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祖制,这将是一场举国同庆的盛典,不仅皇室宗亲、文武百官需到场庆贺,各地藩王、属国使节也将遣使入京。
整个皇宫提前数月便开始筹备,一派喜庆忙碌景象。
然而,在这祥和热闹的表象之下,暗流涌动。
楚玉衡接到东宫谕令,命他协助拟写寿宴贺词及安排部分仪程。这差事看似荣耀,却让他心中警铃大作。
如此盛大场合,人员混杂,正是阴谋滋生的温床。
玉宸宫内,玉妃对镜梳妆,嘴角噙着一丝冰冷的笑意,铜镜中映出的容颜娇艳依旧,眼底却是一片算计的寒潭。
“机会来了。”她轻启朱唇,对身旁的心腹老嬷嬷低语,“太后寿宴,百官朝贺,真是天赐良机。”
老嬷嬷会意,躬身道:“娘娘放心,老奴已安排妥当。那‘相思引’无色无味,入酒即化,服用后三个时辰内与常人无异,之后便会突发心悸绞痛,状似急症,太医也难以查出端倪,只会认为是劳累过度或旧疾复发。”
“三个时辰……足够摘清我们了。”玉妃满意地点点头,“人选呢?”
“是尚膳监一个专司果品清洗的小太监,叫小顺子。他娘老子病重,急需银子救命,是个容易拿捏的。”老嬷嬷眼中闪过一丝阴狠,“事成之后,自然会让他‘意外’失足落井,干干净净。”
玉妃拿起一支金步摇,缓缓插入鬓间,动作优雅,语气却森然:“很好。记住,一定要在楚玉衡代太子向太后敬酒之后……再让他发作。要让所有人都看见,他是从东宫席位出来后不久出的事。”
她要的,不仅是楚玉衡的命,更是要将这盆脏水,结结实实地泼到太子晟珏身上!
一个举荐罪奴、甚至可能指使其在太后寿宴上图谋不轨的太子,还能坐得稳吗?
“晟珏那边……”玉妃沉吟道,“也要给他备一份‘大礼’。”
“老奴明白。”老嬷嬷阴恻恻地笑道,“已有人在东宫安插了眼线,届时会‘偶然’发现一些楚玉衡与北境往来密切的‘证据’,以及……太子殿下明知其罪奴身份不清,却仍委以重任的‘包庇’之举。人证物证,一应俱全。”
“双管齐下,我看他这次如何翻身!”玉妃眼中闪过快意的光芒,“去告诉玚儿,让他安心等着看好戏。”
与此同时,东宫内。
太子晟珏也在为寿宴之事忙碌。
他召来楚玉衡,询问贺词准备情况,看似随意地问道:“玉衡,寿宴那日,各方人员繁杂,安保事宜尤为重要。你心思缜密,可有何想法?”
楚玉衡心中微凛,知道太子这是在试探,也是提醒。
他谨慎答道:“回殿下,寿宴乃普天同庆之盛事,安保自有禁军与内务府层层把关。玉衡以为,我等只需谨守本分,依礼行事即可。尤其入口饮食,需格外留意。”
晟珏深深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你说得对,谨守本分便是。不过……”
他话锋一转,语气带着几分意味深长,“树欲静而风不止。有些人,恐怕不会让这场寿宴太平静地过去。你……自己也要多加小心。”
“谢殿下提醒,玉衡谨记。”楚玉衡躬身道。
他明白,太子也嗅到了危险的气息,甚至可能已掌握了一些线索,只是不便明说。
退出东宫,楚玉衡心情沉重。他知道,太后寿宴将是一个关键的节点,玉妃母子绝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他必须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应对可能发生的任何状况。
回到馆驿,他将太子的提醒和自己的担忧告诉了卫铮。
卫铮眉头紧锁,冷声道:“公子放心,寿宴当日,属下必寸步不离。任何接近公子的饮食之物,属下都会先行查验。”
他目光坚定,如同最可靠的盾牌。
楚玉衡看着卫铮,心中稍安,却又不禁想起苏墨。
如此险局,苏墨身为太医,恐怕也难以完全避开。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对卫铮道:“卫大人,近日宫中恐有风波,苏太医那边……你也多留意些。”
卫铮身体微微一僵,沉默片刻,重重抱拳:“属下明白!”
声音虽依旧冷硬,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决心。
山雨欲来风满楼。
太后的六十寿宴,这本该是彰显天家雍容、君臣同乐的时刻,却已成为各方势力角逐、阴谋交织的舞台。
楚玉衡身处漩涡中心,前有玉妃母子的明枪暗箭,后有太子若即若离的倚重与试探,每一步都如履薄冰。
而他不知道的是,一张针对他和他所在乎之人的巨网,正在这喜庆的筹备中,悄无声息地收紧。
寿宴的钟声敲响之时,或许便是图穷匕见之刻。
第43章 寿宴惊变
太后六十寿辰,普天同庆。
皇宫内张灯结彩,笙歌鼎沸,一派盛世华章。
太极殿前广场上,筵开数百席,皇室宗亲、文武百官、各国使节依序而坐,觥筹交错,笑语喧哗。
楚玉衡站在太子晟珏身后三步远的地方,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系着的墨玉双鱼佩。
他今日穿了件月白杭绸直裾,领口与袖口用银线绣着细巧的青竹纹,竹节处还缀了几粒极小的珍珠,走动时便随着衣摆轻轻颤动。
这衣裳是太子特意让人送来的,说是“寿宴需衬得雅致些”,可楚玉衡总觉得,在满殿朱紫蟒袍的映衬下,这身素净反而更扎眼——就像雪地里冒出的一截竹枝,清是清,却也容易被人盯上。
他悄悄抬眼扫过广场,目光很快落在了殿外西侧的廊柱下。
卫铮穿着一身玄色劲装,腰佩长刀,正背对着殿内站着,身姿挺拔得像株孤松。
可楚玉衡知道,那看似随意的站姿里藏着多少警惕——卫铮的左肩微微向前倾,右手始终离刀柄不过三寸,眼角的余光更是能将自己所在的方位牢牢锁住。
每次两人目光不经意对上,卫铮总会微微颔首,那眼神里的担忧像墨滴进水里,悄无声息地漫开来。
“在看什么?”晟珏的声音轻轻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楚玉衡回过神,见太子正端着酒杯,目光温和地看着他,“今日是太后寿辰,莫要走神。”
楚玉衡连忙躬身:“是臣失仪了。”他看着晟珏从容地与对面的礼部尚书谈笑,心里却有些发紧。
太子今日穿了件杏黄色常服,绣着五爪蟒纹,虽不如朝服隆重,却更显温润贵气。
“尝尝这个。”晟珏用银筷夹了块水晶肘子,放在楚玉衡面前的碟子里,“御膳房新做的,用蜂蜜焖了三个时辰,不腻。”楚玉衡看着那油亮的肘子,却没动筷。
他从袖中取出一根银针,轻轻探进碟子里,见银针未变色,才又将银针收了回去。
晟珏看在眼里,眼底闪过一丝复杂:“你倒是谨慎。”
“臣身子弱,经不起折腾。”楚玉衡笑了笑,语气轻描淡写,可只有他自己知道,从踏入广场开始,他就没真正放松过。
前几日北境送来的密信还在袖中揣着,信封上那枚火漆印烫得他皮肤发紧——萧彻在信里说,北境的异动与京中有关,让他万事小心。
如今寿宴上人多眼杂,谁知道暗处有多少双眼睛盯着太子,盯着东宫?
广场上的丝竹声忽然拔高,太后在皇后的搀扶下,从太极殿里走了出来。
明黄色的凤袍拖在地上,绣着百鸟朝凤的纹样,每走一步,袍角的珍珠流苏便叮当作响。
皇帝紧随其后,龙袍上的十二章纹在阳光下熠熠生辉,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可眼神扫过众人时,却藏着不容错辨的威严。
“儿臣(臣等)恭祝母后(太后)福寿安康,万岁万岁万万岁!”满场人齐齐起身行礼,声音震得檐角的铜铃都在响。
太后笑着抬手:“都起来吧,今日是家宴,不必多礼。”
她的目光扫过太子,又落在楚玉衡身上,笑着对皇帝说:“这便是东宫那位楚侍读吧?模样周正,看着就文雅。”
楚玉衡连忙躬身谢恩,耳尖却微微发烫。
宴至申时,广场上的气氛愈发热烈。
舞姬们穿着薄如蝉翼的舞衣,在中央的白玉台上旋转,裙摆飞扬间,洒下漫天金粉,引得席间阵阵喝彩。
按照仪程,此时该由太子代表晚辈,向太后献上第二巡寿酒。
就在楚玉衡端起酒壶,准备为太子斟酒时,一名低眉顺眼的小太监快步上前,似是脚下一滑,手中托盘上的果碟险些倾覆,酒壶也被轻轻碰了一下。
“奴才该死!”小太监吓得脸色煞白,连忙跪地请罪。
楚玉衡心中猛地一沉,下意识地握紧了酒壶。
卫铮在殿外看到这细微的变故,肌肉瞬间绷紧,手已按上了刀柄。
“无妨。”晟珏的声音适时响起,他走上前,轻轻拍了拍楚玉衡的肩膀,“不过是失手,让他退下吧。”楚玉衡抬头看向太子,见他眼神里带着一丝警示,便知道太子也察觉到了不对劲。
可众目睽睽之下,他们不能当场查验酒壶,更不能声张——若是在太后寿宴上闹出“有人下毒”的动静,只会让场面更加混乱,甚至可能打草惊蛇。
晟珏举起酒杯,朗声念诵早已备好的华丽贺词,向太后敬酒。
一切看起来天衣无缝。
敬酒完毕,楚玉衡随着太子返回座位。他感觉自己的后背已被冷汗浸湿。
他不动声色地将那酒壶放在自己案几不起眼的角落,决定不再触碰。
然而,他并未察觉,就在那小太监“失手”碰撞的瞬间,极细微的、无色无味的粉末已经在他身上了。
寿宴继续进行,歌舞升平。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楚玉衡忽然觉得一阵轻微的心悸。
他皱了皱眉,以为是殿内人多气闷,便起身走到广场边缘的通风处,想要透透气。
可刚站定,那心悸感就越来越明显,胸口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连呼吸都变得滞涩起来。
他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发现额角已经渗出了细密的冷汗,指尖更是冰凉得吓人。
他猛地意识到什么,脸色瞬间变得苍白。是那小太监?!
“怎么了?”晟珏不知何时走了过来,他看着楚玉衡苍白的脸色,语气里带着一丝担忧,“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他立刻看向太子,用眼神示意。
晟珏也察觉到了他的异常,神色一凝。
就在这时,坐在席位上的玉妃,仿佛不经意般扬声道:“咦?楚侍读脸色怎地如此难看?可是身体不适?”
她的声音不大,却在相对安静的间隙清晰地传遍了附近几桌。
顿时,不少目光都聚焦到了楚玉衡身上。
皇帝晟帝和太后也看了过来。
晟帝皱眉:“楚玉衡,你怎么了?”
楚玉衡想起身回话,却一阵眩晕,险些栽倒,幸亏扶住了案几。
他强忍着心脏处越来越剧烈的绞痛,艰难开口:“回……回陛下,微臣……突感心悸……恐是旧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