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以来新皇登基便会开恩科,录取天下英才为朝廷补充新鲜血液,曲花间也不例外。
不过要开科举也是明年的事了,如今函待解决的,是与燕王的君子之约。
当初两人说定,谁先入主京城,另一方就要俯首称臣,可燕王输了先机之后,便回了徐州,至今没有半分动静。
曲花间派杜山君两兄弟带着人跑了一趟,求见燕王却被拒之门外。
就在众人以为他要毁约的时候,赵辞晟却亲自来了京城,带着能号令他手下兵士的兵符和前朝敕封的王印。
成王败寇,可他靠着君子之约给自己留好了后路。
曲花间并没有为难赵辞晟,也没有薅夺他的王位,只是收下了兵符和封地,让他做了个闲散王爷。
燕王手中产业无数,即便没有了实权,日子也不至于太差,且能保全家小和手下所有人,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他也没有什么怨言,还主动将手下有才干之人和章家家主引荐给了曲花间。
曲花间大喜过望,并未介意那些人曾为燕王做事,一番考核之后给安排到了各个部门任职,也算是减轻了一小部分朝廷无官可用的负担。
至于章家。
昔日曲花间同顾家合作,想以他们的力量逐个将其他世家消磨殆尽,可惜成效不佳,只吞并了一个王家。
反倒是燕王,用手中楚家的势力和章家除去了同在苏州的陈家,还将手伸向了秦家,吞并了他们家大半势力。
秦家遭到打压,为求自保,也曾向曲花间求助过。
可当初他们犹豫再三没有给过一句准信,后来找上曲花间,他整日忙碌没顾上搭理他们。
好在如今天下大定,秦家得了残喘之机,赶紧向曲花间投诚,主动放归了手中的奴隶,还低价将田地卖给了佃户们。
章家、顾家 、秦家皆做出表率,剩余的林家和李家也不得不弃卒保车做出同样的动作。
江南八大世家都妥协了,其他小型世家也只能纷纷效仿。
被兼并数百年的土地和人口,在曲花间和燕王强横的势力面前终于见了天日。
既然世家如此识趣,曲花间也不可能赶尽杀绝,紧跟着出台了几项政策。
只要是放归了奴隶和土地的人家,皆减免商税一年,余下的土地只要在规定数量内,也免税三年。
除此之外,盘踞江南的世家官员们职级不变,但需得平调至其他州府。
地方官员每三年一次课考,按政绩调职,或升或降,自凭本事。
且有官身功名的人,也可以酌情免除一些税务,也算是对科考举子和朝廷官员的一些优待。
除了位于战火中央的中原各州和江南一带。
诸如福州这些边缘州府在收到禅位诏书的拓本后,地方官员纷纷上奏折以表臣服。
至此,天下归心,曲花间的登基大典也该提上日程了。
钦天监早已算出良辰吉日,恰好是腊月初八,曲花间生辰这日。
礼部为数不多的官员呕心沥血,夜以继日,总算踩着时间线筹备好了登基大典。
大典前三日所有人需沐浴斋戒,休朝三日。
曲花间终于腾出空来,同最近明显状态不对的穆酒促膝长谈。
傍晚,曲花间亲手做了一桌子好菜,都是穆酒喜欢的菜色,还开了一瓶葡萄酒。
可他等啊等,等到暮色西沉,弯月露头,也没见到人回来。
曲花间问从浣衣局调来伺候的内侍富公公,“将军呢?”
富公公佝偻着身子,陪着笑脸答道:“将军说陛下登基大典,文武百官皆需斋戒三日,他回国公府焚香沐浴去了。”
曲花间:???
“宫内缺他这点洗澡水吗?”
“陛下息怒。”
虽然曲花间并没有动怒的意思,刚刚才到他身边伺候的富公公还是诚惶诚恐。
“厨下时刻都备着热水,随时可以沐浴,将军的意思,奴不敢斗胆猜测。”
曲花间叹口气,“起来吧,我去国公府一趟。”
“是,奴这就为陛下准备车马。”
自曲花间住进皇宫后,曲宝和林茂等人都在宫外置办了宅子,住了进去。
曲酌为方便同赵辞幼一起读书去了后宫居住。
如今穆酒一走,除了身边伺候的富公公,便只有一些侍卫,曲花间和这些人又不熟,倒跟个孤家寡人没什么区别。
一辆低调不失奢华的马车悠悠驶出宫门,没多久便到了国公府门口。
这镇国公府空了好些年,荒草丛生,梁朽瓦缺,穆老回来后同伯雷收拾了许久,才勉强弄出两三个能住人的院子。
如今国公府的门房是‘老木头杂货铺’的伙计之一,他认得曲花间,也没通传便将人迎了进去。
曲花间来过这里几次,轻车熟路地找到了穆老给儿子留的院子。
院子里虽然收拾得干净齐整,但还是很空旷,古旧的窗棂上,透出昏黄的灯光。
曲花间走到窗外站定,如同当初去边城找穆酒那般。
可这次里头的人却没有开窗将他捞进去,而是规规矩矩地走正门出来,还同他行礼。
曲花间眼睛一下子就酸了,他挥手示意富公公和亲卫出去后,才轻轻吸了吸鼻子。
“你什么意思?”
穆酒脸上没什么表情,没得到那句“平身”,也就一直弯着腰,拱着手。
“臣,参见陛下。”
眼睛有些模糊,曲花间将双眼睁大了些,心里有些委屈,片刻后又转化成生气。
看着直愣愣杵在那里的男人,曲花间越想越气,终于忍不住凑过去,使出一招猴子偷蛋。
“你再装腔作势试试?”
“嘶——疼!”被捏住命脉,穆酒总算直起身子,同曲花间告饶。
曲花间泄愤似的轻轻一捏,然后叉着腰跨进房门。
最柔软的地方哪怕是力道再轻,也让男人像虾子一样蜷缩了一下。
他顾不得痛,赶紧追了进去,“花间,花间~”
见人恢复了往日的作态,曲花间面色稍微好看了些,但还是蹙着眉斜睨他一眼。
“怎么不叫陛下了?”
穆酒搂住曲花间的细腰,头靠在他肩膀上磨蹭,“陛下~好陛下!我错了。”
“错哪了?”
“……”
见人又憋着不说话,曲花间气不打一处来,偏过头不再看他。
其实他大概知道穆酒是怎么想的。
无非就是两种可能。
要么,就是觉得自己得了天下变心了。
要么,就是怕自己得了天下变心。
可他们在一起这么多年,穆酒竟然会这样想,实在让人伤心。
曲花间沉默着走到矮榻边坐下,穆酒也一言不发,蹲在他身边,捉住青年的手轻轻摩挲。
良久,穆酒终于开口。
“礼部侍郎今天找到我,说你如今已是九五之尊,我该注意些礼节分寸。”
曲花间闻言转过头,眉头蹙得更紧,“所以呢?往后我为君,你为臣,我们就此分手!?”
见人听到这话又沉默下去,眼皮低垂着,脸上是显而易见的不安,曲花间心里一软。
“你何时开始在意他人看法了?若顾忌世俗眼光,当初何必跟我在一起?”
穆酒抬眼看他,“可……”
“没有可,也没有可是!”
“若是因为感情破裂你要和我分开,我认!可若是因为我做了皇帝你就要和我撇清关系,那就不做皇帝了,我们回渔湖去!”
说着说着,被压下去的委屈再次爬上来,在眼眶里打转许久的泪水终于找到出口,涌了出来。
曲花间瘪嘴,“这段日子我处理那些公文奏折,都要累死了,你不帮忙,还想跟我分手!”
“没有!”
穆酒连忙否认,他捧住曲花间因劳累少了些肉的脸颊,低头吻去他的眼泪。
“我没有要同你分手,只是在考虑今后该如何自处。”
“有什么好考虑的,不论是什么身份,我们都是要在一处的,连曲宝和林茂都宴请亲朋办了仪式,我们晚了这么久,也该办婚礼了。”
曲花间从怀中掏出一个朱红色的小盒子,打开来里头是两枚素银戒指。
事情进展到这一步,他突然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在……你应该猜到了,我原来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在我的家乡,一个人如果想和另一个人结婚,是需要求婚的,结婚后的两个人要带对戒。”
他取出两枚戒指,将直径大一些那枚举到穆酒眼前。
“你愿意和我成亲吗?若你愿意做皇后,那便做皇后,若不愿意,就你做皇帝,我当皇后也成。”
穆酒抬眸,眼底尽是炽热,他接过曲花间手中的戒指,试了试指围后将其戴在了左手无名指上。
“我愿意。”
“那……唔……”曲花间话还没说出口,嘴唇便被覆住了。
一吻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