穆酒不要口出狂言,免得惹人笑话。
可惜男人今天仿佛看不懂他眼色似的,跟严子渊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将曲花间夸得面红耳赤。
直到午后,严子渊留二人吃过饭后,曲花间才得以解脱。
两人走出严府大门,穆酒竟还伸手捏曲花间早已红透的耳尖,被恼羞成怒的曲花间狠狠捶了一拳。
“平时怎么没发现,你话这么多,知不知道谦虚二字怎么写?”
穆酒无所谓的拉过曲花间捶痛的手,轻轻按揉着,“这有什么,我又没乱说。”
他的心上人,长相俊美无双,能力出众,会做许多新颖的物件,还有一颗菩萨心肠。
不论用再美好的言语夸赞,穆酒都觉得理当如此。
曲花间说不过他,索性抬腿扬长而去,穆酒望着那背影,嘴角泛起一抹宠溺的笑,缓缓跟上。
曲府和严府就在斜对门,回家半分钟都不用,穆酒身高腿长,几步便追上了他,两人并肩踏进大门。
春意渐浓,门前的古树已长出许多嫩叶,印衬着那一青一墨两道身影,在春光下格外和谐。
第50章 建坊
翌日, 穆酒又陪着曲花间去山货收购铺完成之前被打断的工作。
这间铺子的掌柜是幽州本地人,当初开铺子时临时托牙行招募的,这一年干下来,账面条理清晰, 铺子里也归置得井井有条。
曲花间在铺子里待了半日, 没发现什么问题, 满意而归, 便和小林一块儿收拾起行囊来。
穆酒不能离开边城太久, 曲花间也要去边城安排制造连发弩的事儿, 两人正好结伴而行。
从幽州到边城,骑马的话要走两个白日,头一天夜里刚好抵达渔湖田庄。
曲宝这些日子也在渔湖田庄,他从流民中挑选出一些会建房的匠人, 正指挥他们在湖边搭建起一座临湖水榭。
水榭依湖而立, 此时才修建到一半, 还不能住人, 于是曲宝将两人安排到之前住过的木屋暂歇。
夜幕低垂,湖面波光粼粼,木屋内灯火温馨。
曲宝端上曲花间惯饮的花茶, 絮絮叨叨讲述着修建水榭的琐事,“少爷,我按照您的喜好定制了许多家具,原以为要将图纸送去幽州请手艺精湛的匠人制作的, 没想到流民里就有好几个手艺不错的匠户,倒省了不少功夫。”
听闻流民里有不少能工巧匠,曲花间顿时来了兴致,让曲宝明日将他们单独召集起来, 询问这些人是否愿意为弓弩坊效力。
曲宝办事效率很快,翌日一早便将几位工匠带到曲花间面前。
曲花间一一看过去,这些工匠虽衣衫褴褛,但眼神中透着坚韧,尤其是领头的那位,面容苍老,腰背佝偻,看起来却很是精明。
听闻东家要带他们去边城做工,有几位露出犹豫之色,领头的老匠人却毅然点头:“能为东家效力,是咱们的荣幸。”
除了他,他的两位徒弟也纷纷表明态度,愿意随师傅一同前往。
另外几位犹豫的匠人见状,担心错过机会,也纷纷表示愿意同去,曲花间闻言点头,又说了下去边城的各项待遇及安全保障,承诺绝不亏待他们。
“但有一点。”曲花间话锋一转,“此去边城做的事需绝对保密,你们的家人也要跟着搬过去居住,那边有村子和城镇,日常采买不是问题,但若是有人泄露机密,后果各位应当知晓,所以请三思而后行,现在退出的,我绝不勉强。”
一番软硬兼施的敲打下,有两三个人面露难色,最终选择了退出。
最后,愿意跟着曲花间去边城的,除了领头的老匠人和他的两位徒弟,还有其他四位工匠,算上他们的家人,共计十八个人。
其中两位匠人的儿子都是半大不小的年纪,跟着父亲学了几年手艺,也能算半个匠人。
除了这批匠人,曲花间还在流民中招募了一批年轻力壮的小伙子,准备让他们跟着匠人们学习手艺,不求手艺有多精湛,只要能应付弓弩坊的流水线作业就行。
没错,曲花间打算效仿现代工厂的流水线作业方式,每个工人负责一样零件的制作,最后一步的组装则挑选出手艺精湛且信得过的人来完成。
这样既有利于提高生产效率,又能确保信息不外泄。
让曲花间意外的是,之前见过的那位秀才杜文君竟也毛遂自荐,要跟着去边城,表示愿意负责文书和账目管理。
曲花间有些意外,之前自己再三挽留,这杜家兄弟二人都婉言拒绝了,言明放不下跟随他们的村民,如今竟主动请缨,看来是将村民安顿好了。
“你一个人去?你弟弟呢?”曲花间见只有他一个人,并没有见到双胞胎弟弟杜山君,不由得问。
杜文君恭敬回答道:“弟弟加入了田庄护卫队,在下身体孱弱,不适合这份活计,只得另寻他路。”
流民刚安置下来时,之前便在这里的佃户和这些新加入的佃户之间曾发生过几次小规模的冲突。
甚至新的佃户也因着来自不同的地方,互相之间不熟悉,生活方式也各有不同,相处起来并不和谐。
于是曲花间便让常征留在这里组建了一支护卫队,一方面为了方便管理这些来自不同地方的流民,另一方面,渔湖田庄毕竟毗邻北疆,即便鞑靼通常只在边境线活动,也不得不防。
曲花间借鉴了穆酒管理边军的方式,将护卫队与农业生产相结合,又将新旧佃户中的青壮年打散编入护卫队,三班轮换,一部分负责巡逻警戒,一部分训练战术技能,另一部分则放假回家和家人一起开荒种地。
这样既保证了田庄的安全,也不至于出现劳动力不足的问题。
这些日子新佃户们的食物全是由曲家提供,甚至参与开荒的农具也是曲家出资购置,即便普通百姓想不到那么远,也不明白组建护卫队的意义,但几乎没有人提出反对,大家都十分听话。
至于杜山君,在护卫队组建的第一日便主动报名,因其身手敏捷、头脑灵活,很快便被常征看中,提拔成了小队长,带领着一队人马负责田庄内外的巡逻。
若是有人起了冲突,护卫队总是能及时赶到,杜山君处理矛盾也颇有章法,既公正又不失人情,逐渐赢得了新旧佃户的信任。
有了护卫队在中间调剂,新旧佃户之间的关系逐渐缓和,彼此间的隔阂也在日常协作中慢慢消融。
田庄的生产秩序逐渐稳定,如今土地还没完全化冻,佃户们便已干劲满满的开出了一大片荒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