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十九垂眸看着那逐渐消失的蓝色结界，眼中有道不明的哀伤，“这些年来，结界已经变得越来越薄弱，尤其是在几个月之前，也不知怎么了，结界开始变得非常不稳定，隐隐出现了自毁之相。

　　也正因如此，才会有外人误闯进入燕家庄，让他们在误打误撞之下，找到了能离开燕家庄的办法。”

　　“几个月之前？”褚清钰有些好奇。

　　燕十九：“具体我也记不清是几个月了，或许是半年，或许将近一年，唉，我在燕家庄里做鬼的日子浑浑噩噩，根本记不清日子。

　　反正便是从那时开始，结界就出了问题，有外界之人误闯，被他们发现可以借外界之人的身躯离开此地，再后来就是你们所知道的事了。”

　　褚清钰：“……”这些人既然已经尝试无数次，那么打破结界，也只是次数的问题。

　　结界彻底消散，被笼罩在结界底下的燕家庄，就像重叠在此处的另一个世界。

　　随着结界消失，两处重叠的世界就此融合，被隔绝在结界之内的景色，也逐渐呈现出来。

　　燕归暇现在所站之处，正是燕家庄里的那个山坡，也就是燕十九的衣冠冢之上。

　　那里，是整个结界的阵眼之处。

　　四周都是密林，在林木的遮挡之下，很难分辨出里外的景色。

　　也很难在外界找到和燕家庄里面相重合的阵眼，燕归暇刚才也是在林中寻觅了许久，才确认了地点，将早就备藏在傀儡身体里的，燕十九的血，滴入其中。

　　下方传来了一片欢呼声。

　　褚清钰和方凌仞循声看去，就见燕家庄里鳞次栉比的房屋，也呈现出来。

　　而站在那些房屋旁边的人，正欢天喜地，奔走相告，庆祝于自己终于站在真正的阳光之下。

　　“破了！结界破了！”

　　“我们终于打破结界了！”

　　“我们可以离开这里了！”

　　燕归暇飞上天空，张开双臂，仰头看着天上的太阳，显然十分享受着这一刻。

　　当然，燕归暇还记得，这附近还杵着几个不速之客，于是又对着下方道：“都别愣着了，大家赶紧随我一起离开这里！”

　　燕归暇瞥向褚清钰他们所在的方向：“有一些讨人厌的家伙跟来了这里，说不定待会儿还会有一群讨厌的家伙赶来此处。”

　　村子里的人也没有迟疑，纷纷冲回屋中，拿起收拾好的包袱，朝着村庄外面跑去。

　　燕归暇面朝着褚清钰他们所在的方向，警惕地看着他们，随时戒备着他们的行动。

　　褚清钰和方凌仞没动，燕十九和余晖暮同样都没有动。

　　这也让一直坚信褚清钰和燕十九等人都是为了阻止他们离开燕家庄而来的燕归暇十分费解。

　　但他也不敢因此放松警惕，依然紧盯着他们。

　　褚清钰的视线，却绕过了燕归暇，看向了那些四散奔向燕家庄边界的人群。

　　这些人，果然都能动了。

　　即便身上的血被完全抽干了一次，即便从他们身上流逝的血没有回流，他们依然通过吸收存藏在其他地方的血，恢复了生机。

　　这，哪里是一个正常人的身体？

　　燕家庄里的这些人，还是活人么？

　　“不对劲，你看。”方凌仞很快发现了一些什么，示意褚清钰去看他们的脸。

　　褚清钰这才注意到，那些正在朝燕家庄外狂奔的人，他们的脸，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老化。

　　他们自己也发现了这一点，眼中满是震惊。

　　“这是怎么回事？”

　　“我的脸，我的脸怎么了？”

　　“你们的脸怎么都变成了这样？我，我也是！”

　　“我好痛，我浑身都痛。”

　　“啊！我的腿好像断了，我的腰也好疼！”

　　下方传来了此起彼伏的惨叫声。

　　这一幕，不仅是褚清钰和方凌仞这些非燕氏族人，就连燕十九都是一脸迷茫，“这是怎么回事？”

　　燕归暇自然听到了那些惨叫声，一时间也顾不上褚清钰和方凌仞他们了。

　　他直接冲入了下方的人群中，在族人们的身边穿梭，目光在大家的脸上徘徊，“怎么回事？你们怎么了？大家怎么都成这样了？”

　　一些快速衰老的人，已经支撑不住，接连跪倒，蜷缩在地上，止不住的颤抖起来，哀叫声不绝。

　　燕归暇一连扶起了好几个人，发现他们无一不在迅速衰老，从面上的皮肤，到皮下的骨肉。

　　时间流速，好像只在他们身上加快了。

　　如同攥紧的流沙，越是想抓住，从指缝间流逝的速度就越快。

　　那些最开始变老的人，双目已经深深的凹陷下去，双眸中透出了浑浊的绝望，身体坍塌成了皮包骨的样子，横七竖八的倒在地上，像一具具干尸。

　　可是他们还能动，还能挣扎。

　　这景象可太诡异了。

　　悬在上空，目睹此景的褚清钰和方凌仞，一时间都说不出话来。

　　燕归暇不知从何处拿出了续存的血，送到了一些人体内，却发现这样也无济于事。

　　他很快想到了什么，猛的抬起头，看向他们，“是不是你们！你们到底做了什么？燕十九！”

　　燕十九缓缓摇头，“我不知道，我怎么可能会做这种事？我从未想过伤害大家。”

　　燕十九想飘下去近看，却被余晖暮紧紧拉住，“别去！小心有诈！”

　　燕归暇又看向褚清钰，石头磨成的眼珠子，似乎迸溅出了怒火：“是你！是你对不对！”

　　褚清钰：“还真不是我，我怎么觉得是你打破了结界的缘故？”

　　“不可能！”

　　褚清钰：“你们以前又未曾打破过结界，如何能确定这是不是打破结界的后果？”

　　燕归暇：“……”

　　他踉跄地倒退了几步，却看到，已经有一些人的身体，开始化作了细沙。

　　血红色的细沙，如同流水一般，落在了地上，不消一会儿，就累积了一滩。

　　燕归暇慌忙捧起那些血色的细沙，试图放回那人身上，可这做法显然是行不通的。

　　细沙从黑色傀儡那宽大的指缝间流走，落在了有些湿黏的土地上，分都分不出来。

　　燕归暇眼睁睁地看着族人，在短短几瞬之间，在他面前，化作了一堆血色的沙堆，发出了比被余晖暮暴打时还要痛苦的哀嚎。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不该是这样的啊……”

　　身为傀儡的他，倒是安然无恙。

　　在所有人都化做了沙尘之后，没过一会儿，一个个深红色的魂魄，便从那些红沙之间，缓缓冒出来，朝上方飘升。

　　燕十九见此，眼中的悲伤微滞，用力眨了眨眼，定睛看去，随后露出了困惑之色，“这些魂魄，是谁？”

　　余晖暮：“什么？”

　　这话问得，显然有些奇怪。

　　燕十九揉了揉眼睛，视线在那些陆陆续续从红沙中飘起的魂魄看去，眼中疑惑更甚，“刚死的魂魄，应该会保留死前的模样才对，可是这些魂魄的面容，我，我从未见过！”

　　这些魂魄的脸，和他所熟知的族人的脸，竟无一对得上！

第225章 祠堂

　　从那些红沙中悠悠飘出的一个个深红色魂魄，不仅让燕十九错愕，也让褚清钰面露疑惑。

　　与燕十九正好相反，燕十九是觉得这些魂魄的面容很陌生，和他记忆中每一个族人的脸都对应不上。

　　而褚清钰则觉得这些魂魄眼熟！

　　当然，不是面容眼熟，而是魂体的颜色！

　　这种深红色，且更偏重于黑色的魂体，他只在一个地方见过，且数量甚多，他甚至都数不清具体个数。

　　那是他上辈子，在一些任务者死后，见到的魂体。

　　在此之前，褚清钰从未见过这种颜色的魂体，至少在他的学识之中，是没有的。

　　而这种颜色的魂体，在那些任务者当中，却成了普遍色。

　　任务者们的经历，肯定不会是完全相同的，在这种情况下，他们的魂体颜色依然相似，那只能说明，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点。

　　这个共同点也是很明显的——每一个任务者，都在系统的指定之下，在不同的身体里穿梭过。

　　不属于自己的身体，多多少少都会影响魂体，更何况还有阴阳之差，生死之别。

　　久而久之，魂体自然就出现了变化，呈现出一种似怨鬼而非怨鬼的色泽。

　　又因长期适应不同的身体，任务者们的魂体，也会被普通人的魂体要强大许多，让他们在进入下一个身体时，能更快的适应，并掌控。

　　眼前这些颜色的魂体，勾起了褚清钰的回忆——他曾于这样的魂体一起作战，那其中有无数信任他的同伴。

　　他们的数量比眼前这些深红魂体更多，飘悬在他面前，齐刷刷地盯着他，鲜红的唇一张一合，“褚清钰，你真的可以毁了这个地方么？”

　　“你能带我们离开这里吗？”

　　“我们现在所做的这一切，有价值吗？”

　　褚清钰神情微动，正要开口回应，就听到耳边传来了熟悉的声音，“楚羽？你怎么了？”

　　褚清钰回过神来，再看眼前，深红色魂魄的数量锐减，他们的身后也不是一片血色，而是森林。

　　这里是灵溯界，此地是燕家庄。

　　褚清钰抹了把脸，“没事，只是觉得，这些魂魄的颜色，有些奇怪。”

　　余晖暮：“确实很奇怪，我从来没见过这种颜色的魂体。”

　　燕十九：“我不认识他们，一个都不认识，这些魂体为何会从我们燕氏族人的身体里浮现出来？他们难道一直待在那里面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