叻沙点点头:“兽用麻醉剂......川哥,看来这人不是想要你的命,恐怕是想绑架你。你说会是什么人啊?绑架你图什么啊?”
薄翊川若有所思地蹙了蹙眉,看了我一眼,又很快挪开了目光。
我猜测大概是有什么不便让我听的军事机密,我在场不大方便,正准备退出去,就听见门外传来杂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不止一人。
”翊川!”门被推开,竟然是薄隆昌,身后跟着的除了薄三姑,不出所料还有乔慕和几个人高马大、身着黑短袖迷彩裤的兵。
“川哥!”“薄少校!”几个人围到病床前,瞬间没了我的位子,我退后一步,与乔慕擦肩而过,被他撞了一下,制服上的肩章铬到我的肩膀,他扫了我一眼,眼神冷得刺骨,透着那种视人为蝼蚁的鄙薄。
就和那天,他把奄奄一息的我一脚踹进沼泽里等死的眼神一模一样。
这样冷血的人,居然也能成为军医。
我冷笑着磨了磨牙,退到一边,盯着乔慕看起来干净纯良的侧脸。
如果有机会,我不介意在取完薄隆昌的狗命以后,拽着他一块下地狱,只是不知道,薄翊川会不会护着他?毕竟他可是他的“救命恩人”。
“翊川,伤得重不重啊?”我看向薄隆昌,见他在病床边坐下来,一脸凝重地捧着薄翊川受伤的胳膊,这会扮演起了慈父,只觉无比讽刺。
“这是怎么回事啊?竟然有人敢在翡兰动我薄隆昌的儿子,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军部必须查个水落石出,我一定要追究到底!”
“薄叔叔消气,军事调查科已经介入了,一定会给您和川哥一个交待。”乔慕柔声安慰着,拍了拍薄隆昌的背,又朝我看来,“你这家仆愣着干什么,还不给你们老爷倒杯水?”
我撒一泡尿加砒霜给你们俩喝!我倒了杯水,给薄隆昌递去,他才注意到我的存在,眼镜后双眸泛起一丝意味不明的神色,在我脸上逗留了一秒,我猜他一定在疑惑,为什么明明该待在东苑洗裤子的我,会大半夜和他的儿子一块外出,出现在医院里,那一丝在饭桌上产生又打消了的疑虑,恐怕现在又卷土重来了吧?
薄隆昌,你儿子跟你抢人呢,你会怎么办啊?
你可一定要拿出当老子的魄力,把我抢回去啊。
第16章 父慈子孝,修罗场
我垂下眼皮,欲擒故纵地回避了薄隆昌的目光,双手绞在一起,显出一副局促的模样。
“我看军事调查科找出犯人前,这段时间我们兄弟几个就别休假了,跟着川哥,护着他,轮流换岗。”不知是谁提议。
“这提议好,我赞成!”“没问题!”几个士兵连声应和。
“你们这样,就没法引蛇出洞了。”薄翊川沉声说,“都回去。”
“那我们藏起来,暗中观察,或者,”一个人扭头看我,眼睛亮了,“扮成家仆或者保镖,待在川哥身边。”
“有什么区别,你们这么人高马大的,一眼看去就不是普通家仆,也就我还行。”乔慕轻笑,几个人点点头,讨论起来,“慕哥确实可以啊。”“慕哥一个军医,护得住川哥?”“怎么不行,他不也跟咱们参加过好几次行动,那回还是他把川哥从毒贩手里救下来的呢!”
可以个屁,格斗格斗不行,开枪十靶九脱,惯会耍阴招?十个你都顶不上我一个。我听得直想翻白眼,见薄翊川摇了摇头:“不行,如果是我一回来就盯上了我的人,不可能不认识乔慕。”
“我薄家也不是没有素质过硬的保镖,放心吧翊川,明天阿爸就叫保卫部筛选几个退伍回来的送去东苑。”薄隆昌捏了捏他的肩,“这段时间灾祸不断,肯定是因为你之前的佛牌丢了,阿爸这两天就去极乐寺找龙婆培大师给你再请一块。”
我不禁抠了抠指甲缝。
其实薄翊川的那块佛牌没丢,被我偷了,现在押在干爹那儿。离开婆罗西亚时,那块佛牌就是除了我手上那点零花钱以外唯一的家当。
我找干爹讨了好几回,但他知道这东西对我重要,所以就是不给,也不知道等我死了以后,他会不会大发慈悲还给我当陪葬品。
“多谢阿爸。”薄翊川抬起头,朝薄隆昌道谢。
不知道的一眼看去,两人还有点父慈子孝的意思。
“你在医院好好养伤,有小Joe照顾你,阿爸也放心了。”说着薄隆昌看了眼乔慕,把他的手抓过来,放在薄翊川手背上,“听说这些年在军中,Joe救过你的命好几次,改天我一定要上乔家好好拜谢一下乔老爷子。小joe啊,翊川能有你这个发小,真是他的福气。”
“薄叔叔见外了,我从小就把川哥当家里人的。”乔慕面庞泛红,弯起唇角,双眼亮晶晶的。薄翊川垂着眼睫,不知在想什么。薄隆昌点了点头,眼神暧昧地看了看他们,笑了起来:“好,好,小Joe,我记得你生日过阵子就要到了是不是?到时候我亲自备厚礼上门。”
“谢谢薄叔叔。”
“阿爸,这种事就不劳您了,让我自己来吧。”薄翊川牵了牵唇角,“等我身体养好些,会亲自去乔家登门拜谢。”
这意思是?
我心里咯噔一下,看向乔慕,他那表情春光灿烂,好像薄翊川不是说他要登门拜谢而是要上门提亲了似的——但兴许在乔家看来,只要薄隆昌或薄翊川上了乔家的门,就能促成他们想要的局面。
乔家是婆罗西亚五大华侨豪门之一,如果能成为薄家的姻亲,就意味着成为了薄家可靠的盟友,能成为薄翊川的助力与倚仗,于他而言百利无一害。薄翊川会因为这个选择乔慕吗?
如果他选择了乔慕,即使他不喜欢男人,也会对乔慕履行作为一个伴侣的义务和职责,努力喜欢他,保护他,忠于他吗?
我的耳里都嗡嗡作响,像回到了十三岁那年巴都丁宜山顶的蝴蝶园里,在千只蝴蝶的振翅声中,听见了那句几乎切碎了我心脏的话。
“阿实。”薄隆昌的声音突然将我拉回现实。
“啊,老爷?”见他朝我招了招手,我乖巧地凑到他身侧。
“昨晚翊川交代你做的事做完了吗?”
“做完了。”
“没有。”
听见薄翊川与我同时答话,我瞥了他一眼,见他黑了脸盯着我,显然因我吃饭时才答应他的事今天转脸就不认而恼怒。我冲他勾勾唇角,脸可以不要,仇不能不报,他不了解现在的我——床上床下一个样,许诺发誓全是扯屁,没一句是能信的,除非白纸黑字签了契约。
薄隆昌就跟没听见自己亲儿子说什么一样,伸手将我的手握住了:“行,做完了就跟我回去吧。没几天就是盂兰盆节了,王室巡游的船会经过翡兰,要进城来观灯会,你这吉星还没学乩童舞,得加紧练练,走吧,缇亚都为了教你请好了假。翊川,这人阿爸就先带走了啊。”
说完薄隆昌拔腿就走,我跟紧了他,不等薄翊川有任何反应,就立刻回身关上了门,狠下心没往玻璃里看一眼,掉头就走。
下了车,我便随薄隆昌上了他的宾利。
车上除了司机和我俩,还有两个保镖,一前一后——薄隆昌这个人很惜命,只要出了蓝园,随时随地都带着贴身保镖,除非有蜥蜴那样的狙击手肯帮忙,否则我在车上动手没可能成功。见车厢中心的桌子上放着磁炉温着的茶壶和茶具,我给他做了一杯:“老爷,请喝茶。”
“说吧,昨晚怎么回事?”薄隆昌没动那茶,只看着我。
我给他解释了一遍,当然略去了薄翊川警告我别攀高枝的那段,装作惊魂未定的模样拍心口:“我都快要吓死了,还好大少没出事。”
“我看,亏得是有你这吉星在身边,他才能逢凶化吉。人哪,有时候不信命不行。”薄隆昌拨了拨手里的沉香佛珠,眼镜后一双形状犀利的鹰目端详着我——说实话作为父亲他本身的外形基因相当不错,眉眼唇鼻都挑不出瑕疵来,难怪薄翊川会生得那样俊美,单看外表还真看不出他是个怎样的衣冠禽兽,想来一开始他也是用这张脸迷惑了薄翊川的阿妈,最终亲手造就了两场悲剧,害死了三个人。
端详了我好一会,薄隆昌才又开口:“十多年前,我薄家就出过一个吉星,可惜后来不知所踪了,从那以后,薄家运势就受了影响,如今来了个你,真是上天对我薄家的恩泽。”
恩泽个屁,吉星从来都是我一个,就是来要你命的。
“老爷这么说,我可担待不起。”我低下头,见他从桌下拿出什么,放在了桌面上,是个小绒面盒子,“老爷,这是?”
“打开瞧瞧。”他抬了抬下巴。
我依言照办,打开一瞧,居然是一条沁血羊脂玉手串,成色极好。我睁大眼,假作惊讶,薄隆昌将手串拾起来,握住了我的手腕,替我戴上了,末了也没放开我的手,而是握在手心里摩挲起来。
感到他食指内侧有一长条的茧,我心下除了恶心,还生出一丝古怪的感觉。
那不是我手上和薄翊川手上那种枪茧,至于是干什么磨出来的,我一时想不出来,但我记得薄隆昌的手上原本是没有茧的,一个茧也没有——小时候他摸过我的脸,那触感我一辈子都记得,光滑细腻,是保养极好的从没干过粗活的富家老爷的手。
“老爷.....这太贵重了。”我低着头,蜷起五指。
“你皮肤白,血玉衬你,我见你第一眼,就想送你这个。”他拍了拍我的手,“只要你往后安安分分地待在薄家,待在我身边伺候我,以后比这贵重的好物件多得是,你的弟弟妹妹以后也不愁上学。你要是想,把他们接来翡兰住都行,手续我可以一应办好。”
“真的?”我抬头,装得又惊又喜,“能得老爷青眼,我真是,怎么有这么好的运气....您不知道,我现在就感觉跟买彩票中奖了似的。”
“傻傻庚庚。”*他被我逗乐,手落到我后腰上处,轻拍了下,似乎在暗示我坐到他腿上。
我哪能容得他这么轻易就占到我便宜,装傻充愣,低着头只顾拨弄着腕上的手串。这时我突然感到另一边手腕上手表震动起来,震了几下还不消停,多半是雇主发现了什么异常,在尝试联络我。
可我这会哪顾得上理他?
“真是个小呆瓜。阿实啊,你之前在夜总会,是不是还没接过客?”见我不动,薄隆昌嗤笑一声,手沿着我腰背而上,捻了捻我的耳垂。
我心里一凛,缩头躲开了他的手。
薄隆昌以前就夸过我耳垂生得珠圆玉润,跟阿爸一模一样,且我右耳上那枚耳钉要是给他发现了蹊跷,可不是闹着玩的。我点了点头,嗯了声:“这不还没来得及,就给三少带回来了。”
“好,是童男最好。”这答案让他颇为满意,又拨了下我的耳垂,“正好你有耳眼,回去再给你配一副耳坠。”
我心一沉,摘掉这耳钉,我可就没法随时和丁成保持联系了,可表面上还得装得受宠若惊:“谢谢老爷。”
“说说,你打算怎么谢?今晚就谢,好不好?”
薄隆昌笑看着我,鹰目渐暗,显然是被我这副小白兔的模样惹得起兴,我怯怯地往边上缩了缩,他这一家之主,车上还有保镖和司机,脸还是要的,不至于在车上就对我饿虎扑食。我趁机给他又倒了杯茶,捧到他唇边手一滑,“一不小心”将滚烫的茶水泼了在他手上。薄隆昌给烫得嘶一声,抬手就想扇我耳光,我一把抓住他的手,一面吹气一面道歉:“老爷,对不起啊,都怪我笨手笨脚的,把您都给烫伤了。”
他脸上怒意缓了缓,发作不出了,旁边保镖适时递了冰袋来,我给敷在他手上,一眨眼就挤出两滴眼泪来——十年来当雇佣兵,我坑蒙拐骗的事都没少干,除了面对薄翊川我容易翻车以外,我演技可谓是一等一的好,去演电影都能拿个新人奖的那种。
“好了好了,还先委屈上了。”薄隆昌显然是吃我这套的,给我擦了泪,还抚了抚我的睫毛。我含着泪,抬眼看他,薄隆昌似一瞬失神,凝目看着我喃喃:“不光身段,你这双眼,也长得真像我那位故人。”
“什么故人?”我心里冷笑。情深似海一样,那我阿爸为什么在薄家待了五年后上吊自杀,连遗言里都没有告诉我他决然赴死的原因,薄隆昌,他明明已经逼着自己接受了你,可你后来到底对他做了什么,让他终于不堪忍受,连我也无法再作为支撑他活下去的理由?
而你又为什么向薄家所有人隐藏了我阿爸真正的死因,对外只说他是病死的?你是不是想遮掩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在你下地狱前,可一定要告诉我。
薄隆昌没答,低下头来,似想亲吻我的眼,突然“砰”的一声,整个车身猛地一震,茶壶茶杯四下乱飞,我也被震得歪倒在薄隆昌身上,回头看去,我便不由睁大了眼。薄隆昌的车给人追尾了,而那追尾的不是别人,正是薄翊川那辆坦克一样的路易十五世越野。
“哎,薄老爷子!”叻沙立刻开了车门跳下车来,到了车窗边,“您没伤着吧,前面刚有辆摩托车过去,我吓得一脚刹车踩成油门了!”
我往旁边瞥了一眼,这大街上确实大大小小的摩托车横冲直撞,也算翡兰的特色了,况且还是儿子撞了老子的车,薄隆昌还真没法说什么。
薄隆昌降了车窗下来:“行了,我没事,翊川没事吧?”
“车上睡着呢,今天帕公的校官来访,这不,刚打了电话来,说已经在路上了,我们就赶回来了。”叻沙说。
我没忍住朝后边车里看去,薄翊川正躺在副驾驶上,戴了个眼罩,睡得不动如山,对追了老子的尾仿佛没有一点觉察。
作者有话说
【注释】
傻傻庚庚:客家话,傻气的样子。
第17章 自投罗网
回了蓝园,我就被送到了北苑三姨太缇亚的居所。这里与蓝园其他中西结合的建筑风格都不一样,是典型的泰式庭院,穿过尖顶的拱门,沿着窄窄木板桥进去,两侧水渠里烟雾袅袅,种满了姜荷花,女仆们也都身着泰式纱笼,一时间令人好像置身在清迈的哪间寺院里。
到了木板桥尽头最大那间宅子门口,女仆敲了敲门,又泰语唤了声夫人,里面便传来了一个烟熏嗓的声音:“进来。”
我脱了鞋子进去,女仆掀开帘子,缇亚正横卧在一架竹躺椅上享受着SPA,白皙的身躯上斜掩着一条纱笼披肩,上身若隐若现。
缇亚的身体的确是男人的骨架,却有一对女人的胸部,只不过并不大,像是未发育好的少女,腰身非常细,我不禁扫了一眼缇亚的身下,好奇这曾经跟过薄二爷的三姨太到底是男是女。
“看什么呢?”缇亚媚眼如丝的看向我,从躺椅上站起来,一头长卷发如瀑布倾泻,他取了根木簪盘到头顶,“你在好奇我的性别?如你所见,我是个不男不女的人妖,一个后天造就的畸形怪物。”
“别这么说,三夫人很美,我看走神了。”我低下头,却又被一根手指挑起了下巴。
他笑了一声:“我并不以此为耻,一个苦命人想要改变自己的命运,过得好,就必然要做出一些割舍。这是我自己做出的选择,从不后悔。就像你,你不也做出了和我相同的选择吗?”
我低着头:“三姨太说的是。”
“你叫阿实,是吗?”