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了那么久,腿酸不酸?”萧彻的声音在他头顶响起,低沉而温柔,手臂收得更紧了些,让两人的身躯紧密相贴,隔着衣料也能感受到彼此的温度和心跳。
“无妨。”楚玉衡闷声回答,声音因埋在他肩头而显得有些模糊。
他抬起手臂,回抱住萧彻精壮的腰背,掌心能清晰地感受到衣料下肌肉的流畅线条和蕴藏的力量。
这是一种无声的依赖与交付。
萧彻低下头,唇瓣似有若无地擦过楚玉衡的鬓角,温热的气息拂动他几缕散落的发丝。“那小子根基弱,得多吃些苦头。”他指的是晟璘,语气里带着一丝严师般的考量,但更多的注意力显然都在怀中人身上。
“循序渐进便好,不急在一时。”楚玉衡微微侧过头,露出小半张脸,灯光下他的眼眸显得格外清亮,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倦意,却也盈满了对萧彻的信任与亲近。
萧彻看得心头发软,忍不住低下头,这次,一个轻柔而珍重的吻,稳稳地落在了楚玉衡的眉心。
那吻带着安抚的力度,如同羽毛拂过湖面,却漾开了层层涟漪。楚玉衡眼睫轻颤,闭上眼,感受着那片刻的温存与悸动。
这不是欲望的宣泄,而是情感最深沉的表达,是确认,是慰藉,是无需言说的“我在这里”。
吻毕,萧彻并未退开,鼻尖仍亲昵地蹭着楚玉衡的鼻尖,呼吸交融。“今日辛苦你了。”他低语,指的不仅是教导晟璘,更是楚玉衡为朔州殚精竭虑的每一刻。
楚玉衡唇角微微扬起一个清浅的弧度,抬手抚上萧彻近在咫尺的脸颊,指尖轻轻描摹过他棱角分明的下颌线。“彼此彼此。”
两人就这样相拥着,在静谧的书房里,听着炭火偶尔发出的“噼啪”轻响,感受着彼此的存在驱散了所有的孤寂与寒冷。
不需要更多的言语,他们的默契早已超越了语言的范畴。
过了许久,楚玉衡才轻轻动了一下:“晚膳该送来了。”
萧彻这才有些不情愿地稍稍放松手臂,却仍圈着他,低头看着他,目光灼灼:“让他们送到这里来。今晚,只想与你单独用饭。”
楚玉衡迎着他的目光,心中暖流淌过,点了点头:“好。”
窗外,星子渐明,闪烁着清冷的光辉。
而室内,烛火温暖,映照着相依的身影,将这一方天地晕染得温馨而圆满。乱世之中的片刻安宁,与相爱之人共享,便是世间最难能可贵的幸福。
第117章 璞玉初砺
晟璘觉得自己快散架了。
从楚先生那弥漫着墨香与智慧的静室出来时,他脑中还盘旋着“民为本,社稷次之,君为轻”的微言大义,心头沉甸甸的,既有茅塞顿开的清明,也有面对浩瀚学识的敬畏。
楚先生讲课并不严厉,甚至称得上温和,但那平静话语下的深意与引导,却比任何苛责都更让他不敢懈怠。
然而,这精神的疲惫还未消解,身体紧接着就被扔进了校场那片尘与土的天地。
萧世子亲自为他指定的武艺师父是位姓赵的老校尉,面容黝黑,声如洪钟。
扎马步、练基础拳脚、学习如何正确发力……每一个动作都要求精准,反复练习,直到肌肉酸痛,汗如雨下。萧彻在一旁观看时并未多言,但那沉静而极具分量的目光,本身就是一种无形的压力。
晟璘咬牙坚持着,他记得自己的身份,也记得母妃的期望,更记得这一路逃难而来的艰辛,他不能喊累,不能退缩。
当训练终于结束的号角吹响时,晟璘几乎是靠着意志力才勉强站稳,向师父和萧彻行礼告退。
一离开校场,那强撑着的气力瞬间泄去,他脚步虚浮,每走一步都觉得腿肚子在打颤。
“殿下。”一个沉稳的声音在身边响起,紧接着,一只坚实的手臂及时伸了过来,稳稳地托住了他大半的重量。
严锋的脸色依旧带着伤后未完全恢复的苍白,那道从眉骨划到下颌的狰狞伤疤在暮色中显得格外清晰。
他自己的身体也远未康复,但此刻,他的动作却异常稳健,如同最可靠的磐石。
晟璘几乎是立刻将身体靠了过去,也顾不上什么皇子仪态了,带着哭腔小声哀嚎:“严锋……我、我快不行了……腿好像不是自己的了,胳膊也抬不起来了……”
他到底还是个半大孩子,在白日里努力维持的沉稳持重,在唯一可以完全信赖的严锋面前,彻底瓦解,露出了符合年龄的委屈和疲惫。
严锋看着小主子汗湿的鬓发、累得通红的小脸,以及那几乎挂在自己身上的模样,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心疼,但语气依旧是硬邦邦的:“才第一天,就叫苦连天?楚先生讲的课都白听了?‘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
这话如同兜头一盆冷水,让晟璘激灵了一下。
他扁了扁嘴,小声嘟囔:“我没叫苦……就是、就是真的累嘛……” 话虽如此,他还是努力试图自己站直些,不想让严锋太过费力,毕竟严锋的伤还没好利索。
严锋将他这点小动作看在眼里,心下微软,托着他的手臂力道却丝毫未减,声音也放缓了些:“回去用热水泡一泡,属下帮殿下揉开,明日便不会这般酸痛了。”
“嗯。”晟璘低低应了一声,依赖地靠着严锋,慢慢朝自己的院落挪去。
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一个稚嫩却努力挺直,一个伤痕累累却坚定不移。
“严锋,”快到院门时,晟璘忽然低声说,“楚先生讲的道理很深,武艺练起来也很累……但我知道,这些都是我必须学的。”
他抬起头,看着严锋,眼神虽然疲惫,却透着一股清澈的坚定,“我会坚持下去的,不会再让你……和母妃失望。”
严锋脚步微顿,看着小主子在暮色中显得格外明亮的眼睛,那里面映着残阳的光,也映着一种名为成长的东西。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用那只未受伤的手臂,更加用力地、稳稳地扶住了身边的少年。
这朔州的风,或许凛冽,但这块璞玉,正在这风霜砥砺中,悄然生辉。
第118章 晨课与午练
翌日清晨,天光微熹,晟璘便被内侍轻声唤醒。尽管浑身肌肉还在叫嚣着昨日的酸痛,但他还是咬着牙爬了起来。
严锋早已守在门外,见他出来,沉默地将一柄温热的木剑递到他手中——这是萧彻吩咐准备的,未开刃,却比真剑更沉,专为打基础所用。
再次踏入楚玉衡的静室,晟璘的心境与昨日已略有不同。少了些初来乍到的惶恐,多了几分求知的郑重。
楚玉衡依旧是一身素雅长衫,气度从容。他今日并未直接讲史,而是先问了一个问题:“殿下,昨日归去,可曾思索,若一地水患频发,当如何根治?”
晟璘想了想,谨慎地回答:“加固堤坝,疏通河道?”
楚玉衡微微颔首,却不置可否,转而开始讲述上古大禹治水的故事。
他不仅讲三过家门而不入的辛劳,更着重剖析禹之父鲧“堵”之法的失败,与禹“导”之法的成功。
他从地理、民情、乃至不同部族间的利益协调,层层剥茧,将一场远古的水患治理,讲成了一堂生动的资源调配与矛盾化解的实践课。
“堵,看似直接,然水势愈积愈猛,终将溃堤,酿成大祸。”楚玉衡的声音平和而富有穿透力。
“导,顺应水性,疏通归海,看似迂回,却能长治久安。为政之道,亦是如此。律法、兵威如同堤坝,不可或缺,但若只知强力压制,不知疏导民情,化解积怨,则隐患深埋,终有爆发之日。”
他随即引申到朔州如今推行的一些政策,如何像疏导水系一般,引导流民垦荒,调和新旧百姓的矛盾,鼓励商贸流通财富。
他没有空谈仁政,而是将背后的权衡、手段、预期,清晰明了地展现在晟璘面前。
晟璘听得目不转睛,只觉眼前仿佛展开了一幅巨大的画卷,治国不再是书本上枯燥的字句,而是由无数精妙权衡与长远布局构成的鲜活实践。
他偶尔提出一两个稚嫩的问题,楚玉衡皆耐心解答,并引导他思考更深层的原因。
一个时辰的课程结束,晟璘只觉得头脑被塞得满满当当,却又异常清明。
他恭敬地向楚玉衡行礼告退,心中对这位年轻的先生,已充满了由衷的敬佩。
简单用了午膳,稍事休息,晟璘便再次来到了校场。
阳光正烈,校场上尘土飞扬,兵士们的操练声震耳欲聋。赵老校尉早已等候在此,依旧是那张不苟言笑的黑脸。
“殿下,今日继续马步,外加基础剑式。”老校尉声如洪钟。
晟璘深吸一口气,拿起那柄沉重的木剑,走到指定位置,摆开架势。昨日的酸痛尚未消退,今日甫一用力,双腿和手臂的肌肉便传来更强烈的抗议,如同无数细针在扎。
汗水很快浸湿了他的内衫,额前的碎发黏在皮肤上,痒得难受。
他咬紧牙关,努力维持着姿势,但身体却不自觉地微微颤抖。
眼角余光能看到不远处肃立观看的萧彻,依旧是那副冷峻的模样,这让他不敢有丝毫松懈。
“腰沉!肩松!目视前方!”老校尉的呵斥声不时响起,伴随着细微的姿势调整。
练习剑式时,木剑在他手中显得格外笨重,简单的劈、刺、撩、挡,做起来却总是差了几分力道和准头。
手臂酸软得几乎抬不起来,每一次挥剑都伴随着沉重的喘息。
有好几次,他几乎想要放弃,想扔下木剑,坐下来好好喘口气。
但一想到楚先生课堂上的深意,想到母妃,想到严锋背上的伤,想到自己身负的责任,那念头便被他死死压了下去。他紧抿着唇,小脸憋得通红,眼中却燃着一簇不肯熄灭的火苗。
萧彻静静地看着。
他能看到少年身体的颤抖,能看到他额上滚落的汗珠,也能看到他眼中那份越来越清晰的倔强。
他没有出言鼓励,也没有苛责,只是如同磐石般立在那里,本身就是一种无形的标准和期望。
训练的间隙,晟璘几乎是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喘着气,连抬手擦汗的力气都快没了。
严锋默默递上水囊,看着他狼狈却坚持的模样,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有心疼,更有欣慰。
休息片刻,晟璘又挣扎着爬起来,再次拿起木剑。
当下午的训练终于结束时,晟璘几乎是靠着严锋的搀扶才能站稳。
他浑身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一样,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萧彻这才缓步走过来,看着几乎虚脱的晟璘,沉声开口:“感觉如何?”
晟璘喘了几口气,努力挺直一点点脊背,声音沙哑却清晰:“回……回世子,很累……但,璘儿还能坚持。”
萧彻目光在他苍白却坚定的脸上停留片刻,点了点头,只说了两个字:“很好。”
没有多余的夸奖,但这简单的两个字,却让晟璘心中莫名一暖,仿佛所有的辛苦都值得了。
回去的路上,他依旧靠在严锋身上,疲惫不堪,但眼神却比昨日更加明亮。
知识的甘泉与体魄的锤炼,正如同并行的双轨,承载着这块璞玉,向着未知却必然沉重的未来,稳步前行。
第119章 灯下夜话与温存
晚膳依萧彻所言,直接送到了书房。精致的菜肴摆放在小几上,炭火驱散了春夜的微寒,烛光摇曳,将室内映照得温暖而静谧。
白日里处理军务、教导皇子的紧张与疲惫,在这方私密空间里渐渐消融。
两人对坐,安静地用着饭食。
萧彻习惯性地将一道楚玉衡偏爱的清蒸鲈鱼挪到他面前,又为他盛了一碗熬得浓香的鸡汤。
“晟璘今日如何?”萧彻咽下口中食物,开口问道,语气是闲谈般的随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